心素若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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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第二日,出师不利的邹衍总结经验,吸取教训。

她翻箱倒柜地找了件没破没补、勉强还能见人的衣裳,仔细梳头洗脸,收拾得人模人样,光明正大地站到了风来镇最大酒楼——“如意楼”的大门口。

“诶,这位客倌,里边请。”店小二习惯性地招呼完,定睛一瞧,才发现刚刚进去得居然是泼皮癞邹儿,笑得元宝似的脸立即拉得老长。

邹衍赶在小二回神阻拦她前,几步走到柜台处,谦恭规矩地拱手一礼,道:“掌柜的有礼,敢问贵店可还招工?”

撑着肘耷拉着眼皮、闲闲拨弄算盘的掌柜的懒洋洋地撩了下眼皮,伸指朝左右弹了两弹。

邹衍尚来不及反应,便被两个人高马大的妇人一左一右架着胳膊,像拎小鸡一样提溜了起来。

“做什……”邹衍挣脱不开,便索性不再挣扎,只笔直地注视着柜台后重新垂下眼皮的女人:“掌柜的,您这是何意?”

柜台处的小小**吸引了大堂里的众多食客,眼看着就要被丢出去的邹衍,突然提高音量喊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偌大的如意楼便不能给回头向善之人一个机会?”

众人一愣,接着便一片哗然,估计谁也没料到这无赖地痞居然也有讲出这么一番话的时候。

但正所谓姜还是老的辣,就听如意楼的掌柜不紧不慢地开了口:“癞邹儿,莫要以为你今儿披了张人皮,老妇便认不得你,想进这如意楼的门?可以。将你五年前吃‘霸王餐’的钱留下,否则……”危险地眯起眼睛,挥了挥手,道,“扔出去!免得碍了客人们的眼!”

“嘭”一声,邹衍无师自通,一招“平沙落雁”式耍得极是漂亮,只那可怜的屁股裂成了几瓣儿。

“嘶——”真疼!这招孤注一掷、置之死地而后生果然没什么效果吗?

邹衍抚着屁股,龇牙咧嘴地正准备起身,手背不期然碰到一样扁扁的圆巧硬物。

她反手将其抄入掌心,一瘸一拐地走至没人的地方,摊开手心一看,兴奋之色立减:居然不是铜板!

一枚小巧玲珑的碧绿圆环,只有钱币大小,质地非铜非玉,环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十”字。

邹衍皱了皱眉,抬头左右看看,见确实四下无人,便随手将烫手的山芋抛掷角落。

如意楼的顾客非富即贵,这碧环很可能就是里面某位‘“贵人”遗失的,若归还失物时失主是副“捡到爷的东西是你的造化”之类的欠扁嘴脸还好,最担心地便是她说不准反咬你一口,冤枉你是偷东西的贼,凭邹衍的名声,那还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邹衍无精打采地从角落里出来,走至拐角处时迎面急匆匆走来一名男子。与时下男子不同的是,他的身形修长矫健,步履轻快有力,从她身旁擦肩疾过时,邹衍怀疑自己闻到了一丝很淡的血腥味。

——咦?

她立刻诧异地回头,发现刚刚还在自己身后两三步远的男人,居然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无踪……

——鬼魅?!还是……所谓的轻功?

邹衍震惊地瞪大眼,恍惚中来到一家小面馆,想试试运气。

“啊呀,大姐啊,你们昨儿个不是刚收过小人的‘孝敬’吗?”摊主见她进来,整个人急了,而她家正在一旁擦桌子的夫郎眼圈儿立刻红了。

“不,我……”我不是来收“保护费”的。

“给条活路我们吧,癞大姐,你看咱家小本生意,根本赚不到几个钱,癞大姐啊,小人上有老下有小……”摊主不等邹衍开口说明来意,立刻苦着脸哭诉起来,而柔弱的夫郎早则已在一旁“嘤嘤”哭泣起来……

“不,我……”邹衍嘴角抽搐,欲哭无泪:我不姓癞……

“……小丫,你哪来的钱买糖葫芦?”摊主突然其来的大吼再一次打断邹衍未竟的话语,“你个死妮子,居然学会偷钱去买零嘴,看我不揍死你!”

邹衍闻声望过去,却见一个七八岁年纪的小女孩正拿着一串糖葫芦,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小姑娘生得唇红齿白,扎着两个小辫,穿着一身小巧的花布袄,手里举着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挺像年画里的喜气娃娃。

邹衍不由多看了两眼。

摊主一拍脑门,几步跨过去劈手夺过女儿手里的糖葫芦,用力塞进邹衍手里,嘴里连声道:“小小意思,您收着吧,收着吧,我们家是真没有余钱了……”

邹衍无语地看了眼手里的糖葫芦,再无语地看了眼因为糖葫芦被抢扁着嘴快要哭出来的小姑娘,最后看了眼若是她不肯收便真要急哭了的摊主……突然觉得,她也想哭了……

于是,找工作的第二天,屁股几瓣的邹衍收获糖葫芦一串,工作依然——未果!

*************

第三日,邹衍总算知道了八卦流言的传播速度与力量。

短短一天一夜,“癞邹儿”自不量力地跑到如意楼撒泼耍赖,被刘掌柜大快人心地丢出如意楼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风来镇。

倒也不是癞邹儿本身是个人物或者名声如何响亮,实在是以前没有哪个混混无赖会跑到这么个“贵人云集”的地方,当众叫嚣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还口口声声暗指如意楼是个“气度狭窄、不能容人”之地。

邹衍知道自己走得是步险棋,被人套个麻袋堵在巷子里揍一顿这是轻的,弄不好被人打死了也是自己活该。而且,她这么一说,几乎把全城的地痞混混都得罪光了,肯定会有更多人看自己不顺眼……

她承认,自己是脑子发热、操之过急了,顶着这么一副泼皮无赖的嘴脸,往日顺风顺水、一呼百诺的小主播开始焦躁了,更让她着急得是,若她不能尽快找到活干,刑心素的身体到底还吃不吃得消……她可没忘廖文君的叮嘱,也不以为那女人是在危言耸听。

——但是,现在的情况貌似更为糟糕。

她一路偷偷摸摸地躲着那些流氓,一路寻找能够得到工作的机会。布店、铁匠铺、成衣铺、医馆、糕饼店、车马行……

好一些的店主会直接告诉她“她们不需要人手,要找也不会找她。”

差一点的也会或戏谑或讥讽地说“她们庙小,供不起她这座大佛,更没办法给弃恶从善的流氓留一席之地。”

最差的则会直接动手,将她用扫帚或棍棒扫地出门。

……

于是,找工作的第三天,满腹怨气的邹衍收获白眼无数、“青红糕条”数道,工作再次——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