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零一千二百米的较量
六五零、一千二百米的较量
东乡美森匍匐于雪地之上。
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上次战斗的后续任务，不过由于某个偶然的时间她现在的目的已经变得了。
一切都出于一个偶然。
从雅哈尔加攻城战败退的塞尔贝莉亚带着部队穿过东部战场的边界进入了南部战场，欧萝拉为了了解对方的动向让东乡美森带着一只部队尾随在后方。
确定诺曼团完全撤离以后，东乡美森依旧保持着监视，配合着后面刚来的污染者的高空视角确保对方没有什么其他动作。
这一等就是一个晚上，东乡美森一动不动，在深夜的时候发现了有小股部队趁着雪夜移动。
持续观察后东乡美森断定这是一支参与了攻城战的本土反抗组织的小部队，他们在南部的扬基麦尔其中某个位置与大群的共济联人汇合。
与欧萝拉交换过情报以后，确定那是之前摧毁的“流浪之家”地下组织，仔细一看还能看到大量根本没有被掩盖的废墟，这一点更加证实了东乡美森的猜测。
欧萝拉下达了新的指示：将视野范围内所有共济联人拘束起来，并且将其运送到玛切城，反抗者格杀勿论。
于是，东乡美森发起了突袭。
早上八时
潜伏在雪地中的瓦西莉被拍了拍肩膀。
她猛然回头，看到了跟自己同样装备的库洛娃。
“不仅是我，游击队里所有刚回来的战士都到达了各自的位置，焦土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一瞬间，冰冷的心骤然扑通一声，她才想起自己并不孤单。
愤然出走的自己，忘记了还在路上的同伴，现在他们在自己最需要帮忙的时候赶到了。
战争让这些游击队员学会了怎么潜伏起来将敌人无声地击杀，被发现的下场只有死，面对焦土的巨爪兵就连最后一枪也开不出来。如此严峻的情况下，能够活下来的都可以算是精英了。
在雅哈尔加并没有什么作为的他们，回到了自己最擅长的战场上一泄心头之怒。
不同战士有自己喜欢的掩体，瓦西莉特别钟爱那些不起眼的废墟，就如同她现在所在的这个半毁的碉堡一样。
地势虽高可是没有什么可以遮掩的地方，但细心的瓦西莉找到了一个还算完整的断壁挖了个坑，这个人造的狙击地点便出来了。
教会了她这些本领的库洛娃很轻松便找到了这位身负重任的爱徒，她也在旁边不远处故技重施，两人居高临下俯视着白雪皑皑的大地，马上便看到了巨爪兵的身影出现在天空。
砰。
枪声被冰冷的晨风所掩埋，一个巨爪兵在天空中晃了晃，然后跟断线的风筝一样摔到雪地上，不动了。
巨爪兵至少有上百个，她们依旧维持三个一小队的三角形突击阵型继续飞行，刚刚的那一发魔炮也似乎只是警示作用而已。
哪怕是只有一个，进入了流浪之家的遗址，就算这里所有人一起上也不可能制止得了她。游击队击败这些人形怪物的办法就只有狙击。
砰！
同一时刻。
东乡美森确认意识海中的红点消失后，选择了下一个目标。
不出所料，对方有至少上百人的狙击手，而且里里外外前后交错地形成了无死角的火力网，一旦进入对方的攻击范围就会受到攻击。所幸的是经常出现打空或者没有击中要害的情况，由此看来对方也都是一些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新手而已。
——并不是每个战士都是瓦西莉。
从热情的子弹雨中，东乡美森发现从某个方位射出的子弹都准确地命中。散布在空气中的暴虐粒子可以留下对方子弹的运行轨迹，然后记录在她的意识当中。如此几轮过去了，十多个巨爪兵永眠在这片雪地上，也带来了珍贵的数据——三分之二的损失都是由东南方的两个红点造成的，彼此相交的轨迹最后汇聚在两个红点上，更加让东乡确信这两个红点其中一个就是瓦西莉。
但是她没有急着动手，而且一步步地，切实地狙杀隐藏在各种掩体内的游击队战士。由于彼此分布的位置各有距离，队友被杀这件事并没有马上被得知——就算知道，也没办法准确地传达到其他人耳中，因此对方并没有做出什么像样的对策。
瓦西莉·扎尔卡伊，让我们比比谁的手更快……
东乡美森的双瞳不知不觉变成了金黄，嘴角不自觉地翘起。
另一侧
“家属撤退的进度？”
“至少还需要十分钟，而且部分家属并不配合。”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将那些闹事的人击晕。”
库洛娃沉着冷静地下达了指示，她所在的掩体被挖出了一条长长的战壕，游击队的成员通过这条战壕安全地向库洛娃汇报着情况。
瓦西莉则专心地狙杀着丝毫不受同伴被击落的影响的巨爪兵，在她看来这些士兵冷酷地如同人造物似的，每每想到自己正在与这样的对手战斗都会让她从心底里不寒而栗。
风越来越大，也开始降下了小雪，除了瓦西莉以外其他战士的命中率出现了明显下降，眼看着巨爪兵已经距离后方的营地不到八百米了。
不知为何，瓦西莉总觉得对方的飞行速度比起平时要慢一些，虽然这种距离有这个速度已经算是相当出色，但这跟她印象中以闪电战闻名的焦土有些不符。
……要是平时的话，应该更快。
不紧不慢地将自己暴露在空中，明知道自己被狙击也依旧没有加速也没有做出任何改变，这个样子就像是故意将自己暴露出来似的。
虽然这么想着，但她的手没有停下来，依旧保持出色的命中率将敌军击落。
漫长的数分钟过去了，寒冷的气候让瓦西莉的手开始发红僵硬，她仿佛感觉不到自己的食指的存在。
但自己的手指依旧忠实地执行命令，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台射击机器。
五百米。
四百米。
三百米。
……两百米。
沉默多时的魔炮胡乱地在高地中划动，留下一道道凹陷的焦痕。
几乎没有伤亡，但对方依旧剩下四十多人，这个距离已经非常危险。连库洛娃也顾不上听取汇报，她以极快的速度将一颗又一颗的子弹射出，每一颗子弹都能击中敌人……但是敌人没有被一击必杀，因为没有击中要害。
“不行了，我们撤退！”
彩色的信号弹射出，在天空中绽放出绚丽的火花。
瓦西莉不甘地瞪了逐渐逼近的巨爪兵，马上撤退。两人的动作非常迅速，逃命的速度也是游击队的硬性指标之一，不达标的人早就已经死在巨爪兵手中了。
当瓦西莉来到营地的时候，家属已经被疏散了大半，他们正在通过秘密的通道向扬基麦尔其的首都扬基移动。她到达没多久，后面的游击队员陆陆续续回来了——她数了数，发现只有十三个人。
“他们呢？撤退的信号没看到吗？”
在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刻还动作这么慢，瓦西莉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气恼。
“他们，应该回不来了。”
其中一个狙击手沮丧地说道。
“我亲眼看到卡塔尔的头炸开，我很幸运没有受到攻击。”
……
瓦西莉瞪大眼睛，咬牙切齿。
果然，那个人也来了。
难道那个人的以巨爪兵为诱饵，目的是将游击队的有生力量都杀掉？
她比谁都知道刚刚逝去的战士们到底有多珍贵。作为队友，作为经历过战斗的老战士，更作为一个家庭的支柱。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游击队剩下仅有不多的有生力量居然被削去了大半。她悔恨地捏紧了拳头，对着沉默不语的库洛娃说道：“我们走。”
坐上最后留下一辆装甲战车，瓦西莉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充满感情，曾经是这个国家的希望的废墟，忍痛地看着它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砰。
沉浸在悲痛中的瓦西莉愕然回头，发现驾驶的战士只剩下了一个身体。坐在副驾位置上的库洛娃马上把住了方向盘，稳住了左摇右摆的战车。
“……！”
她马上在车尾的支架上放上自己的步枪，通过狙击镜隐约看到一个飞行的黑点。
砰！
后方
追击的只有东乡美森和背着她飞行的巨爪兵，巨爪兵的头部变成了稳定狙击枪的支架，她得以顺利地进行狙击。
第一发子弹，确实地命中了对方驾驶员的脑袋。
接着，对方返还的一颗子弹击中了她的左肩部的护甲，溅起了花火，肩膀部分隐隐发麻。
厉害。
东乡发自心底地赞美着这个仅凭这自己的实力和毅力便能够与拥有高新科技的自己相抗衡的少女。
但论这份意志和战斗力，当之无愧的英雄。
“哈哈……”
无法抑制的本能，让她血液沸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双眼金黄的东乡美森一反平时的沉着发出了张狂的大笑！
这个瞬间，她领悟了何为“快乐”。
“瓦西莉——！！！！”
她的尖笑穿透了重重风雪，比起子弹更快，比起子弹更强！
——————
“队长！我们来掩护你！”
数辆战车放缓了速度，以包围之势将瓦西莉包围起来。
“笨蛋！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在对方的狙击中屡屡逃过一劫的瓦西莉很清楚自己是靠着本能般的闪避能力逃过一劫，但身边的这些队员却缺少培养出这种本能的战斗经验。
事实上，他们比起瓦西莉更加清楚自己如此举动会有什么后果，但他们依旧选择留了下来。
仿佛就在等待着这一刻，子弹无情地将这些只能胡乱开枪的狙击手一个个地杀死，她却不得不慢慢地将这些送死的同伴抛在身后。然而，更多的游击队员做出了苦涩的抉择，慢慢地放慢速度然后被瓦西莉所在的战车超过。
“队长，我的母亲就拜托你了。”
一个擦身而过的队员刚说完这句话便变成了一具无头尸体摔到雪地上。
“要活下去啊，队长，你是我们的英雄！”
又一辆战车擦身而过，前往死亡的彼岸。
“不！！！回来！！！”
瓦西莉伸出手大声哭喊，但所有战士都留下了一个自豪的微笑，然后奋不顾身地去送死。
每拉开一段距离，就有一个战士沉睡在这片土地上。
不管再怎么哭喊，再怎么哀求，也无法阻止他们去以自己的身体吸引对方的狙击，以自己的生命堵住对方的枪眼。
“我命令你们！！！！给我回来！！！！”
撕心裂肺的悲鸣消散在风雪中，无法传达到他们的耳中。
“……”
最后，她无力地垂下手，任由冷风冻结她脸上的泪水。
十秒，可能二十秒，瓦西莉的声音如同从牙缝中挤出来般令人不寒而栗，她的声音就像是深渊中冲出来的恶鬼之声。
“……入侵我们的土地，杀害我们的同胞，毁灭我们的家园，甚至连哀悼的时间也要将其践踏成渣……现在，如同开玩笑一样将流浪之家的希望一个个地熄灭！！！”
因为暴怒而表情扭曲的瓦西莉脸上布满已经结冰的雪白泪珠，她举起手中的步枪，因为极度愤怒而不可思议地冷静下来的内心，出现了某种神秘的感悟。
滔天的杀意化作一支细长的针穿透所有障碍，到达了某个正在高速而移动穷追不舍的生命体身上。
——感觉得到。
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个人，一定在这个方向，这个角度，这个距离。
那是毫无理由的直觉，没有杀气，不可观察，还有不停晃动的车体，不可能瞄准。但是不知为何，她深信这一枪一定会击中那个自己恨之入骨的敌人。
“库洛娃！停车！”
库洛娃什么也没有问，马上刹车！
轮胎在雪路上打滑，滑行了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
一个呼吸。
瓦西莉的微微弯起食指。
两个呼吸。
她屏着呼吸。
闭上眼睛。
零点一秒后，她猛然睁眼，扣下了扳机。
——带着她全部怒意与泪水的子弹，突破了所有障碍，穿过万千风雪，击中了巨爪兵的头部。脸露惊色的东乡美森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往前飞，不过现在是失去控制的情况。她在快要落到地上的时候以身上的四条丝带撑在地上作为缓冲，做了个后空翻后终于落到地面。
那个瞬间，她领悟了何为“恐惧”。
明明只是普通的子弹，却带着难以想象的威压，以不可能的方式击杀了身下的巨爪兵。目标不是自己，那恐怕是因为对方认为自己能够独立飞行的缘故，不然现在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何等的神乎其技。
轰！
不远处的巨爪兵因为动力炉被直接击破，发生了巨大的爆炸！爆炸并没有波及到东乡美森，但爆炸造成的冲击波却震动了这片雪地——感受到微微地震动，东乡美森抬头一看——小路旁边的雪山被爆炸引发了雪崩！
不顾库洛娃的阻止冲过来的瓦西莉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狙击镜中的那个宿敌的面容，便被雪崩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掩埋了。
轰隆隆的雪崩差点将库洛娃也卷了进去，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瓦西莉被淹没却什么也做不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雪崩停止了，库洛娃一脸愧恨地看着面目前非的雪地，咬了咬牙上车继续前进。
等我，瓦西莉，不要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