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遇阻
弓月城的语音,源于突厥语“空格斯”,(岑仲勉先生在《弓月今地及其语原》一文《西突厥史料补阙及考证》)。又有人认为是取“库以”的音译,意为“有羊、羊多”(搜自网落,为转载),位于伊丽河(伊犁河)北,先为西突厥葛逻禄人所占,后自号沙钵罗可汗,建牙帐于千泉的阿史那贺鲁叛乱,被左卫大将军、邢国公、谥号庄的苏定方破之,于故地设置陵、池二都护府以统贺鲁之众,下属若干都督府、州,隶属于安西都护府。此后弓月城便此归唐。至自西突厥五咄陆部之一突骑施首领怀德郡王乌质勒攻蒙池都护往绝可汗阿史那斛瑟罗,占其地据碎叶镇为大牙,又设小牙为弓月城。
自庭州西三千里,途渡黑水,过七十里黑水守捉,经东林守捉、西林守捉;又经黄草泊、大漠、小碛、渡石漆河,逾车岭,方至弓月城。
李扬自校场点军户二千余少年郎君又八百瀚海军,与都护府众官员告别,路遇赶来的天山军、伊吾军又计一千五百兵,合汇四千三百将士,踏着蒙蒙清晨往西而去。
宅中茉莉让人搭梯与顶,遥望城西默而泪洒,冰露片片沾衣裙而不觉,只为那处有心念的郎君。
军中李扬坐镇中路,身侧为众校尉,依让那三位留守的子将统领三军,将未上沙城的少年军户分编与各营之中,由老兵帮带,这样也许能求的一命。行车之路无人啼声,只听马蹄声声踏碎细沙小石,风卷旌旗扬烈烈朔声。抬眼望西行之道,漠天苍茫尽凄凉之色,胡杨点点缀默默守候千年。一派萧然之气猛间扑于面上,只感心中悲切,暗道,誓杀胡酋血满刀,方自回笑不自愁!
至黑水守捉,征兵一营,补水而再行,过东西林,又调二营,方自成军。未是休息,连夜奔进,以手牵刀鞘而行,踏过黄草泊。
一日过,探马回报:“司马,前为大漠,纵深百里不见出路,可否绕过?”
“前进!”李扬回二字,夹马腹起头而入,后千军皆无声紧紧跟随。
探马抹一把眼角,将盔上罩纱撩,跃马打马快速的超过大队,坚定而去。
当午,日烈风干,军兵皆是皮裂,李扬将盔取下,赤头迎沙,朝后大声呼道:“加劲一把,莫要忘了弓月城中的二万袍泽兄弟!前进!”本是有些散乱的队伍闻后一振,皆精神立佳大步而赶。
自唇边水囊滴数滴下,李扬的些贪婪的咽入了似水的喉头,摇摇尚有大半,便小心的拧紧放回,看了看众将士皆是如此,心道,真是心愧之极,不是不能饮,而是需将这救命之水远送已不知干渴到何等地步的受困兄弟。想罢只得一声叹息。
“司马,请饮末将的一小口。末将的囊中未动一滴。”子将见李扬好似回味那滴甘甜,这心中原本轻鄙之极,又闻此人来时与盖大使起过争执,这口气如何也咽不下去。眼见这年轻已位居上佐的李司马,自校场高呼大唐威武之时,此刻孱弱的身子,却如自己这些久在边塞之人一样吃苦,从庭州出发自今,仅仅在用食时饮过几小口水外,其余时间都万分珍重的将水留了下来,就凭了这也能入了自己的眼,也生了一丝的敬佩,但只是稍想一下便被心中的冷笑而掩去。
李扬看了看同样干残的嘴唇,轻笑摇头道:“留着吧,等出了这大漠再说。”
“李司马,且放了心。这路末将走过几回,不出明日便可走出。不过夜间需休息,不然会冻死。”子将仍将水囊往前递了递。
摇头的李扬呼了一口气,望了前边道:“还是留着吧。”
子将默默将水放回,抖了抖身上的寒衣,手握了腰间的刀柄,也如李扬一般望着前方,看那荒芜之地如无物。
至夜,冷风凛然,裹紧身上之衣仍是往里钻,冻得牙齿打战,手中几乎就握不住那仪刀之柄,巡走四处的李扬皱着眉头,只因怕落了踪迹,不能生火,这真是要了人的命,忙是唤过三子将问计,一将道:“可传命,以队为组,皆抱成一团取暖,一个时辰后换里外之人方才。”
李扬点头依了,传命下去照此处置后,遂带了将校夜巡各营。
竖日,阳盘升起,温度急速上升,昨夜口鼻之中冷结的白霜未及几下便是化了水,温了衣襟,未行多远便被晒干,留了白色印渍一片。
果真如子将所言,未走多时便能瞧着沙砾粗了许多,也有少许的骆驼草出现在其间,李扬呼了一口气,回看走过的大漠心道,总算是不损一兵一马走出来了,这是吉兆,大概此去会一帆风顺吧。也许未到弓月城下,那突骑施说不得已是退兵了。自嘲的笑笑,知道自己这是妄想了。听身边之兵校铁甲铮铮,心中生了一股血气,不退又如何,抵不过将这七尺之躯扔在城下!但又眼前显了众女的娇容,这股气又低迷了下去,直道,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回去!
行至傍晚,子将悄声道:“李司马是该歇息了,将士们都累乏之极。今日不赶路好好的睡一晚,明日早起穿石漆河,逾车岭之时也好有些力气。”但心中却是想了一个主意来探探这司马的禀气。
回看身边面带倦意的将士,李扬也知昨日哪能休息的好,如今算下已是二夜未睡,如此下去人是会垮掉的,便轻轻的点头道:“吩咐了下去,今日不再前行,原地休息,明日四更出发。”
寻了一背风之处,窝在其下,众防阁站于上风之上替李扬挡着,李扬摆手摇头道:“你们也过来坐下,不必如此,本官自来了这军中自是与他人一般无二。”
防阁哪能应着,口里说是,但仍不前原地而坐,取了锅盔递与李扬。
李扬知是他们职责所在,万死也不肯乱了规矩,便不再坚持,接过锅盔而推开水囊,将其捌碎混着口里少许的口水艰难咽下,喉着怕是已破,咽下之时顿感火辣之疼,还带着股股的腥味。
虽是如此,李扬只食了半只,将另半只递回去,自己眯了眼睡着了。
“李司马,快起来!”迷糊之中李扬被人用力的推醒。
“怎么回事!”未全醒来就听得人马在嘶叫!李扬蹦起四下看,就见营地乱作一团,到处是奔走的士兵,皆是惊慌的大喊。
防阁一脸疑惑,施礼道:“我等也不知,突然之间便是如此了,只得唤醒了司马。”
“你家校尉呢!”李扬气极,奔了出去抬脚将一名士兵踢倒在地,骂道,“慌什么!到底何事!”
那兵士一见是司马,顿时有主心骨,跪于地上而道:“小的也不知何事,只知半夜人们都这般惊叫,小的心中惊恐也便收不住声了。校尉们在老军那里,也不管了我等。这心更是害怕了。”
营啸!但看了又不像,李扬仔细看却是新军,这心放了下来,但又怒起复踢了一脚。回头与防阁喝道:“都与本官叫起,就道本官在这里!”
防阁拢声大声起来:“司马在此,请速速归队!”
呼喊的士兵往这边瞧着,慢慢的聚了过来。除了脸上仍是惊恐之色,这心却是安稳了下来。
见事态已是控制,李扬怒问道:“为何这般!”
远远有人禀道:“司马,这实是一场突袭野练而已。”众人闪开,就见三位子将由众校尉拥着,而那二千多的老兵皆是随了其后。
“你等与本官一个说法!”李扬心中之怒可想而知,见这三位子将非明是面露讥笑的看着新军,便怒声问道。
子将让各营校尉将各营带回,至李扬面前行礼道:“末将等见新军未是操练过,只怕到了沙场之上乱了阵脚,便临时起意安排了这一场。但是看来,这新军实是不堪的很,末将只派了几人于边脚之上唤了几声,便是惊的全部人马皆是乱起。李司马,这如是真的遇了突骑施,那可如何是好?”
“所以,你们就未经本官许可,擅自做主了!”李扬见此人如此目无官长,这心中之火更甚了起来。
“这,末将。”子将深知不经上官这为大忌,只顾生主意做事为讨心中之气,竟是将此忘记了。也怪了这三人,起意之时都是有意识人将李扬排斥在外,皆是认为与这书生一个下马威,却没想及这司马的身份。如今见李扬变色,这心就虚了起来,也害怕了,不说别的如是这司马认了真就此斩杀了自己,也是理所应当的。便即此处,便惊慌而跪倒道,“末将该死,末将实是该死之极!”也不求饶命,将眼闭了等死。
其余二将也慌忙跪倒道:“司马,末将只是心急太甚,一时未能寻到司马,又道兵在诡也,如是说于司马,司马脸上定会有所表露,这才出些庸策。司马,我等不惧死,只求将这死罪记于簿上,待弓月城回来之时再论罪。”
面沉似水的李扬心中转了几转,心道分明是你等瞧我不起,还诸多的借口来唐塞,真是可恶之极,但又想至如今是用命之时,不便大动干戈,于是淡淡而道:“不听今,不与上官通信,死罪!但念你等俱是好意,本官便减一等。来人,拉下去重责四十军棍!”
三子将被拉下却也一声不吭。李扬叹道,这兵难带也。将校自成一体,自己是个外人,不服自是意料之中,但如此明显的作法真是深深的伤了自己的心,看来这北庭都护府自己是来错了。但又一起这北庭是大唐的北庭,是陛下的北庭,岂能是一家之私地!盖方镇你可真是练的好兵!
自离庭州之三日四更,各营经了昨日之事,虽是万分疲惫但仍准时而起拔。问过昨日挨军棍而爬卧在马背上的子将,知是只需行半日便可出了这小碛之地,便让行伍加快速度争取小半日到了石漆河畔。
快出小碛之地时,前方探马急驰而回,上下接不着气而道:“司马,前方五里有敌!”
“哪方之敌!”李扬惊问,不会去看各将士之脸便也心知必定是惊异之色。
探马稳了稳气息道:“是突骑施之旗!约万人。”“万人!”李扬吸了一口冷气,这次转脸瞧向了三位子将。子将皆是一脸悲壮,老兵尚好虽是惊颜但仍瞧了自己所带之物,而那些新军却是有着各种表情,脸色发白有之,兴奋也有,更多的却是茫然以眼瞧了当头的几人。李扬深知不能慌张,便冷静而道:“再探!”将其遣走,拱手与三人道:“将军,你等有何话说!”
“无话,唯用命而已!”一人击手而道,另一人将刀抽出横握怒声骂道:“好贼子,安敢挡我大唐之兵锋,斩之!”最后一人沉稳回礼道:“一切皆听司马之令!”
“哦”李扬深看最后之人一眼,见是常在自己身边的那位,心道,此人不若是死忠便是城府颇深之人,以后自己便是多注意了。
“司马,末将可率一军前去破阵,等敌有空隙之时,请司马继续前行。”子将接着而道,“末将昨夜皆是迷了心窍,方才做下糊涂之事。现如今大敌在即,末将唯有一死方能洗刷身负之耻辱!司马,请下令!”
李扬点头,知此时不是心怀仁义的时候,再则也需一将出去接敌,不然这近五千人马便会尽数折在此处,便是拱拳道:“辛苦将军了,等回了庭州,本官请你吃酒。”
眼见子将率一千之老兵而去,李扬回首大喊道:“诸将士,生死皆是一线,唯有拼死用命才能逃的生天。莫要忘了前方是二万的袍泽在等着我等救命,儿郎们,随我冲出去!大唐威武!”说罢,不理其它二位子将,自己抽刀夹了马腹一无反顾的随着先去队伍之路奔去。
“大唐威武!”将校齐喝紧随其后,老兵再之,新军左右瞧了一眼,见管事官佐皆是冲去,自心中崩发一股热血,杂乱大呼着也紧紧相随。
李扬此时心中别无其它想法,耳边听闻疾风扫脸而鸣,隐约听及前边的呼喊惨叫之声,这本是热起来的血更是沸腾,手中紧握着刀柄感受自刀身传过的嗡嗡抖动,这便咬紧了牙关,眼中赤红的低伏了马背朝前冲去。
至战场,双方已在混战之中,对方只出三千之人顶住子将的冲锋,余者皆是冷眼看着后来的唐军,冰冷的面罩之下掩着一双双嗜血的眼睛。
“呜——呜——”行军之角吹响,“喝!”马鼻之间喷出团团白雾,前蹄踏在齐声之下如闷雷一般,惊敲与李扬的心间。
“冲!大唐威武!”身侧冲出一人,自李扬近前低声喝道,“司马,昨夜得罪了,莫要怨了末将!”却是一子将以刀刺马之身,往前窜了出去。
“大唐威武!”李扬哪里还会怨恨他等,见子将已至阵间,挥刀将一名突骑施斩于马下,心中激荡万分,不由的又呼一声,挽了刀花迎着敌寇杀过。
与一双冷冷的眼对上,李扬只觉得好生的厌恨,手落之下刀光便顺敌项间斩去。
“当!”双刀碰撞在一起,一股大力回弹,李扬借错马之时,也不管了那敌,自下而上又斩前方之敌。
这次也许是那敌没有想到李扬会是弃了头一人而冲向自己,着慌之下挺枪急刺却是晚了,刀自左脚撩上劈去了半个身子,晃了几晃随一股鲜血与花绿的内脏而倒于马下。
“杀!”马蹄之下踩踏之松软令李扬的心中一阵翻滚,差些恶心的吐了出来。生生的忍住不适,深吸了一股冷气,目光狠狠的盯着前方,以刀指向急冲过来。
坡*旗之下突骑施万夫长皱眉道:“书生误国!来人,将那通风之人押来斩了!这哪里是一帮杂兵,分明为精锐!”
一唐装之白面书生被押了阵前,大概已知自己的命运,大声叫唤着饶命!饶命!
凶恶的执刀手冷笑了几声,毫不留情的反转大刀敲于其背,使其伸长的脖子咳起,趁着此时,一刀斩下,喷出一米之外的血沫带着一颗不甘心的头颅落在了地上。
“真是一只赖皮的唐狗!”敌将呸了一声,将手一挥。大角又呜,剩余的二个千人队缓慢的前行。
李扬是瞧见了敌军又是增兵,左臂之上不知多时受了一刀,虽是削去些皮肉,但冷风吹拂又遇了汗水,真是生疼不已。但此时也顾不得这些,身边的各位防阁已十去六七、守卫身侧的只剩三四人而已,自己虽是也杀了人,但除了让刀沾血一次外,其余的皆被防阁与众校尉抢了去。知道时间不多了,若再与之缠斗若是都逃不出去,新军此时尽数与敌交锋于一起,好似入了泥潭,好几次有冲出的老兵回看便又是杀了回来,皆是战死于此。不能这样了,应该尽快杀出去。想及如此,心中又有些决断不了,那可是二千活生生的性命,岂能眼睁睁的看着被弃之。左右为难之即,一声惨叫将他惊醒,原来一敌见他是大官,又神色恍然,便是朝这边掷过一枪,防阁见此已来不及,只得挺身而上,便被在眼前杀死。
“各位将军,速速冲了出去!此为军令!”李扬顿时坚定了主意,高声大喊着,“二万兄弟在等着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