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宋西门庆
字体: 16 + -

1.31 引君入瓮

吴大舅自宋桑手中接过那个信封打开一看,却见里面是一张草稿儿,上面字迹淋漓,开篇写的就是——

“山东巡按监察御史宋乔年一本,循例举劾地方文武官员,以励人心,以隆圣治事。 ..”

吴大舅只惊得目瞪口呆,颤声道:“这、这,这莫非是……?”

宋桑笑道:“吴大人所料不差,这正是我家御史老爷向当今圣上所上奏折的草稿,小的本该收拾起来,在孔圣人像前一火焚之才对,但奏折中提到了吴大人的名字,小人报喜心切,就斗胆将这草稿儿藏匿了,来向大人讨杯茶吃。”

不知不觉间,吴大舅的呼吸已经急促起来,急忙摊开了那张草稿,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今有清河县世袭左卫千户吴镗吴有德,以练达之才,得卫守之法。驱兵以捣中坚,靡攻不克;储食以资粮饷,无夫不饱。推心置腹,人思效命。臣举荐其人升指挥佥事,见任管屯,必然成一方之保障,为国家之屏藩……”

吴大舅将这段话看了又看,直到确认无误,这才“呼”的一下,跳起了二、三尺高,大叫道:“啊哈!我得官了!我得官了!哈哈哈哈……”口中大笑,眼中却流下泪来。

吴舜臣见老爹突然状若疯癫,急忙上前搀扶,却被吴大舅将臂膀一挥,直摔到屋外,棒小伙跌得半天爬不起来。吴大舅却跪在中堂上,嚎啕大哭,口口声声只是叫:“祖宗保佑,我吴家终于又有人要当官了!我吴家又要发达了!”

吴二舅立在一旁,心里也不知是甚么个滋味。他和吴大舅一母同胞,就因为少生了两年,这清河左卫千户的名爵,都被吴大舅袭了去,今日当官,受保举的也是哥哥——世界上最不公平的事,还有过于此的吗?

眼泪只能往肚里流的吴二舅,勉强装出几分喜色来,随意往奏折草稿上一瞄,却猛地发现了自己的名字。急忙扑上去看时,却见写的是:

“……又有清河世袭千户苗裔吴铠吴有义,喜笑迎人,四方景从,接宾待客,一团和气。善筹算,无锱铢之失;能远谋,有聚纳之才。臣举荐其人为清河县驿丞,必能开炎阳之净路,息紫陌之红尘……”

吴二舅这一喜实在是非同小可,一跤跌在吴大舅身边,只是喃喃地道:“祖宗有灵,我吴二也得官了!”

兄弟两个抱头痛哭半晌,突然想起家中还有外人,急忙拭泪回头看时,却见那宋桑正站在厅角面壁,眼观鼻、鼻观心,心入定,便如泥塑木雕一般。

吴氏兄弟对望一眼,均想:“果然是御史门中的奴才,这等家教礼数,便是走遍清河也找不出第二个!”当下恭恭敬敬地上前躬身:“宋管家,宋管家……”

那宋桑回过头来,一副睡眼惺松之状,慵然道:“两位吴大人莫怪,小人昨夜少了精神,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却是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吴大舅顾不上脸红,先追问道:“宋管家,却不知贵主人与我们兄弟素昧平生,为何便如此抬举起来?”

宋桑微笑道:“这个嘛……我家主人要抬举一批人,若奏折上单写他们的名字,岂不显得突兀?因此拣些不相干的人名写了,便无碍了!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这其中还有不少人,同二位吴兄一样,也只是陪太读书的角色,但这个官职却是十足真金的!”

吴大舅吴二舅看那草稿时,早见上面从最大的山东左布政陈四箴到最卑小的吴二舅,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官名。恍然大悟之下,吴大舅便跩起文来:“妙!御史大人此计乃把珍珠混入鱼目之中,瞒天过海,足见神机妙算!”

宋桑微微一笑:“正是!”

吴二舅却皱眉道:“御史大人此计,实实在在好好哟!但一口气举荐这么多人,却不知圣上那里能通得过吗?”

宋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傲然道:“我家老爷被当今圣上加以青眼,优宠岂同等闲?莫说只是二三十人,便是五六十人,七八十人,也从来没有打过回票的!”

吴家兄弟俱都大喜。吴大舅便向兄弟使了个眼色,恭声道:“请宋管家暂且安坐,让舍弟陪着说说话儿,待在下先安排酒食与宋管家接风!”

宋桑口中道:“这个却如何使得?”屁股却是坐得稳如泰山一般。

吴大舅急急进了后宅,翻箱倒柜,将家中还值俩糟钱的东西尽数搜罗一空,然后喝呼着儿吴舜臣挑上,走后门去往街前当铺。吴舜臣先前被老爹推跌一跤,现在屁股还在隐隐作痛,却也只能骨朵着嘴,蔫了吧叽的跟在后面。

进了当铺,当铺的朝奉见是吴大舅,知道此人得罪了西门大官人,便爱理不理的,开出的当票,更是把价钱杀得极低——“破旧金戒指两枚,价值多少多少;破旧于阗玉手镯一只,价值多少多少;破旧翡翠珍珠佛一尊,价值多少多少……”——反正到了当铺手中,无物不破,尤其碰上吴大舅这类短了时运的,更是破得厉害!

吴大舅不争不讲,只是嘴角上冷笑,倒是他儿吴舜臣几次想要跳起来,都被他厉目按捺了下去。

等结算完毕,吴大舅父轻身走出当铺,仰望天上浮云,在路人的微声议论里,吴大舅突然哈哈一笑,漫声吟道:“时人不识凌云木,待得凌云始道高!”正得意间,却不妨脚下一软,踩了一滩狗屎,差点儿摔了一跤,倒惹得路人好一阵哄笑。

吴大舅先是暗骂晦气,但转瞬间又高兴起来,这不正预兆着自己“走”了狗屎运了吗?当下哼着俚曲,先在大铺里兑了银,又在熟食铺里买了一只烧鹅做主食,又配了几样下酒菜,然后又在酒店里买了两坛陈年的好酒,都让儿挑回家来。

进了后门,先让家人把诸般熟食在厨中收拾整齐了,这才到了厅上向宋桑拱手道:“累管家久等,恕罪恕罪!我猜宋管家也不愿被人看破行藏,因此也没在酒楼中订席,只是自家备了些村味,请管家尝个新鲜!”

宋桑笑道:“吴大人果然是个有心计的!小的此番来,只是到那西门大官人府上去请功德炊饼的,绕路到这里,只不过是随手发财而已,若让外人觑破了,确实有些不便!吴大人如此细心,将来必升大官!”

吴大舅连连称谢:“借管家吉言,若吴某今生还有寸进,必报大恩!”

酒菜摆上,宋桑便道:“此番我是私来,若饮了酒,回府后碰到主人盘问,只怕有些不妙。今日我且只领饭,待到大人加官进爵之日,我再领酒吧!”

吴二舅便叫起来:“如此怠慢,这个却如何使得?”

宋桑嘻笑道:“甚么使得使不得?若二位大人十分过意不去,便多赏几串钱,那就什么都有了!”

吴大舅便从怀中掏出个红封儿来,恭声道:“我只恐铜钱沉重,宋管家回府后须不好看,因此兑了这十二两白银的程仪,为宋管家壮壮行色。请管家莫嫌菲薄,且胡乱收了,待在下日后到任,还有厚报!”

宋桑一手抓肉吃,一手便搂了银入怀,口中含糊道:“等下还要去请功德炊饼,事急时间紧,我也就不跟吴大人假客气了。请吴大人放心,我家大人的奏折是昨天八百里加急的快马送走的,不日间必有回音,那时,我再来向大人道喜!”

须臾,宋桑吃得饱了,将两只油手一揩,便道:“既如此,小人这就告辞了。那个草稿儿,且还了给我,我回府后就将它一火烧了,也免得留下把柄。”

吴大舅笑道:“大丈夫做事,正当如此!”

宋桑袖起御史草稿,在吴家兄弟的恭送之下,上马飞奔西门府。进了府门,自有来爵牵住马匹,宋桑便直上客厅,西门庆正等在那里,见面后便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宋桑跪下道:“正如星主所算,若事成之后,家主人深感星主大德!”

西门庆大笑道:“一场功果,只送有缘。如此而已,岂有它哉?御史大人也未免太客气了!好了!你且起来,拿了桌上炊饼去吧!莫让那吴家兄弟起了疑心。”

宋桑答应一声,捧了炊饼,退出厅中后上马去了。只留下西门庆,对着窗外青天一笑。这正是:

炼妖壶中神魔醉,轩辕剑下鬼怪迷。却不知吴家兄弟结局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