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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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子之令(7)

第二章 天子之令(7)

少年皇帝刘协高坐龙椅,可一张脸却是铁青色,若从侧面看,称之为绿色也不为过。

为何?还不是三位特使唇枪舌剑争得面红耳赤,还好旁边有杨彪压阵,有杨奉、徐晃及二十名禁军,否则这三位非得拳脚相加不可。

袁术特使刘翊,曹操特使满宠,刘备特使刘琰,三人各有特点,却又泾渭分明。刘翊、满宠无需介绍,刘琰原为鲁国人,因其宗姓,且风流潇洒、言谈举止颇为出众,故而得到刘备赏识,得以破格提拔,暂任郡丞之职。

“皇上,请为袁豫州作主!刘备、曹操擅启战端,因一己之私至十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天道何在?天威何在?臣为皇上、为朝廷感到痛惜,天子臣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而肇事者却堂而皇之登入朝堂,更言白为黑,企图混淆视听欺瞒皇上,其罪不可恕,当诛九族!” 刘翊耿着脖子,颇有一股强项令的味道,可这番话一经出口,立刻引来百官哄然。兖、豫、徐三州的这点事早已传遍天下,其中原委虽然尚有诸多谜团,但大体上还是分辨的清。至少在朝廷百官的大部分人心中,早已认定袁术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故而,看向刘翊的眼神蕴含诸多不善,似乎在嘲讽贼喊捉贼的闹剧。

满宠一副泰然自若,丝毫不因刘翊的话而动怒,反而笑呵呵的等到刘翊近乎疯狂的指责之后,才慢悠悠道:“臣启吾皇,曹兖州一心忠君爱民天地可鉴!起初攻伐徐州的确不太妥当,曹兖州也多次深深自责,因为家人遭遇徐州叛军屠戮而迁怒于无辜百姓,以致最后两州兵戎相见。还好,曹兖州知错能改,而陶徐州胸怀宽广,最终将这份危机化解。但是,就在这时,豫州袁术突起兵士杀入兖州,口口声声围魏救赵协助徐州,可实际上却在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并趁机占据兖州郡县!更派军截断兖州军士归路,意图昭然若揭——取代曹公而成为兖州之主!是问如此野心勃勃之辈,又怎有正义可讲?幸好皇上护佑,兖州军士齐心协力,终于击溃敌人返回家园。否则,就此下去,只怕袁术夺了兖州后便要夺徐州,再夺扬州、荆州,最后抢出皇上加以威胁……”

话似乎没有说完,但闻者无不倒吸凉气!满宠的辩驳很有技巧,先轻描淡写的承认错误,而后矛头对准袁术的险恶用心,将其无限扩大夸张,从而引伸出袁术欲自立称帝的潜台词!

听到这,刘协的脸色更难看了。原本三个人在朝廷上大声喧哗就已经让皇上恼恨,如今又引伸出袁术欲称帝自立,这还把皇上放在眼中吗?难道曹操与那袁术是一丘之貉?这一刻,刘协的心猛然一沉,不知不觉间望向杨彪。

“大胆!”

众人循声望去,竟然发现是高勇和杨彪同时出口。二人对视一眼,高勇微微点头示意杨彪继续。

“朝廷之上不许言辞无忌!如若再犯定斩不赦!”杨彪青筋暴露,也被满宠那肆无忌惮的推测和态度气恼。

满宠荣辱不惊,仍旧淡然自若,“臣出言犯忌,还请皇上、太尉宽恕!但是,微臣所要讲明的道理相信人人皆知!中原之乱,百姓之殇,实乃袁术一人而起!”

高勇面无表情的瞥一眼满宠,而后看了看绿里泛红的皇上,嘴角一翘,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诡笑。

杨彪没有理会满宠的申辩,转头对刘琰道:“三州之争似乎并不关刘备的事,他突袭谯郡所为何故?总不会是为了袁术出兵攻打兖州导致豫州境内兵力空虚吧!”

刘琰虽说姓刘,但祖上已难以考证,就算与皇室沾亲带故,恐怕也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几代之前了。“皇上,太尉,车骑将军,谣言猛于虎啊!徐州兵曹玄德公乃中山靖王之后,更为皇上之族叔,如何能做出令皇室、朝廷蒙羞之事?其实,各种原委并非外界传言,刘兵曹实乃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刘翊眼睛一眯,恶狠狠的盯着刘琰,因为袁术,二人势同水火,演绎一出现实版的同根相煎的悲剧。

刘琰仰望皇上,露出一副悲苦的神情,“兖豫交兵之际,适逢陶州牧病重,州府被陶州牧的两个儿子派兵控制,刘兵曹难以亲见,所得政令无不是信使口传或是他人代笔。就算如此,刘兵曹仍然兢兢业业署理州务。谁知,那一日突然接到进攻豫州之军令,刘兵曹大惊,连夜赶赴下邳询证,不想被陶应、陶商阻挡于门外不得而入!万般无奈之下,刘兵曹只好出兵谯郡。至接到圣旨时,刘兵曹才知道事有蹊跷,可当时北部沛国已被曹操攻克,若就此撤离,谯郡必然转落入曹操手中,郡内百姓恐将再遭兵荒之灾。由此,刘兵曹力排众议,坚持据守谯郡,守护一方百姓平安!”

“哼!”刘翊冷哼一声,“皇上,刘琰谎话连篇!刘兵曹何许人?那可是独立抗击曹操进攻,险些阻敌于城下的才智之辈,怎会看不出如此简单的诡计,分明是将计就计,意欲夺取豫州谯郡而已!”

“哈哈哈,犬吠耳!公道自在人心,皇上、朝廷自有定论,哪轮的到你来胡言乱语!”刘琰声色俱厉,气势倏然一变。

“自述中敌诡计,可知是何人所为?又有何凭据佐证?”似乎因为自己手中拥有‘证据’,刘翊咬死二字,非要刘琰拿出物证。

刘琰嘿嘿一笑,斜一眼旁边面色微变的满宠,悠然取出一封调令!“皇上请看,这便是证据!模仿陶州牧笔记,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至于出自谁手,相信有些人心里明镜一般!”

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太突然了,以致许多人还没有从刚才刘琰的话中摆脱出来。

高勇望一眼贾诩,同露会心一笑。刘备、袁术竟然想到了一起,一个指责别人背信弃义,一个说自己受到蒙蔽,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不知道陈登来了之后还会有什么新情况发生?”

于是,廷议暂时结束了,皇上需要比对笔迹,也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两份证据、一份说辞。众人散去后,杨彪遣人请高勇过府一叙。高勇欣然接受,也明白在这种事情上,皇上做不了主,杨彪做不了主,最后只能先探探自己的口风。

………

太尉府坐落于长安城北,紧邻皇宫,乃是一等一的风水宝地,也是朝廷百官此时此刻的主心骨。毕竟,高勇常常领兵作战,很少留在洛阳,而驻守这里朱灵虽说出身世家,但对高勇忠心耿耿,只把军务放在首位,其他的一切都淡然处之。百官说不上话,也便逐渐淡了关系。于是,除了高勇特别叮嘱悄悄拉拢的几位官员外,余者大都团结在了杨彪周围。而朝廷势力划分也渐趋明朗,约一半投靠了杨彪,三分之一跟随杨奉,剩下的一大半保持中立,最后仅余的十数人被高勇拉拢。当然,被高勇看上者,不是名士便是官位紧要之人。高勇虽然同意将洛阳周围交给皇上直辖,但仍要留下眼线,以防不测。

“得高将军莅临,太尉府蓬荜生辉啊!”杨彪年龄几乎是高勇的两倍,却仍要小心翼翼,不阿谀奉承,也不能太过高傲。毕竟高勇是朝廷表面上的柱石,实际上的掌握者。杨彪不是没想过搞拉拢离间这一套,怎奈高勇一手带出来的征北军系统比当年的董卓西凉军更严密、更团结、更忠诚,从士兵到军官甚至中高级军官无不对对高勇奉若神明。于是,略经试探,杨彪便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哪里哪里!还是太尉府因杨公而重焕新生,早年来洛阳走动时,勇身轻职微,只能混迹于九卿之下的属官丞佐,三公之府只能远处瞻仰而无缘得入。每想及此处,勇都深以为憾,来一趟京都洛阳,却无缘得见三公九卿,人生憾事,人生憾事啊!”高勇感慨一番,稍稍抖落了当年的往事。可听在杨彪的耳中却十分别扭,似乎是在有意炫耀。

杨彪尴尬的笑了笑,“往事去矣,高将军如今正值当年,前途无可限量。区区车骑将军只不过是垫脚石而已。而就算这垫脚石,也已经位高于九卿,略低于三公了!相信不久之后,高将军必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大将军之职虚位以待啊!”

“哈哈!”高勇笑得很开心,似乎接受了杨彪的吹捧。而这落在杨彪眼中又引起了另一番忧虑。“借杨公吉言,相信不久之后杨公也能晋位太傅,成为皇帝之下至高的存在!”

“这……”杨彪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支吾几声,转移话题道:“高将军请入客厅,杨某请高将军过府主要还是为了今天朝堂之上的争论,杨某想听一听高将军的看法,毕竟此乃内乱,皇上的意思不希望事情闹得不可开交,从而令朝廷威信受到影响。”

高勇如同在自家一样,毫不客气的做到主位旁边,“勇后生末进,走过的路恐怕还没有杨公走过的桥多,论到指挥作战还算尚可,若论及官场诸事,恐怕还不如一些世家子弟。故而,还是想先听听杨公想法。”

杨彪微笑着点点头,不知道是欣赏高勇的言谈,还是觉得高勇孺子可教。“高将军,杨某宦海沉浮十数年,经历的事的确不少,却鲜有如今这种状况。三州之长因一己之私大动干戈,更牵连其余州郡观望。不瞒高将军,荆州与扬州、豫州也存在纷争,益州虽然置身事外,但从益州门生故吏捎来的消息看,益州似乎也不大稳妥。”说到这,杨彪顿了一下,偷偷察看高勇的表情神色,而后继续道:“如今朝廷的境况高将军也清楚,有心无力,除了仰仗高将军别无他法。故此,许多事情都不好明确表态,皇上也为此忧心忡忡。这点想必高将军也明白。”

高勇心思一动,已然明白杨彪的意思,那就是皇上不会明确态度,杨彪也不会明确态度,这两人都准备跟随高勇的态度。如此一来,三方之间无论如何调停都会得罪一方,甚至三方一起得罪。而皇上只需对外推托,言道一切均是高勇的意思,就可轻松的置身事外。到时候,一切恶名都让高勇来背,甚至‘胁迫皇上’这个极易引发第二次诸侯联盟的借口也会喧嚣尘上。“一石多鸟,无本万利啊!”高勇不得不感叹,皇上越来越难对付了。若此法出自杨彪之手到还不算什么,若出自皇上……“看来对于皇上的监控必须更加严密!”高勇暗下决心。

看高勇没有接话的意思,杨彪只好继续陈述引诱高勇上当,“综合目前各种情况,朝廷出面必须以高将军为主,如此才能给与各方震慑,令其得以坐下来和谈。否则,只怕一旦矛盾激化,中原三州将战火再起!”说完,杨彪神色微黯,似乎已经觉察到高勇的态度。

高勇嘴角一翘,“杨太尉的意思高勇明白了,皇上似乎不愿意趟这滩浑水。然而,有一点不知杨太尉是否想过,若皇上就此抽身于外,将一切委托给在下,那么天下有识之士该如何看待?各州郡官员该如何看待?不是在下危言耸听,一旦某些人趁机散播谣言,指责勇胁迫皇上号令天下……”话未说完,杨彪额头已然出现汗珠。高勇就此打住,笑问道:“初冬时节天气寒冷,可为何杨太尉满头大汗?若是生病,须尽快看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