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邪神计划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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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忏悔室

    蒙住双眼的少女静坐在轮椅上,看起来安详且恬静。

    一路上,她一言不发,对于刚才遭受的可怕“治疗”,却好像从未发生过似的。

    “程澜衣,今天你觉得怎么样?”

    身后传来齐内莉修女的声音。

    她推着轮椅,尽力像面对朋友一样说道,脸上挂着微笑,可是声音却有些颤抖。

    “嗯”少女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在昏暗的吊灯下,她的皮肤显得很白,甚至白得有些不自然,不像是活人该有的颜色。

    这是疗养院的二楼,文品跟在齐内莉的身后,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扇阻拦整个右走廊的,像监狱一样的带刺铁网。

    与此相对的,左边也有一面铁网,但是却没有倒刺。

    透过无数狭隘的网格,文品看到左侧的铁网之后是一间宽敞的大宿舍,摆放着大约十几张病床。

    上面躺着的大多是病症较轻的精神病人,而即便如此,里面的场景也像是群魔乱舞:

    有人面对墙壁自言自语,在铁网前痴笑、唱歌,脱光衣服手舞足蹈

    面前的带刺铁网之后,只有一盏散发着隐秘辉光的吊灯,相比左边之下,反而一片死寂。

    齐内莉取出一把钥匙,打开右边铁网的锁。

    “这里便是重度精神患者待的地方了,文先生。”她说道。

    “非常感谢你,齐修女。”文品点点头,“今天怎么没见到梁医生呢?”

    “他?去浔城的大学堂参加医学研讨会了。”

    齐内莉不愿多谈关于梁景神父的事情,文品也不再多问。

    即便这里有光,齐内莉还是不得不扭开煤气灯,产生另一束有限的光。

    此地安静得只能听到下雨的声音。

    轮椅“骨碌骨碌”转,椅子上的少女微微颤动着柔弱的身体,抽动鼻尖,似乎嗅到了忏悔室熟悉的味道。

    一座座铁柜子出现在灯火所及处,它看起来如同家中摆放的衣柜,但更大得多。

    上面被“太虚七十二星辰”环绕,各种各样的高楼浮雕生长在星空下,像是咒印,又像是高低不平的锯齿。

    “这些是什么?”文品问。

    “忏悔室。”

    齐内莉走过第一间铁柜子,柜门上有许多菱形的孔洞。

    提灯的光渗透了进去,刚好照亮在忏悔室中间的“虚空奇点”木架上。

    如果说从外面看,这是座挺大的柜子,但如果这是给病人居住的房间,却又小得足以令人感到压抑。

    每日每夜,黯淡无光,只能蜷缩在一个四面冰冷的铁柜子里,望着虚空中唯一的影子。

    你会忘却自己拥有四肢、身体,最后连存在的意义也会忘却。

    你所能拥抱的只有“虚空奇点”。

    你所能祈祷的神明只来自星空。

    修女神父们会向你传达宇宙深处的福音

    直到你明白一点,世间只存在着永恒的宇宙,人类不过只是浩瀚银河中渺小的砂砾。

    仅此而已。

    难道,还有什么比在黑暗中遭受无穷的囚禁,更为令人恐惧的吗?

    “我们在神明的注视下,呵呵,没有人逃得过神的眼睛。”忏悔室里瘦削的人形一遍又一遍用手指在地上画着。

    “他叫古三月,曾经是永宁街西学堂的教书先生,二十年前,夏弗战争发生后便逃到国外去了。”齐内莉说。

    “那他怎么会在这?”

    齐内莉白了文品一眼,“因为他出现在了黑船上。”

    提灯的光亮映亮了古三月骨瘦如柴的后背,随着光明移动,浮现在墙壁上的却是密密麻麻、血红狰狞的符号。

    就像一只只爬行在黑暗中蠕动的生物,红痕仿佛泪滴一样爬过冰冷的钢铁。

    齐内莉一瞬间整大了眼睛。

    “你你”她惊恐地捂住嘴。

    “无时无刻,你以为神明在何处,小修女?”古三月发出一声怪异的笑。

    作画的速度越拉越快,笑声也越来越大。

    疯子。

    文品感觉墙壁上好像有无数双睁开的眼睛在恶毒地盯着他,又仿佛黑夜中升起了无数猩红的太阳和圆月。

    他一瞬间按住了忏悔室的门,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眼睛”。

    他是疯子。

    可是,文品知道,他在墙壁上所画的图案却并不应该是疯子的所作所为。

    因为他握住了胸前挂着的吊坠,他终于找到了问题的根源。

    他找到了一个正在绘制他从照片上看到的“玄晖”图案的人——忏悔室里的病人。

    也便是他——或者说是原主,以及高德领事和整个公馆一直都在寻找的,那所谓的“邪教徒”,那一切他妈该死的源泉。

    文品激动而又有那么一丝恐惧——那个来自于原本的自己,那个真正的“文品”内心中潜藏的被无限放大的恐惧。

    他紧紧将脸贴近那铁柜,又恨不得立刻替那疯子打开牢笼,好当面问问他:

    你是谁?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谁杀了“我”?我怎么才能回去?

    然而还有一种可能——那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疯子,一无所知且愚昧的信徒,他什么也不知道。

    “你终于来了”

    古三月嬉笑着,慢慢转过了头来,用咬破的手指,优雅而轻巧地在唇角向上勾勒出一个微笑。

    文品刹那间圆睁双眼。

    “有一天,星空会被吞噬,不会再存在过去、现在和未来。”

    ——砰!

    一张犹如僵尸的脸突然撞向菱形洞孔,泛白的眼珠占据了整个空洞,两人无比接近地对视,他张开一口黄牙,唾沫流满鲜红的嘴唇,说道:“您还活着”

    “你在说什么?”文品咬紧牙关,“你是‘亡灵’吗?”

    古三月转动着扁平细长的头颅,回答:“羔羊。”

    “来人!”齐内莉忽然大叫道,“病人发作了!快带他到院长那里去!”

    那张恐怖的脸收了回去,紧接着赶来的是好几个手持镣铐和教鞭的修士。

    “还活着还活着!”

    忏悔室里传来可怖的笑声,但是古三月的眼中却布满血丝,分明是带着恐惧。

    修士们打开忏悔室的门,狠狠抽打他的身体,将古三月按倒在地上,铐住他的手。

    然后紧随的修女拿出一支麻醉剂强行注射在他的手臂上。

    “神明原谅,文先生。”

    齐内莉修女紧张地说道,害怕她眼前所谓的记者,会因为此次事故而写坏疗养院的名声。

    “古三月还没来得及接受‘救赎’,因为他之前的表现一直都很好,只是只是偶尔会画一些奇怪的东西。”

    都很好?那他怎么会进到你们的忏悔室来?嗯?文品心道。

    “当然,我理解,齐修女。”他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其他接受过治疗的人都很听话的,真的你可以跟我看看其他人”

    也许,齐内莉更害怕的是院长和梁景神父的责骂。

    “没关系,冷静,我相信你。”文品牵住修女的手,低声在她的耳畔说,“让我看看其他人吧,好姑娘。”

    齐内莉脸上一红,背过脸去,什么也没说。

    修士们拖走了被麻醉的古三月。

    轮椅上的少女似乎通过听觉也猜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她原本镇定地面容上蓦然多出几分惶恐,指尖也开始躁动地轻敲起了轮椅的扶手。

    那双被遮住的眼睛所看着的,却是文品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