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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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小皇帝的心事(上)

我身上裹了厚厚的一层毛皮,可是还是感觉到了外面的严寒,大雪已经停下来了,不过京师现在还是混沌蒙蒙的,天空是灰白色。

脚下的积雪发出了咯吱的声音,我看了看院子中白茫茫的一片,地面上的积雪已经能够将脚面埋住了。

“吴堂,你去让人准备一下,买一些木炭和粮食还有准备的冬衣,我和你一起送到五城兵马司去。”我对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吴堂说道。

吴堂脸上顿时露出了难色,他看着我低声说道:

“老爷,你忘了,你让客公公今天过来的啊!”

我微微一笑,说道:

“就是因为他要来,所以我更要去!”

门外,已经满载的马车上面装满了衣物和一些粮食,而后面的那些车上,则是一些木炭。凤鸾有些不放心的再次把我的衣服检查了一下,将领口紧了紧,她看着我有些无奈地说道:

“天这么冷,你让下人把这些东西送过去不就行了,就是你想要行善也不用自己在这大冷天的去外面受冻啊!万一冻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啊。”

我不在意的笑了笑,只是淡淡地说道:

“你不用管,我心中有数,你回去吧。”

坐在马车中,我们一行人就缓缓的往五城兵马司去了。本来是用来驻扎兵丁的院子中现在住满了乞丐和流浪汉,甚至有一些人只是蜷缩着身子在屋檐下面挤成一堆。身上的衣服乌黑发亮,都已经无法分辨出原来的颜色,院落中时不时的还响起一阵阵的呻吟声。

看到我们几个人进来,大家都没有什么动作,只有靠着门口的几个人睁开了眼睛,可是打量了我们几眼后,又都失望的躺了回去。众人的脸上都是一种麻木的神情。

吴堂迈步走了进去,抬脚将挡在路上的人踢了踢,然后说道:

“都起来了,我们家侯爷体恤你们,给你们送东西来了,都给我起来了!”

听到有东西,地上的一群人这才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还好是多个人挤成一堆。相互取暖,否则凭他们身上那破烂的棉衣如何能够渡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呢。

我挥挥手,让后面的人把那些木炭和御寒的衣物和食物都拿了进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了我们的附近,车夫矫捷的从车上跃身而下。然后将板凳放好了。

车厢的帘子掀开,客用从里面走了出来,不过从客用的身后,小皇帝朱翊钧也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心中一喜。自己本来只是打算做戏给客用看地,没有想到小皇帝竟然也偷偷的溜出来了。

皇帝从马车上面下来,我也连忙上前两步,不过很快就做出了病发,咳嗽了两声。朱翊钧的目光中顿时透露出了一丝关切的神色。

我到朱翊钧的面前,作势就要拜下去,虽然说我名义上是皇帝的西席,可是平时根本就没有教授过他什么东西。只是因为两个人有了一些约定而已,君臣之礼却不能废的。

“给皇上请安。”

皇上连忙上前将我搀扶住,客用也低声地说道:

“侯爷,皇上这次是微服出访,不要声张。”

既然是这样,我也就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站在了一边,朱翊钧看了看周围,有些好奇地问道:

“天气如此寒冷,仇先生你为何来这种地方呢?”

我淡淡地一笑,故作谦虚地说道:

“天气寒冷,小人和梁斌梁将军前些日子见面的时候,说起了京师还有不少无家可归的人,怕这些人冻死,所以就让五城兵马司加大了巡逻的人数,并把那些无家可归的乞丐和流浪汉都聚集到了这里,我今天来是送一些物品过来。”

朱翊钧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思索的神情,我看到这个,只是微微的一笑,然后对着朱翊钧说道:

“皇上可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我如今身染重疾,无法帮皇上出谋划策,可是做这些小事情却还是能够的,帮助皇上笼络一下百姓。”

朱翊钧听我说完这些后,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低头不语。

客用这个时候却开口问道:

“先生让人找我出来,有何事情吗?”

我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皇上请上车。”

我和小皇帝客用几个人一起回到了家中,我有些随意地说道:

“本来我以为客用这个时辰正还到不了呢,没有想到皇上来的如此迅速。”

皇帝也笑着说道:

“我听客用说先生从外面传信说要见他,我知道先生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他传达,正好朕也已经有好长的时间没有见到先生了,所以干脆朕就直接出来了。”

我摇摇头,带着责备意味地说道:

“皇上如此,难道就不怕张大人和太后责怪吗。”

朱翊钧脸上闪过了一丝愁容,看来张居正和李太后对他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只是两个人对皇帝压制的难免太过了。

皇帝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笑着说道:

“如果母后知道我是到先生这里,想来她老人家一定不会生气地。”

不知不觉间,几个人来到了我的书房门口。我站在一边,伸手说道:

“皇上里边请,我有一件东西要面呈皇上。”

皇帝立刻露出了好奇地神色,他看着我问道:

“仇先生又有什么新奇的东西要让朕观看呢?”

皇帝带来的那几个大内侍卫早就讲小院防守的严严实实,所以并不怕有谁偷听,我从一边拿出一个袱,里面就是刘林身上脱下的那件棉箭衣。

“这是什么?”小皇帝好奇地问道。

我并没有着急将这个袱打开。而是反问道:

“皇上可还记得,西北的冬衣今年是谁制作的?”

皇帝听到我说这个,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悦的神色,他脸色阴沉了下来,回答说道:

“朕知道,本来这个事情朕已经允许先生你承办的,可是没有想到母后却不同意这件事情,朕也就没有再过问。先生难道是对朕有意见?”

听到小皇帝这么一问,客用脸上顿时出现了紧张的神色,我也一脸严肃地说道:

“我现在很后悔,当初为何对这件事情放任不管,否则的话,事情也不至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皇帝脸色一怔。问道:

“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说,只是将袱打开,露出了里面那间破烂的冬衣。

“这是什么东西?”小皇帝看了看袱里面的棉箭衣,抬头有些迷惑地看着我。

“这就是今年西北那些丁勇换季的冬衣。”我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怒火说道。

“什么!”朱翊钧顿时从椅子上面站了起来,而房门也哐当的一声打开。几个大内侍卫从外面闯了进来,几个人的手都放在了腰刀的刀柄上,迅速地将小皇帝护在了身后。

我面色一沉,小皇帝这个时候开口说道:

“都滚出去,没有看到我和先生在商谈事情吗!”

几个大内侍卫连忙告罪退下。小皇帝用难以置信的口气问道:

“这样破烂的冬衣,如何能够御寒呢?”

我将那件棉箭衣拿了起来,用手从一个裂缝中掏出了一团黑黄发霉的棉花和那些破棉絮,然后才说道:

“皇上所说的一点没有错。这棉衣布似同渔网一般,棉同芦花,而且其中还掺杂了不少的杂草,都是一些发霉的东西。如果在西北穿这样的东西,一定会死人的!”

皇帝的脸色一变,不过他对我所说的事情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他说道:

“这些日子了,朕还没有接到西北的消息,先生你是不是弄错了?”

我微微一叹,说道:

“希望这件事情只是我弄错了,否则的话,前两天大雪连绵,西北不知道要有多少士兵冻死。”

皇帝的小脸涨得通红,他生气地说道:

“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话,朕一定严惩那些中饱私囊,误国误民的家伙!”

我心中冷冷一笑,严惩?那是对别人的说词,任何事情放到自己的头上,严惩都只能是说一说罢了,我可不相信小皇帝会真的把自己的外公和舅舅都给咔嚓了。

不过我还是淡淡地说道:

“前些日子我又收购了一下棉布,而且我也从佛郎机人的手中采购了一些棉布,这些日子抓紧时间也赶制出了一些冬衣,如果需要的话,我愿意将这些都交给皇上。”

皇帝一摆手,说道:

“这件事情,朕一定要查清楚,先生你为朝廷做的已经很多了,前些日子先生你作坊中起火,也损失了不少的银两,这次就算了。”

我弯腰回答说道:

“下官知道了。”

皇帝看着我,脸上真切地说道:

“只有先生你才真正的把朕当作皇帝来看。”

我连忙说道:

“皇上何出此言,满朝文武可都是十分的拥护皇上的。”

朱翊钧神色黯然地说道:

“自从先生你病了以后,朝廷的事情现在已经完全落在了张居正的手中了,母后对张居正也逐渐的言听计从,朕现在只是一个傀儡,朕这个皇帝做的有什么意思啊。”

我立刻厉色的训斥说道:

“皇上!绝对不可有此想法!你是一国之主,张大人是先皇留下来的顾命大臣,而太后又不能涉足朝政,再加上皇上现在年幼无法亲政,听张大人的是情理之中的,皇上万万不可生出其他的心思!”

朱翊钧始终只是一个垂髫少年,虽然自幼就接受了君主的教育,可是坐在那高高的位置上,难免会有很大的压力,有这些牢骚是难免的。

不过我的心中并没有把这个才十二岁的小皇帝当作一个小孩子。朱翊钧虽然只有十二岁,可是他却十分的成熟,对事情都有着自己的看法,而且他对权力的渴望却更加的强烈。

他现在就已经对张居正独掌朝政感到了十分的反感,刚才的那番话恐怕是他的牢骚话,可是他把这些说给了我听,我顿时感到了一阵阵的危机,他固然是把我当成了心腹,可是我也很可能为此而丢了脑袋。

朱翊钧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淡淡地说道:

“先生教训的是,朕方才失态了。”

我开口说道:

“任谁见到这样的棉衣也会感到不平,更何况是皇上呢。”

我丝毫不提刚才小皇帝所说的话,只是把小皇帝所说的失态理解成了他见到劣质冬衣而大发雷霆。

皇帝别有深意地看了看我,又坐在了椅子上面,说道:

“先生你当上朕的西席以来,似乎并没有给朕上过一堂课,择日不如撞日,先生何不今日就给朕讲解一些治国之道呢?”

我听到朱翊钧说这个,自然不免有些尴尬,让我讲解治国之道,岂不是赶鸭子上架,可是现在小皇帝开口,我也不能拒绝,思索了一下,我微笑着开口说道:

“说起治国之道来,微臣自认为不如张大人,不知道平日间张大人都给皇上讲解一些什么书?”

朱翊钧将张居正平时所读的一些书都念给我听,我端着茶杯,用杯盖轻轻的拨动着水面上漂浮着的茶叶,听朱翊钧说完了以后,这才淡淡地说道:

“张大人果然不愧为先帝留下来的顾命大臣,他给皇上讲解的书都是一些好书,不过在微臣看来,《贞观政要》却是不读也罢!”

朱翊钧一愣,然后才问道:

“那可是唐太宗治国方略的集成,先生说是后市掌天下者必读的教科书,先生你为何却如此的评价这本书呢?”

我微微一笑,解释说道:

“唐太宗玄武门夺权,连亲兄弟都敢杀,这样的人全无孝悌之心,治国再有能耐也不足取,所以我说他的书不读也罢,何况我中华千年文明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圣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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