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私奔
“你……你说什么？”李海冬的脸色变得跟秋天的茄子一个模样，傻傻的问小九道。
“我说让你带我去人间。”小九嗓音嘹亮，一字一顿，生怕李海冬听不清楚。
“别开玩笑了。”李海冬终于弄明白小九不是在开玩笑了，他努力的让自己做出一副正经的模样来道，“这怎么行。”
“我没开玩笑。”小九有些不满的走到李海冬的身前，“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我要你带我去人间。”
“这……这是私奔啊……”李海冬有些慌了，他只是来送信的，可没打算真的拐个仙女回家。
“私奔？”小九一脸的疑惑，随即欢天喜地的道，“我喜欢，我要私奔！”
“天啊……”李海冬被小九彻底打败了，这个疯丫头到底懂不懂的私奔是个什么意思？
“你不愿意？”小九虽然偶尔疯疯颠颠的，可是并不傻，看到李海冬一脸的无奈，试探着问道。
“私奔可是个技术含量很高的事情，不能随便就奔，你懂吗？”看到小九的眸子里闪亮的光芒，李海冬舍不得直接拒绝，只能委婉的道。
“你……你就是不想带我走。”小九愤愤的道，“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李海冬忙道：“哪里。只是人间的生活很苦的，不比在天宫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你受不了的。”
“你能受得了，我就能受得了。难道你瞧不起我吗？”小九撅起嘴道。
李海冬瞄见她娇艳欲滴的芳唇，情不自禁的道：“我哪里会瞧不起你，我喜欢你还来不及。”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实在太肉麻了，怎么会脱口而出这种充满暧昧的话语。
几天前还跟罗刹情意深深的，怎么这就要变心呢？李海冬被自己吓了一跳：“难道我本质上是个花心大萝卜不成？”
小九愣住了，轻轻的低下头道：“你喜欢我？”
“我……我不是……”李海冬想要否认，又觉得实在没有礼貌，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了。
小九的手搓着衣角，呢喃的道：“还从来没有人说过喜欢我……”
“天啊！”李海冬几乎要崩溃了，这是怎么搞的，事情如同一辆奔驰呼啸的火车，向着他控制不了的方向极前进，他却不知道刹车在那里。
“你不会骗我的感情吧？”小九怯生生的抬起头来，和刚才醉醺醺的时候完全换了一个人，“我听姐姐们说人间有很多坏人，他们专门骗女孩子的感情。”
“我当然不是那种人，我怎么会骗你。”李海冬忙道。
小九露出幸福的笑容来：“那好吧，那我相信你。”
“相信……”李海冬彻底的崩溃了，这下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难道现在跟小九说自己方才只是条件反射一般的脱口而出。那岂不是就成了她口中的坏人？看着小九一脸的纯洁无暇，李海冬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那你说，我们什么时候私奔？”此刻的小九，完全成了一个小女人，温柔的征询着李海冬的意见。
李海冬茫然的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只见月光一片清冽，银白色的月光洒在身上，宛若落雪，纷纷扬扬，化为碎片，把这夜分割的无比凄凉。
小九就立在这月色之中，轻扬的月光把她罩住，银装素裹，美若天仙的艳光四射。李海冬心道：“若是真能和她私奔，一起浪迹天涯，倒也是桩快意的事情。”
他略一犹豫，轻声道：“小九，你为什么一定要去人间呢？”
小九道：“有一个很长的故事，你可愿意听？”
“当然。”李海冬伸手扶着她，让她坐在石凳上。
“我是父……父亲的第九个女儿。”小九缓缓的道，“从出生开始，父母就对我十分的宠爱，所有的要求无不答应，锦衣华服，钟鼎玉食，所住的地方也是亭台楼阁山水无边，享尽了清福。”
“小时候，我觉得很快乐。可是年纪越来越大，我却越来越觉得不自在。这天界的生活，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没有丝毫的改变。我出生那年穿什么款式的衣服，如今还是什么款式，只是换做了新的。我出生那年吃什么样的美食，如今还是什么口味，糖和盐放的量，没有一丝的变化。我听的曲子，做的游戏，认识的人，都是从我出生那天就注定了的，而我，就要在这种生活里，永远的活下去。你说，这样的生活，会快乐吗？”
“不会快乐。”李海冬道，方才小九为苏东坡的那词感慨万千的时候，他就对小九的生活有所感怀。此刻见她说出了心里话，不禁觉得她的确可怜。这样千篇一律，如同机器一样的生活，只要是个略微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都无法忍受。
“我想改变，可是我太渺小了。天界就是这个样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道。在凡人看来，我们不死不灭，每天过着轻松自在的生活，逍遥无比。可是谁知道我们内心的苦楚？我们就好像笼中的鸟儿，好吃好喝，却无法振翅飞翔，失去了自由。”小九流着泪道，“这样的生活，我实在过不下去了。每一天，我都害怕自己会忽然疯掉。可我又盼着疯掉，疯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就不用再受这寂寞空虚的折磨了。”
看到小九一边说着，一边浑身颤抖，显然她已经被这种生活折磨了太久的时间，以至于一想起那种感受，就会有这么剧烈的反应。李海冬温柔的伸出手，抓住小九不住抖动的手，轻声道：“不要怕，有我呢。”
小九感激的点点头，紧紧的握住李海冬的手，似乎一个落水的孩子，紧紧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小九的手上皮肤细腻光滑，李海冬不禁把她的手跟罗刹白浅浅靳飘零做着比较，可一转眼，他就觉自己这么做实在有些无耻。一种幸福的苦恼涌上心头，他的心里在狂叫着问自己：“李海冬，你小子喜欢的到底是哪一个？”
“难道天界没有一点让你留恋的地方吗？”不论小九有多么美丽，李海冬总算还没被美色冲昏头脑。带着天宫的宫女私奔是多么大的罪名他不会不知道，何况从小九的话里来看，她可不是一般的宫女，至少也是个小小的贵族。
“留恋？也许吧……”小九道，“除了我的几个姐姐，我就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难道你不想你的父母？如果你走了，他们会伤心的。”李海冬道。
出乎李海冬的意料，这本来应该打动小九心灵的话却让她笑起来：“我的父母……他们就是我们姐妹一生悲剧的制造者。”
“啊？”李海冬这才知道自己恰好触动了小九最忌讳的事情，这岂不是把她往私奔的路上又推了一把。
“如果没有我那独裁的父母，或许我的生活会完全不一样。有的时候我会想，为什么我没有生在一个平凡人的家庭，享受天伦之乐，姐妹之情。为什么我偏偏要生在天界，这样一潭死水之中，每个人想的都是自己，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别人的感受。”小九啜泣的道。
“别哭。”李海冬安抚着小九道，“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说这样的地方，我还能呆下去吗？”小九道。
“当然不能……”李海冬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心里后悔无比，此话一出，就意味着他要负担起带着小九私奔的责任了。虽然他惧怕天界的追捕，可是他的确不忍心看着小九在这种生活里疯掉，变成一个活死人。
“那你会带我走吗？”小九满眼都是泪水，“我不要在这个鬼地方呆下去了。”
李海冬胸中荡起一股豪情来，一把攥住小九的手道：“好，我带你走。再也不回这个鬼地方了。”
小九泪中带笑道：“很好，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吃多少苦，受多少累，我再也不回来了。”
承诺很简单，倘若无心去承担承诺所带来的责任，简直比喝水还要方便，随时随地随口就能做到。可若是真的把承诺当成一件重要的事情，对所有应承下来的责任和义务都尽心尽力的去遵守，那么承诺就变成这个世界上最沉重的事物。对于李海冬来说，他的承诺，如同一个枷锁，从此注定了他的命运。
不过李海冬不在乎，他并不是一个胆大包天的人，可是既然已经答应下来，就尽管去做到最好。反正自从误入狱界之后，他的人生已经多姿多彩到眼花缭乱的地步，就算再来一个亡命天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九欢快的如同一只百灵鸟，在李海冬的耳边说个不停，说起她对人间有多么向往，说起她将来要在人间做什么。李海冬随意的听着，内心却在计划着即将到来的私奔。
“你知道四象园在什么地方吗？”李海冬问小九道。
“知道啊，就在这里向东北不远的地方。那里是四圣兽居住的地方，怎么，你要去那里？”小九道。
“是的，我受人之托，要带一个口信给他们。我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我先去送信，然后再来这里接你，一起走。”李海冬握着小九的手道。
小九脸上一黯：“你不会骗我吧，你不会送了信之后，自己一个人走掉吧？”
“当然不会。”李海冬脸胀的通红，“我既然答应了你，就算前方是万丈深渊也好，是刀山火海也好，我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小九眼中流动着欢喜的神采：“姐姐们喜欢的都是窝囊废，一点骨气都没有，我偏偏喜欢你这样有担当的男人。”
李海冬被她这么一夸奖，反倒有些脸红，喃喃道：“咱们才刚刚认识，说喜欢还太早。等到了人间，慢慢培养感情吧。”
小九“切”了一声道：“当然了，难道我就那么不矜持吗？”
她说罢，瞪了李海冬一眼道：“不过，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走掉的。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收拾一下东西，明天一早，我带你去四象园。”
“不用了，路上危险……”李海冬忙道。
小九笑道：“如果你这个喜欢迷路的家伙自己上路的话，当然危险。如果有我带路，就保证安全。”
李海冬无奈的看着她一溜烟的跑掉，一边跑一边喊道：“你千万别离开，不然我恨你一辈子。”
这样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子，谁忍心伤她骗她，谁忍心被她记恨一辈子？反正李海冬是不忍心，他就算预料到了未来的风雨，也坚定的跟从自己内心的想法。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待无花空折枝。人生苦短，若不能随心所欲，事事都先为未来考虑，又怎么算是活在今天呢？
女人收拾起东西就是慢，左等右等也不见小九回来。李海冬心道：“难道她收拾东西被现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不由的给了自己一嘴巴，祈祷道：“刚才心里想的不算，满天神灵，原谅我这个乌鸦嘴吧。”
也不知是不是在天界祈祷，距离各位神灵格外近，所以比较灵验的缘故。小九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你怎么这么久？”李海冬看她平安回来，总算松了口气。
小九嘻嘻笑道：“人家东西多啊，当然要多收拾一会了。”
李海冬看她腰上系着个乾坤袋，估计里面装的都是姑娘家的胭脂水粉，也没在意，便道：“卫兵什么时候才会离开？”
小九道：“我……哦，九公主方才下了命令，让卫兵都离开了。我看他们现在都已经走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去了。”
“是吗？那太好了。”李海冬早就不想在这个朱雀口中的危险地方多呆，忙拉着小九出了谷地。
“我来带路，天界我比你熟悉。”小九得意的道，“我得叫你知道，我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有了小九做向导，李海冬当然轻松的多，随着她悄悄的出了山谷，沿着山脉走了一段路，插进旷野之中。
此刻天色已经亮起来，绿色的旷野之中，吹着轻轻的晨风，送来清晨泥土的芬芳。和煦的旭日洒落片片阳光，把个天界装点的分外美丽。
李海冬望着身前带路的小九，忽然觉得和这样一个美女在如此美丽的地方行走，可算得上是人间一大乐事了。
“你想什么呢？快走啊，过了这片田野，再翻过一座山，就是四象园了。”小九回过头来，看到李海冬一脸的傻笑，颇为不满的道。
“来了来了。”李海冬快走两步，跟上小九。
只要此刻快乐，便是一切。未来再凶再险，有你我一起度过，便是幸福的。
按照小九所说，一路急前进，半日之后，便穿过了这一片茫茫无际的旷野。
站在青草的边缘，眼前是一座高山。李海冬仰望着山巅，问小九道：“你爬过这座山？”
小九傻傻的看着高耸的山脉：“之前我都是飞过去的，没想到这座山……有这么高。”
李海冬无奈的看着这个不称职的向导：“没办法了，只能爬了。”
“我们飞过去吧，你会飞吗？”小九问道。
李海冬尴尬的道：“我不会……”
“我会。”小九露出个甜蜜的微笑来，在李海冬的错愕之中，双脚微微的离开了地面。
李海冬的脸红透了，他觉得很没有面子。一直被他认为是个弱者的小九，现在居然费力的将他拉过高山。而信誓旦旦要保护小九的自己只能乖乖的一动不动任由摆弄。
“你好重啊。”小九嘟囔着，她飞行的度比起蜗牛赛跑来快不了多少，不过总算强过攀登这座陡峭而高耸入云的山脉。
李海冬心道：“明明是你力气小。”可是作为一个“累赘“，他当然没资格这么说，这一路上，他满心的恼火，打定主意，一旦能活着回狱界见到申公豹，无论如何也要学习飞行的本领。
飞了许久，小九嚷嚷了无数次“胳膊断了”之类的话，终于来到了山巅。
小九将李海冬放在山巅一块平坦的地方，也落下来。李海冬见她一头是汗，忙去为她擦干。小九痴痴的望着李海冬，倒把他看的有些心虚。
“干嘛？”李海冬问。
“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关心我。”小九道。
李海冬怜惜的道：“可怜的孩子，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噗哧”小九笑出声来，“你吹牛皮，不要我照顾你就不错了。”
李海冬胀红了脸：“你再提这事，我不带着你了。”
“好了好了，跟小孩子似的。”小九模仿李海冬方才的语气，把李海冬气的哭笑不得。
“这个鬼精灵……”李海冬不知该对她恼火还是爱惜，瞧着小九脸上洋溢的青春微笑，再望着山下的旖旎风光，心情畅快多了。
休息片刻，小九又带着李海冬飞了起来，这一回主要是向下滑翔，度快了许多。不多时来到山脚下，小九指着远处一片模模糊糊的黑点道：“四象园就在那边。不过附近有许多的仙人居住，你可要小心点。他们若是现你这个凡人，你就倒霉了。”
李海冬笑道：“你也得小心点，被别人现你跟着个凡人私奔，你也会倒霉的。”
小九俏脸上一红：“不理你了。”一个人跑在前面，一边跑一边道：“等你被捉进天牢里，被一百零八道天罚收拾一遍。到时候，我看你还有没有这么贫嘴。”
两人一路说笑嬉闹，很快就来到了人烟繁华的区域。这一片是天界之中大多仙人居住之处，空中不时的有仙人飞过。
李海冬和小九专门找草木茂盛的地方行进。小九更是唤来不少的流云把两人给裹在其中，远处望去，只是一大团雾气而起，除非特别无聊的仙人，不然不会有人过来查看的。
就这么一路伪装着，终于来到了四象园的园门前。李海冬离的很远，向园中打量，只见园子颇大，其中绿树成荫，还有一片大湖。不过园子被一道木篱笆拦着，园门口有个童子正打着瞌睡。
“也不知道圣兽在不在。”李海冬道，“等我过去问一问。”
小九点点头道：“你要小心点。”
李海冬瞧着四周无人，这才大摇大摆的来到园门口。
那童子正睡的香，迷迷糊糊听见有人问道：“四圣兽在家吗？”
童子不耐烦的翻个身道：“大爷们前些日子去西边打仗了，你不知道吗？”
李海冬一怔，忙问：“西边？是什么地方？”
童子眯缝着眼睛，瞧了瞧李海冬，也没看清楚，随口道：“西方边境啊，最近那边不安宁，三位大爷去那边驻守了。”说罢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李海冬几乎要抓狂了，他辛辛苦苦从灵山跑过来，居然听到这么一个消息，早知如此，直奔西方边境去找他们该有多好。
小九看到李海冬就这么回来，奇怪的问道：“他们不在家吗？”
李海冬把童子的话说了，小九“哇”的一声，惊道：“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李海冬愤愤的看着她道：“你知道！竟然不说，害得咱们耽误这么多时间跑来。”
小九一撇嘴：“人家忘了吗……”
看她一副可爱的样子，李海冬也实在不出火来，只得道：“不管怎么样，我这个口信必须送到。我们去西方边界吧。”
“好啊好啊，我还从来没去过西边呢。我听她们说，西方的灵山很漂亮。”小九激动的道。
“反正虚无之路在西边。”李海冬心道，这样一来，倒是可以送完了信直接从虚无之路回去。
不过……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李海冬挠挠头，一时又想不起来，就听小九道：“糟糕了，我们要先去西方边境，然后要从云霄阁去人间，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呢。”
“云霄阁？”李海冬没听过这个名字，“那是什么地方？”
小九道：“云霄阁就是天界去往人间的通路啊。所有的神仙要去人间，都要从那里通过的。难道……难道你不是从那里上来的？”
李海冬这才明白自己一直遗忘的是什么。他来天界所走的虚无之路明显是一条秘密的通道，恐怕天界之中知道这条路存在的人没有几个。
小九根本不可能通过虚无之路上的禁制。也就是说，他要跟小九从云霄阁回人间才行。
“云霄阁在什么地方？”李海冬问道。
“就在这里北方不远的地方。”小九道。
李海冬沉吟片刻道：“要不你先去那里等我，我去西方边境，把信送到立刻就回来找你。”
小九撅嘴道，“我都说过，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要跟着你。”
李海冬受不得她撒娇，忙道：“好，那就跟上我，受苦受累，可别哭鼻子啊。”
“才不会呢。”小九笑着向西边跑去，“你又不会飞，又爱迷路，如果没有我，我怕哭鼻子的是你啊。”
“你别跑。”李海冬被小九说中痛处，气个半死，撒腿追了上去，留下一路的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