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测字(上)
也活该丢人,由于担心出事,晚上我是合衣而睡,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档子事,直到第二天,所有人都对我指指点点时我才发现,郭璞这小子居然给我按了个商标,那纸条上工整带着飘逸的篆字几乎让我认为自己正被一群贪婪的人互相抬价,因为,上面写的是“奇货可居”。
当然,我不至于傻到去找郭璞算账,就算想找他,老小子也不知道到哪快活去了,罢了,就当是自己吃瘪吧。
闲来无事,今天天气又不是太好,搞得我心情也不算好,不想出去圈肥羊,于是便掏出郭璞送给我的《易经》开始琢磨。
翻开都有些发黄的纸,开始就是“第一卦 乾 ”,然后就是什么“乾为天 乾上乾下”,什么“潜龙,勿用”,什么“亢龙有悔”,这些我小时候背烂的东西并没有引起我太大的兴趣,只是他的批注比较有意思,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元始,亨通,和谐,贞正”,老郭写的是,“天道者,可恃而不可恃也”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记得师傅说,在江南某地,有一座心阁,里面有一群仙子一样的人,她们永远是一身白衣,永远是圣洁的让人只想对她们膜拜匍匐,她们不仅美姿容,工诸艺,还有着悲天悯人的情怀,只要天下大乱,心阁弟子就将出世,或于庙堂力挽狂澜,或于江湖激浊扬清,记得在我听得流口水时,师傅就说这群仙子们,就是奉行天道的。
小时候师傅在我偷懒时常常闭着眼睛说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干脆直接被郭璞改了,改成“小人以自强不息”,看到这里,我不由莞尔。是啊,越是小人,越是要自强不息。君子?所谓的君子们,现在都在干什么?
自怀愍二帝蒙尘以来,原本被压服的五胡重新入境,一路烧杀**掠,琅琊王司马睿偏安一方,不思进取,师傅常对我说,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君子于乱世只有死路一条,因此我从来都不跟人君子,惹我的人都会付出代价,而五胡?哼哼,知道师傅教我识字的时候,教的是什么么?
“臣闻天下之大义,当混为一。匈奴呼韩邪单于已称北藩,唯郅支单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为强汉不能臣也。郅支单于惨毒行于民,大恶逼于天。臣延寿、臣汤将义兵,行天诛,赖陛下神灵,阴阳并应,陷阵克敌,斩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悬头槁于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低声背诵这小时候师傅每天强迫我背10遍的奏疏,我的脸上不再是一脸的玩世不恭,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真正做到心里空明。
我虽然是贼,却也知道胡汉不两立!
可是,朝廷还有希望么?
看着天色渐暗,我摆摆头,驱赶下脑海中的郁闷,将书藏入怀中,踱出房去。
拿刚学会的东西连连手,我专门去找算命先生的岔子。宜阳门外,乃是我朝最繁华的街市,所谓“小人率多商贩,君子资于官禄,市廛列肆,埒于二京”,说的就是这里。哼着小调。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虽然不少人面带忧色,可大部分人还是悠然自得,走路的闲庭信步,小贩们高声叫卖,偶尔看见的几个儒生也谈笑自若,江南果真非进取之地啊。
宜阳门外,以西口市最为繁华,这里靠近太庙,果真沾染了不少书卷气,没有了卖杂货的喧嚣,满街的古董字画,往来的青巾鸿儒,果然让这里少了点铜臭,多了点雅致。
看着十来个摆着摊举着旗的算命先生,我定定神,大刺刺的走向离我最近那个。
这人四十出头,一身洗得发白的儒巾,面色清癯,三缕长须,让人心生仰慕。再看,头上有冠,冠中有簪,腰间有剑,手中有扇,显然是士族出身。而且他只是优雅的跪坐在那里,端着一本棋谱看得入神,背后的“卜”字大旗随着微风自在的舞动着,让我不知不觉就走到他的身前。
“来者皆是客,阁下不必拘束。”他依旧盯着棋谱看个不停,眼睛也没抬。
放过去我早翻脸了,不过今天,我却感到心里通彻清明,听了他的话入沐春风,竟然不自觉就坐在了他面前的蒲团上。
“先生,在下有礼了。”我避席行礼道。
“小友可擅手谈?可愿与一较?”他抬起头微笑着注视着我,清明的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围棋我还是会的,虽然很烂,不过还是一口答应:“在下深愿受教,可是这里无枰无子...”
儒生笑道:“无妨,某不用枰已近二十载矣。”
愕然中,只听儒生轻声道:“起东五南九置子。”
原来他是这么下的,我苦思片刻,应道:“东五南十二置子”
儒生修眉一挑,放下棋谱,道:“起西八南十置子”
这个,我想象着棋盘的样子,好久才应道:“西九南十置子”
儒生轻笑一声,继续“落子”,折扇轻摇,仪态雍容,而我却越发难受,只觉得脑袋涨得发疼,每置一子,皆良久思维,约莫一个时辰后,止三十六手,儒生笑道;“小友已败矣。”
奇怪的是,自三十手后,虽然仍然需要冥思苦想,可是却并不再觉得头昏脑胀,心中也没有了出门时的戾气,变得淡定祥和,而原本晦涩艰深的棋局,在我脑中已经一片清明,眼前的局势很明朗,确实已经被冲的溃不成军,我便拱手认负。
“此谱艰深,小友能应到这个地步,想必也是高人之后了。”
“先生谬赞了,先生真乃国手,在下受教了。”
儒生微微颔首,道;“依某之例,可送小友三卦,小友岂有意呼?”
我忙道:“在下多谢先生厚爱,不知先生是测字,演卦,还是占卜。”
儒生笑道:“既是送小友的,自然一切悉听尊便。”
我一琢磨,这是好机会,看这老小子不像凡人,想拿他开涮大概是没戏,还不如捞点什么,想到这里,猥琐的笑容再次浮现。
儒生不冷不热道:“某身无余訾,小友何必还打某的主意?”
我不由背心冒汗,难道这人是鬼,居然能看透我心里所想,大骇之下,忙道:“先生何出此言,这第一卦,在下欲知天下大势。就,就测字吧”
儒生好像还是有点不爽,没好气道:“还请小友出字。”
“那就一个算字吧”,我无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