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终于发现了幻雪神山是多么的庞大而不可思议,当我站在一片如同冰海般辽阔的水域面前的时候。
星轨告诉我,这片水域是南方护法蝶澈守护的领地,而在这片水域的背后,则是南方宫殿破天朱雀。
这么辽阔的水域只有用幻影移形了。
我扣起左手手指,准备召唤风雪。
不行,王。
星轨的气息微弱但是急促。
王,这不是个简单的湖,在这个湖面上起码叠加了十个结界,那些我没感应到的结界可能更多。
也就是说,可能不小心,站在你旁边的人就突然进入了另外个世界,而那个世界里有什么,我不能占破。
也许等待我们的是漫天尖锐的冰刀,也许是铺满整个大地咆哮的烈火,也许是美丽的长满樱花树的山麓,也许直接可以跳过南方护法的领域,甚至我们可能直接见到渊祭。
所以王,请您不要轻易使用幻术,因为灵力的汇聚是会引起结界出入口动荡变化的。
我站在这片水域面前,水光凌乱地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我说,星轨,那我们如何过去? 潮涯走到我身边,说,王,用我的无音琴吧。
然后她从头发上拔下发钗,然后那只发钗立刻变大变宽,成为一把很大的黑色古琴。
我终于见到了这把我父皇的御用乐师的琴,通体黑色,却有着白色晶莹的琴弦。
琴的尾部被烧焦了。
潮涯说,这把琴是我的母后用的,圣战中这把琴的尾部被火族精灵烧焦了。
在圣战中我的母后曾经在凡世呆过几年,世间的人惊艳于我母后的琴技,我母后在凡世留下了一把无音琴的复制品,以后的世人代代相传成为人间的名琴,人们把那把琴叫做焦尾。
无音琴可以自由变化大小而且不需要幻术支持,所以不用担心会改变结界的分布。
我们可以把这把琴当作凡世叫做舟的东西,借以渡海。
当我们站在琴身上缓缓飘过水面的时候,潮涯笑了,她说,王,我从来没想过这把琴还有这种用途。
海的另一边就是破天朱雀宫,整个宫殿就是一把琴的样子,当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悠扬的琴声,仿佛从天空上直接破空而下,又像从内心深处如波涛一阵一阵打来。
地面的雪突然纷纷扬扬地卷起来,周围的樱花树开始飘落无数的花瓣,那些花瓣很整齐得飘落在我们脚下在我们前面铺展出一条花瓣的轨迹。
空气里弥漫浓郁的花香,每个人站在花瓣的中央严阵以待,皇柝撑开护法结界保护星轨,我们相背而站成为六芒星的阵形,我隐约感到蝶澈马上就会出现了。
可是当所有的花瓣都落地之后,蝶澈还是没有出现,只有乐曲比先前更加悠扬。
我看见潮涯的脸色很不好,我问她,潮涯,你怎么了。
潮涯说,王,如果你要我与这琴声的主人抗衡的话,我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我看到她脸上低落的表情。
可是当我转过身的时候,我看到了星轨更加绝望的表情。
然后星轨睁开眼睛,缓缓地说了一句话,然后我看到她眼中的泪水。
那一句话让我们每个人站在原地没有动,大风凛冽地吹过去,樱花放肆地颓败。
星轨说,弹奏这首乐曲的只是蝶澈手下的一个宫女。
破天朱雀和灭天玄武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宫殿,玄武宫恢弘而雄峻,万丈高的城墙笔直地参入云天,宫殿里面到处陈列着三棘剑、冰刃、魔法杖。
宫殿里所有的人全部是身材高挑而结实的男子。
整个宫殿仿佛都是雄性的力量的凝聚。
可是在破天朱雀里,所有的事物都有着柔和的轮廓,天顶是一层很薄的冰,外面的天光可以淡淡地洒进来,整个宫殿漂浮在一种淡蓝色的光芒里面。
宫殿四处可以听见乐声,在花园里到处可以看见长裙及地的宫女抱着琴微笑,樱花在她们身边缓缓飘落,如同那些华丽而奢侈的梦境。
蝶澈斜倚在王座上,**着双足,头发沿着身体倾泻下来,她看着我,没有说话,可是她的白色晶莹的瞳仁却像在对我说话,她说,卡索,你来了。
我从小在刃雪城中见过无数的美女,宫殿里的妃子们和以美貌著称的人鱼族。
可是我不得不承认蝶澈的容貌是我所没有见过漂亮,甚至这种容貌在最华丽的梦境中也没有出现过。
望着她的时候我觉得周围的空气很恍惚。
她的眼睛继续对我说话,她说,卡索,你来了。
当月神拍拍我的肩膀的时候,我才突然回过神来。
月神靠着我的耳朵说,王,刚才她对你用了摄魂术,请小心。
我看了看蝶澈,她的笑容倾国倾城。
月神走上去,看着蝶澈说,你的暗杀术在我面前还是不要使用为好,你的那些幻术不及我杀人的十分之一。
那你完全可以杀了我。
蝶澈说话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缓慢飘渺得如同梦境一样,模糊不真实,仿佛湖面长年不散的雾气。
我看见月神手上已经出现了光芒,我知道那是她用幻术前的征兆。
不要,月神。
星轨的声音从后面出现。
为什么。
月神转过身望着星轨。
星轨说,因为即使杀掉了蝶澈,我们依然过不了破天朱雀宫。
星轨从辽溅的怀抱中下来,走到我旁边,伸出虚弱的手臂,指着大殿的尽头,对我说,王,你看见那面墙了吗? 我顺着星轨的手看过去,宫殿的尽头,是面高大而精致的墙壁,直达到宫殿的顶部,上面刻满了人物,中间是个绝尘艳丽的女子,也就是高坐在王座上的蝶澈,她的周围有无数怀抱古琴的乐师,可是整面墙壁上,只有蝶澈一个人有表情,周围所有的乐师的表情全部都是空洞而迷茫的,没有瞳仁,没有目光。
而蝶澈惟一的表情,就是她现在高傲而又倾国倾城的笑容。
星轨说,这是叹息墙。
然后我听到潮涯急促而浓重的呼吸声。
她走到那面墙壁前,伸出手抚摩这角落里的一个乐师的画像,低着头不说话。
过了很久然后她转过身来说,这是我娘。
傺楝。
先帝御用的乐师。
潮涯说,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面墙。
我以为那只是我们巫乐族的传说。
我问,潮涯,为什么有这面墙我们过不去? 王,这面墙不是一般的墙,任何刀剑幻术水火雷电在它面前都是徒劳。
只有最美妙精准的乐声才能感动它。
曾经有无数的巫乐师想要感动这面墙,可是没用。
自古只有一个人感动过这面墙壁,她就成为了这面墙壁的守护神。
她就是蝶澈,传说中那个有着绝世容颜的女子。
所以,即使我们杀掉蝶澈我们依然过不了破天朱雀神殿。
潮涯走到蝶澈面前,对她说,对于我们巫乐族的人来说,你无疑是我们心目中的神,我想听听您的乐曲,我想看看什么样的旋律才可以感动叹息墙。
算了吧,我怕你听到我的琴声一头撞死在你的焦尾上。
潮涯的脸变得很苍白,身子有着轻微的抖动,我知道她在强忍着怒气。
蝶澈对她的无音琴的藐视谁都听得出来。
可是潮涯还是没说话,她走过去单腿跪下,说,请您为我们弹奏一曲吧。
蝶澈看着潮涯,然后叹息着说,算了吧,我的琴声你听多少遍都还是学不会的。
潮涯还是坚持跪在她面前。
蝶澈站起来,说,那好吧,你们洗耳恭听。
我终于见到了蝶澈的那把幻蝶琴,那把琴其实根本就不是琴。
蝶澈站起来,双手向前伸出去,五指张开,然后迅速打开手臂,在她的十指间突然多出了五根绿色闪亮的琴弦。
当她用如白玉雕刻的手指波动碧绿色的琴弦时,我看到无数的绿色闪光蝴蝶从琴弦上不断地飞出来,飞出来。
那些乐声竟然凝结成蝴蝶的样子纷飞在空气里面。
我沉沦在琴声中无法自拔,那些早就沉淀在记忆深处的往事又全部翻涌上来,如同白色的樱花瓣一瞬间就飞遍了回忆的四壁。
释在我眉毛上的亲吻,梨落高高地站在独角兽上的样子,释倒在燃烧的幻影天中的样子,岚裳死在樱花树下的样子,梦境中梨落葬身冰海深处的样子,那只霰雪鸟撞死在炼泅石上的样子,红莲如火般盛开的样子…… 然后我突然感到身体里穿来一阵一阵的剧痛,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看到那些绿色的蝴蝶不断钻进我的身体,然后融化在我的血液里,一瞬间走遍我的全身。
我突然明白原来蝶澈的琴声中居然隐藏了另外一种暗杀术,可是等我想抵抗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的手臂全部不能动弹,我感到眼前的事物开始逐渐模糊起来,只有蝶澈的笑容,如同春风一样蔓延在四周,倾国倾城。
在我的意志快要消散的时候,我看到辽溅和星轨已经倒在宫殿的地面上,他们银白色的头发无力地散落在他们旁边,片风扣起无名指召唤出疾风围绕在他的四周,那些绿色的蝴蝶正在寻找着破绽进入他的身体,我看到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只有月神和皇柝,没有受到危害,蝶澈的暗杀术对于月神来说不能构成任何威胁,而皇柝的白魔法防护结界,也不是那些蝴蝶所能够穿越的。
然后我听到潮涯的声音,她说,王,我不能弹奏出超越蝶澈的乐章,因为我的感情没有她丰富,我直觉她内心肯定有一段难忘的往事,不然她不会有这么深情的琴声。
王,我知道您内心有很多被掩埋掉的感情,破裂而又激越,请把那些感情做成梦境,传给我,我希望借助王的感情来毁掉叹息墙。
我已经分不清潮涯在什么地方对我说话,我的眼前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纷飞的绿色蝴蝶,于是我开始将我的记忆制作成梦境,那些我和释在一起的日子,我抱着他走在凡世的日子,我从幻影天中救出他的样子,我最后一剑杀死他时他对我微笑的样子,然后我就失去了知觉。
那种感觉很奇怪,如同进入了一个深沉的梦境,梦境中什么都没有,就是一片纯净的苍蓝色,如同幻雪帝国冬天结束春天来临时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