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16 + -

第七章

第七章

“哎——”完颜宗弼长长一声叹息,之后沉重地道:“看来节度会宁之行,已然接受迪古乃的封赐了?”

完颜拔离速老脸一红,诺诺道:“事情紧迫,为能让都元帅尽快得知,只能、只能。。。。。。”

完颜宗弼不可置否地一笑,淡淡地道:“看节度风尘仆仆,必然是星夜兼程,想来也受了不少委屈。”

完颜拔离速惊讶地看着完颜宗弼,完全不明白完颜宗弼这句话到底是怎样的心思,但他问心无愧,认为自己暂时地忍让就是要通知完颜宗弼尽可能早地知道,或许这样做对大金危机四伏的国运有所帮助,却没想到完颜宗弼的心思竟然令他琢磨不透。

“这个孤王知道了,节度连日也劳累了,先下去洗漱沐浴,晚上为节度洗尘再说。”完颜宗弼的脸『色』已经显得非常平静,语气不再是沉重了,有的仅仅是沉沉的失望。

“都元帅。。。。。。” 完颜拔离速似乎还想说话,但在完颜宗弼淡然的目光中,终究把到最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霍然起身道:“下将愿听从都元帅分派,晚上静候帅令。”

“嗯——”完颜宗弼在完颜拔离速走之后,又再次陷入思。韩常本不想打扰他的静思,正想悄然退下的时候,他却突然道:“元吉,你是怎样的想法!”

韩常一怔,旋即明白完颜宗弼的意思,一场突如其来的变『乱』,打『乱』了完颜宗弼奋力一搏的计划,如今金国真正算的上是内忧外患,处理不好前方的几十万大军有可能烟消云散,一个强悍的帝国转瞬间将土崩瓦解。他在此时已经没有好的主意了,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完颜宗弼亦是感慨万千,实事求是地说,继位以后的完颜亶是位相当开明,也很有作为的皇帝,他对完颜亶主张加速女真的汉化过程也是非常支持的,放手让完颜亶去做,实际上办法无非就是移民和改制。但是这些汉化改革措施——无论是移民还是改制都必然会、而且已经导致了来自女真守旧势力的越来越强烈的抵抗,对于女真贵酋的抵制,也只有在完颜宗干和他完颜宗弼能够坚强地支持下得到化解。

这还不算完,实际上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对完颜亶而言打击最大的,却是家族内部的人情和子嗣。

皇统二年二月,完颜亶的儿子完颜济安出生。年仅二十四岁的完颜亶非常高兴,三月就把立为完颜济安太子。但又是人算不如天算,完颜济安小同学命运既不“济”也不“安”,同年十一月就死了;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岁。幼子的夭折,几乎完全摧毁了完颜亶本就已经脆弱的神经。而之后多年,他还是没有子嗣,眼看着大金皇储的问题也一天天严重了起来,与此同时,悼后裴满氏越来越嚣张,什么都要『插』手,搞得事事掣肘,宫廷内外一片乌烟瘴气。特别是在最**的国政问题上,悼后也照样干预,以至无所忌惮,朝官往往因之以取宰相——连如此重要的人事决定权都已经旁落,完颜亶能不烦么?对于皇室来说“牝鸡司晨”本就是皇帝的一大忌讳,受到汉家影响深厚的他不能不有所不满。

当年完颜亮是平章政事,但是完颜亮与悼后裴满氏之间的关系颇为暧昧,而这一点,完颜亶似乎也并不是全然不知的,曾经借张钧学士草诏一事发落了完颜亮,把完颜亮发落到地方做了冷板凳,但又因曾经受恩完颜宗干而不能处置完颜亮。就这样,外——政令不行;内——家事恼人。面对这些棘手问题,完颜亶都无力解决;而既然解决不了,逐渐产生了逃避的思想。从此,完颜亶开始放任自流,经常酗酒,之后就胡『乱』泄愤。所谓泄愤也很简单,就是两个字:打和杀——动不动就以廷杖羞辱大臣,要么就胡『乱』杀个谁,借以解气消愁,彻底得罪乞颜人也正是由于完颜亶的狂躁。

在他眼中完颜亶是个可悲、可怜的皇帝,就这样在完颜宗瀚、完颜宗干甚至他的陆续干政下,失去了作为皇帝最为重要的权柄,以至于国内流言‘帝临朝端默’的说法。他能够理解完颜亶对于儿子的死没有任何办法办法,对于权臣干政,尽管他尽力使权力给予完颜亶,但由于为了应付王泽可能的北伐,军国大事仍然『操』纵在他手中,完颜亶还是没有办法得到皇帝应该得到的权力。现在,连自己老婆也要处处『插』手,实在是让完颜亶愤怒到了极点。可是,悼后裴满氏毕竟还是皇后,而且裴满家族在女真各部中属于大族,军中遍布裴满家族的子弟。

何况,女真人中『妇』女干政,既有先例,正如宋朝的太后临朝听政一样,但毕竟那是一种皇帝过小的权宜之计,皇后或是太后过度干政还是被汉人所排斥,通晓汉俗的完颜亶虽然愤懑,却也不能以此为突破口,冠冕堂皇地收拾裴满氏。

更令人耐以寻味或者说令完颜亶恼火万分的是完颜亮过生日,悼后裴满氏附赐礼物一事,悼后裴满氏的这个举动,再次引起了完颜亶的极大反感。除去悼后伸手太长、悼后与完颜亮的暧昧已遭怀疑以外,中间其实还有一个“文明的冲突”。从道理上讲,完颜亮是悼裴满氏后的小叔子,以女真人的传统习俗来讲,悼后裴满氏赐完颜亮生日礼物,实在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哪怕直接和完颜亮这样的外臣交谈见面,也不是多大的事。可是,完颜亶这时候差不多已经被完全汉化成了繁体中文版,早就习惯了从汉人的角度想问题——而这种事情看着闹心,想着窝心,弄得自己还挺恶心,实在是太让人搓火了,感觉自己带了一顶重重的绿帽子。

如此一来,既有对完颜亮的猜忌在前,又有对悼后的憎恨在后,现如今导火索也被点着了,忍无可忍的完颜亶终于爆发了,但他还是故念旧情,完颜亮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完颜亶反倒把火气洒在了内侍大兴国身上。但是,完颜亮从此以后对完颜亶高度警惕,生怕什么事情做得不对他胃口,让自己也平白无故倒了霉。当完颜亮从燕京被召回,继任平章政事以后,该爆发的终于膨胀到了极限,按女真民族的习惯,完颜亶把已经杀掉的弟弟胙王完颜常胜的妃子召进了后宫享用,居然和那妃子一见钟情,欣喜之余突然发现往事不堪回首,于是再次动了杀机;就在当天晚上,忍耐了多年的完颜亶终于杀掉了悼后裴满氏,彻底摆脱了很多年的感情负担。

他对于裴满氏虽不抱同情,但对完颜亶的轻率杀戮也很不满意,认为皇帝对皇后不满,也只能忍着,不理她也就是了;毕竟,人家也是“母仪万方”的天命贵人,岂是随便处理的了的?实在是忍无可忍、“情何以堪”的话,废掉皇后也就是了;即便是废,那也得天地祖宗社稷宗庙地告示一个遍,理由总会有的,相信裴满家族也不敢有什么怨言,但完颜亶居然就不顾及这些**的关系,弹指之间就把给裴满氏杀了!更可怕的是杀人似乎可以让完颜亶的情绪兴奋起来——没过几天,完颜亶又杀了邓王的两个儿子完颜阿懒和完颜达懒,这个举动足以令全国上下为之胆寒。

而在这时,已经完全失去正常理智、行为『乱』七八糟的完颜亶仍然我行我素,随意杀戮内廷宫人,让他身边的下人更是成日提心吊胆,直接促成了已经有谋逆之心的完颜亮铤而走险。

“萧裕、完颜秉德、唐括辩、完颜乌带、大兴国、李老僧、徒单阿里出虎、仆散师恭、徒单贞。。。。。。。。。。”完颜宗弼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说出这九个人的名字,显然他对这些参与谋逆的首脑人物恨到了极点,但他内心深处又不得不承认这些人之所以能够被完颜亮笼络,都是完颜亶暴虐之下造成的苦果。他根本就看不上这些人,在他眼中这些人算的上什么,有真本事的人不多,倒很是被蝇营狗苟之辈不少。古语云:法不传六耳。已经发生的政变全部首脑人物算上完颜亮,都已经有二十只耳朵听见了;而这样的惊天阴谋就会商于天子近侧,一天又一天地进行着,而天子本人居然就是不知道!反过来,这么多人参与其事,不可能处处缜密无隙;而从始至终,却一直没有任何可能会偷听到这一消息的人密奏完颜亶,尽管军中还以皇帝为最后的精神支撑,但谋『乱』却无人告发,可见这位皇帝在朝廷重臣中不得人心,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他又不能不感到悲哀!

“元吉,如今局势真可谓四面苍夷,看来这一仗不能再拖了。。。。。。。。。。”

韩常霍然一惊,脱口而出道:“朝廷有此惊天大事,相信不久便会传遍全国,那时必然军心浮动,岂能再和南朝决战。”

“这个迪古乃。。。。。。。。”完颜宗弼已经被有别的办法,若在平时对于完颜亮而言,他和西部边地的完颜宗贤或可说是篡位能否真正成功的关键人物,他的主力大军已经不太可能脱离战场,完颜宗贤深受压力也不可能回军会宁,这样一来完颜亮就能够彻底稳住会宁的局势,而下一步定然是要拉拢他们这些手握重兵的将帅,或许完颜亮会比完颜亶要好一点。

“郎君——大金主力全在郎君手中,还望郎君早早决断!”韩常的口气有些焦躁,更有一抹不安的意味,他已经心不在焉了。

“嗯——你先下去吧!容我好好想想。。。。。。。。”完颜宗弼无力地坐在帅坐上,以手支姬,陷入深深地思索之中。

“郎君好生休息,下将告退。。。。。。。。”韩常叹了口气,慢慢地退出了帅帐,如今的形势他心中已经跟明镜似地雪亮,他到底何去何从?难道真的跟随女真人走到底为之殉葬,他断无这样的的打算,至少现在他已经决定自己不能和女真人一同殉葬。但念完颜宗弼的知遇之恩他几次没有下定决心,今天是到了痛下决心的时候了,时不我待、时不我待了!

完颜宗弼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帅帐内,此时他所考虑的问题已经不仅仅是和宋军的这场战争,而是女真人到底何去何从,现在和王泽言和有没有可能?以撤出两河、燕山和罢岁赐、秘密斩杀宋朝遥尊的渊升皇帝并送还被俘的残余贵族为代价和王泽休兵,而他转兵北上兴师问罪,想必王泽和宋朝君臣不战而收复故土,还是能够甘然接受的。但这样一来,整个女真族将被宋朝完全包围,真正丧失了最后的回旋余地,到那个时候谁知道王泽会怎么样,毕竟这位老伙计具备的雄心壮志和所拥有的知识是等同的,这一点被他犹豫再三后否决了。

如果说完颜亮谋逆之前大金和大宋还有回旋余地,他和王泽之间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那这一场政变之后,金国——可以说是他就基本丧失了和王泽平等对话的机会,对他而言这种感觉非常之失落,二十年来每次和王泽之间的交往他都是站在一个相对的优势之上,对朋友施恩的感觉真的是不错,真有一种救世主的感觉。而这一次而完全颠倒过来,就怕王泽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了!后悔是有些后悔,当年在下蔡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但这一次的感觉是那么的强烈。

忽然一个模糊地念头在他头脑中产生,他懵然睁开眼睛,自言自语地道:“难道王泽的北上。。。。。看来他下了这么大的本钱就是等待这个时候,难道。。。。。。。。”

正如完颜宗弼所料,王泽的确算计到女真皇族中的这场争斗,而且从一开始他就介入其中,唯恐由于他的扰『乱』,这场原本应该发生的变『乱』不会再发生,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焦急的等待中终于等到了这场政变的消息传来,更令他兴奋地是完颜亮的秘密使臣也已经到达,这位使臣就是张阶的老熟人萧裕,而张阶一直陪同着萧裕到达王泽的行辕所在。

对于王泽而言,胜利似乎已经向他招手,正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群金国叛臣彻底改变了金国尚能够勉强支撑的局面,也成救了他不世的功业,所以他对于萧裕自然是一番客套给予秘密的、隆重的接待,当然这必须要完颜亮做出回报的。

萧裕也明白当今的形势,他也不敢给王泽要求的太多,或者说他只能哀求王泽给予女真人生存的空间,能够让完颜亮安稳地渡过危机四伏的登基初期,其他的都是空想的扯淡。至于完颜宗弼那面,实际上南下的使臣并非他一个人,在他抵达宋军防线后,另一位使臣也到达了完颜宗弼那里。

这就是完颜亮的两面三刀把戏,即拉拢王泽又讨好完颜宗弼,如果完颜宗弼能够支持他就再好不过了,大不了退出燕山、两河休养生息,其他的事情二十年后再说。如果完颜宗弼执意勤王讨贼,那他只能牺牲一部分利益,借王泽的手消灭这个最大的敌人,因为他相信南朝不会对北方苦寒之地有什么兴趣的,至少短期内不会的,只要能安稳控制北方局面,完颜宗弼和完颜宗贤不生事,他的皇位就能稳定下来,一切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王泽满口应诺完颜亮的条件,令萧裕大喜过望,宾主之间的一场酒宴尽欢而散,王泽破例让军中挑选几名美貌的东瀛营『妓』侍候萧裕,令他一夜之间几乎累断了一把骨头。

“子升啊!你是为朝廷又立了一大功!”当酒宴散后,当萧裕带着满足的笑容在美艳东瀛营『妓』陪同下去后,王泽对张阶大加赞赏,准备对这位得意弟子毫不吝啬地奖赏。

“这是恩师未雨绸缪之功,木云法师亦是居中谋划,各处使臣四处奔劳,弟子不过是办差协同而已,实不敢居功!”张阶虽然心底异常兴奋,但在王泽面前他还是懂的分寸进退的,有功劳就要分给大家,水涨船高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王泽能够看到今日大好局面亦是非常高兴,自然不能委屈了张阶,再说现在已经是大力提拔他这些门人弟子的时候了,当下温声道:“哎——有功必赏此朝廷制度,子升的云阳侯恐怕又要改改了!”

张阶心下一动,云阳侯乃是开国县侯,以他这次挑动女真贵酋之间纷『乱』的奇功一件,恐怕不是一个区区开国县公所能打发的,或许这次朝廷能够给他一个开国郡公或是开国公也不一定,想想自己的封爵会连越几级,他心中压抑不住地狂喜。

王泽饶有意味地看了看张阶稍有红『潮』笑意的脸颊,他能够体谅张阶此时的心情,功名利禄、人之常情,能够封妻荫子当然要比不能好上许多,不要说张阶了,当年他自己何尝不渴望获得权力和名望。当下又笑道:“看来你是应该回到朝廷了,剩下的事情就由子初、惠卿他们去做吧!”

张阶心下禁不住有些感慨,恍惚中二十年的生生死死历程,可能来真的是要告一个段落了,但是刀口上添血、油锅边跳舞的日子过惯了,猛然闲暇下来还真不习惯,他这段日子真是羡慕杜如松,能够投身军旅继续过着奔放的豪迈生活,想想行在——他的头都大了。

“不过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战后职方司不仅不能消弱,反而要再加强。。。。。。。。”

王泽的一句话使张阶愕然之余又升起一阵火热的兴奋,目光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

“你的担子还很重——对了,现在应该会会我的那位老友去了!”王泽淡淡地笑了,笑的是那么的舒畅、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