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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随着海船不断地汇集各大港口陆续远航,今天行在的天空格外地好,也令很多人身心具爽,行在内的王门子弟却异乎寻常地在文楼聚会,这一切都要说是王咏翎和聂诺、邝力三人来到了行在。

当次前方正持于相持阶段的时候,朝廷除了忧虑于北伐战事的纷扰,还为小皇帝赵炯的学业费尽心力,或许这是一次绝佳的、能够影响到朝廷日后政策的机会,皇帝年纪幼小,正是传输自己学说政论的大好时机,潜移默化影响的力量不容小视,一场帝师的争夺战在一场浩大的北伐中悄悄地进行角力。如若不然赵柔嘉的事情突然发生,绝没有这么容易得到解决,而李默然和封元的事,也不会如此顺顺当当。

天下间没什么稀奇的事情,缘由无外乎就是政治的平衡力,这场帝师的暗中争夺最终还是以各方面的势力妥协宣告结束,平静的在朝野甚至没有引起一点波澜。李纲自然成为天子帝师,但为了平衡各派势力,王门子弟中的王咏翎还有大儒尹焞等五人被宣为讲书。

王咏翎能够成为讲书亦是异数,大家认为近年来王咏翎在政见上和他的恩师王泽有了越来越尖锐的分歧,按照常理王泽绝对会在小皇帝身旁安『插』自己的得意门生,对小皇帝施加影响,却不想在帝师的争夺战上,王泽自始自终没有参与其中,一副超然于事外的姿态。就这样令人不可捉『摸』的氛围下,王咏翎仍然兼任凤凰山书院山长的同时,被宣诏到行在赴任,聂诺则是赴兵部军器监办事。

王直自然要约了在行在内的师兄弟来为他们师兄弟二人接风洗尘,地点当然是行在最豪华、最有名气的酒楼‘文楼’。

酒宴的气氛相当热烈,开始的话题也非常轻松,无非就是师兄弟们当年的风雅趣事,王咏翎也难得一次放开了酒量和矜持,几乎是来者不拒、有说有笑,完全不符以往的温雅姿态,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放纵。

“可惜、可惜了——”

王直放下手中刚刚满饮的酒杯,斜着一双醉意朦胧的眼睑瞥着忽然发酸的周良,讥笑道:“可惜——咱们的大国手有大发感慨了!”

周良淡淡地瞥了眼一脸通红的王直,并没有介意,尽管他很少参加师兄弟之间的迎来送往,但对于他来说并不认为王直在讥讽他,自小一起长大的伙伴,谁又能不知道谁呢!再说他已经进入了馆阁史馆,整日里编撰国史,在同门眼中就是一个老夫子的形象。他放在手中酒杯,淡淡地说道:“可惜亦凡今日公务繁忙,没有到场!”

在场的王直、殷修平、欧阳伦、徐中、吴谦等十余名师兄弟禁不住微微愕然,但他们都明白当此战事胶着的非常时期,枢密院中的官员可以说是朝廷中最忙的官员,王崇仙身为枢密院都承旨,自然是繁忙异常,经常夜不归宿,今日正好又轮到他当值,已经向王直他们告罪不能前来参加接风宴会。

殷修平慢悠悠地道:“如今国事纷杂,亦凡身为枢密院大吏,枢密院一切调度都须经过他之手,自然是不比我等这些言利之臣。”

王咏翎闻言一怔,他听出殷修平口气中不易察觉的异样味道,他饶有兴致地看了眼殷修平,暗自叹息王门子弟之间的嫌隙不仅表现在凤凰山书院内,而且在朝堂上也不是铁板一块了。对于朝廷中的同门嫌隙他是不了解的,看势头似乎还不明显,没有明显的冲突,不然他定然会有所耳闻,而且王泽肯定会有所动作,因为他知道自己恩师可以看到学术上的分歧,甚至抱有欣赏纵容的态度,但绝不会任由自己的弟子之间发生政论上的冲突。想想如今凤凰山书院内部分歧越来越大,几位师弟已经闹到要分家的程度,这不仅仅是说说而已,而是学术上和理念上争辩的彻底决裂,自己对此虽然有心弥合却又无能为力,眼看自己已经来到了行在,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有办法再及时地弥合他们之间的矛盾了。

王直瞥了眼殷修平,目光虽然平和,但就这股平和的目光背后却隐隐散发着一股生硬的牵强,他缓声道:“亦凡在枢密院历练多年,一些事情自然是游刃有余,许相公自然对他信任有加,咱们但须把天下的民生经济治理好,使恩师在北方能够从容调遣大军收复失地,也算是尽了自己的本份。”

殷修平勉强地笑了笑,点了点头说道:“师兄说的是、说的是。。。。。。。。。”

王咏翎感到自己应该说了句了,当下道:“如今朝廷正是用兵之时,百万将士风餐『露』宿、浴血沙场,官家年幼,须得朝廷上下共同担待,如今恩师正在北方,行在内你我兄弟更应当同心协力,共同诸都堂诸位执政相公辅佐天子。”

王直和殷修平都是默然不语,他们何等聪明之人,又是官场中历练近二十年的老油条,岂能听不出其中的隐喻。

欧阳伦忽然呵呵笑道:“二师兄来到行在,不知李山长和唐师弟能否制止书院中的义利之争?”

王咏翎惊愕地看了看一脸笑容的欧阳伦,暗骂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刚刚规劝了行在的同门同心协力、不要闹出什么『乱』子,欧阳伦就提凤凰山书院那档子令他头痛不已的事情,看来行在这趟水还挺深,自己初来咋到,一切还要谨慎为上。

徐中的眉头紧蹙,脸上有些不太自然地道:“江右说的是,凤凰山书院乃恩师心血所在,这群小子怎么能这样的闹法,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有什么事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辩论,好好地一个书院怎么就闹分裂,动不动就说分家,这也太不像话了,真是丢人现眼。”

王咏翎暗自叹息不已,凤凰山书院的家丑现在是越传越广,凤凰山研究院和格物院闹的最凶,就目前形势来看,若不是因为朝廷北伐的大环境影响,或许此时他已经压止不住书院分裂的势头,当然这是书院自成立之日起就埋下的隐患,从一开始格物院、研究院就和经义院、诗赋院不和,只不过当年书院新办,王泽的余威尚在,更兼当年书院中的中坚王门子弟,虽然有矛盾但还不至于闹到公然分裂自成门派的地步,只是要求把财产分开使用。目前的情形不能不说是他个人的尴尬,尽管他在士林中享有极高的威望,但这件事足以令他颜面扫地,声望受到沉重的打击,他这么爽快地奉诏入京,不能不说是一种无奈的逃避。

“聂师弟,为兄都在行在供职,对于书院之事知之不详,怎么你所主持的研究院和格物院非得要脱离书院不可,难道兄弟们之间真的无话可说了吗?”徐中的口气是有些生硬不假,但神『色』间却没有丝毫责怪。

聂诺神情间却没有分毫尴尬,更没有回避徐中的责问,他淡淡一笑,反而朗声道:“世间事原本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既然格物院、研究院和书院在理念上不能相济,还不如趁早分开单过,以免精力过于消耗于内部争辩,财力不能集中供给研究,也能免去书院士子之间伤了和气。”

毫无掩饰『性』的用语,一针见血地道出了书院中的矛盾,也隐晦地道出王泽理念在书院中的强大影响力,预示着随着王门子弟和书院士子们逐渐成熟,现在虽然只是提到了财产和人事的分开,但他们之间最终也将分道扬镳、各自独立门户,不仅令王咏翎好生尴尬,也令他为之叹息不已。

徐中淡淡地笑道:“经年不见仲敏,倒是练就了好口才!”

“师兄过誉,小弟不过是秉直而论罢了。”聂诺搞不明白徐中的话倒底是褒还是贬,但他认为自己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而且目前书院中尖锐的对立,先分开各自过活最后再自立门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和很大一部分的人是这么认为的。

周良眼看酒宴的气氛有些尴尬,恐怕再说下去会冷了场,连声笑道:“谈这些做什么,今日设宴只为二师兄和仲敏接风洗尘,日后二师兄就要长留行在,咱们师兄弟也多了一个吃酒的好去处。”

王咏翎这才『露』出爽快地笑容,热切地道:“那是当然,日后咱们是兄弟是要好好聚一聚,饮酒品茶、谈论诗词,悠哉、悠哉!”

王直亦是笑道:“师兄说的是,如今大师兄已经跟随恩师北上,在行在中的同门中当属二师兄为领袖,自然要时常聚齐同门师弟们,也免得长久天各一方生疏了。”

一直没有作声的吴谦却开口道:“不知二师兄的俸禄够不够几位师兄附庸风雅用的!”

这句风趣却又不失同门恶作剧的话,令众人齐声开怀大笑,酒宴的气氛好了许多。

聂诺第一个止住笑声,道:“若是大师兄在,以他的丞相司直名头倒也能够支撑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