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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李清照暗自琢磨朱影此言所含意味,越发感到朱影与王泽之间关系非同寻常,她不在乎外面的流言怎么说,而是凭着自己和朱影接触中的直觉,女人对女人的直觉往往出奇地准确。想想从靖康二年到如今,朝野间私下的揣测和自己所见所感,只是没有确切的绯闻传出,但她断定却不敢相信朱影与王泽之间必然有事。

“不知王相公作何打算?”她还是装作糊涂,把话题向王泽身上转移。

朱影当然不知李清照的心思,她黯然道:“两难之间,朝中议论、回避量决,还有沿河的稳定,每一步都是兢兢栗栗、如履薄冰!”

“太后说的是,士风不纲、朝廷多事,难为王相公为天下生民而南北奔波!”李清照缓声道:“士林中的议论主要是在对戚真、杨辉平、曹安三位小将军生死量刑,无论是非与否,都抱有很大的同情!”

“居士的话,朝廷不是不明白,诸公虽有争论,但无外乎都是国之论断,对于他们三人还是持有公平之论的。然西北用兵正值生死成败之际,沿河断不能发生意外,这是朝廷必须要坚持的底线,当然万不得已之时还须另作计较。”朱影说出的话正是王泽在战前坚持伐夏之战的原则,此意已经在执政、尚书之间形成共识,伐夏之战但须稳妥用兵,断无败理,更兼李乾顺病故,夏国国内并不稳固,进一步增加了重臣们的信念,连不怎么支持用兵的大臣,也开始产生乐观态度。但自始自终,朝野上下对伐夏之战有一个,从开战之初就形成的共识,那就是伐夏能否成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沿河的稳定,一旦沿河与金军爆发大规模战争,伐夏之战最好的结局只能在一个小小范围内,草草结束。

李清照虽不了解王泽的意图,但她平日里结交行在王公士大夫,在和他们挥毫舞墨间,也了解不少朝局动态,更兼多少能从江宁新闻的时政版中体味朝中动议,她自然形成自己对朝廷内外事务的看法。虽然她也是主张北伐收复故土,却在与王泽的接触中或多或少地受到影响,亦是认为与其仓促北伐还不如再坚持几年,这场伐夏之战在她眼中正是北伐的前奏,她平日里不说,但暗中相当关心西北和沿河的形势。

但她没办法说出自己心中所言,在行在百官云集的是非之地,有些话当说却不容她来说,即便是朱影相问,亦不代表这位太后真心求策于她,或许是惶然无计下的宣泄罢了。

朱影见李清照左顾而言它之后,亦能理解她的心思,渐渐地不再问她国策见解,二人又说了一阵秀女堂的建设和课程设置后,李清照方才告退出宫。

朱影待李清照去后,起身走到床前,凝望着窗外肃寒的景『色』,心事重重不能平静,这颗心早就飞到了汴梁,飞到了王泽身边。尽管心神恍惚,但她还是坚定一个信念,那就是一定要稳固地控制行在的政治氛围,尽可能地为王泽创造有利的舆论,使他不用为后方的『骚』动而分出有限精力。

“不知这两个男人会怎样对抗?王泽能不能顶住这么大的压力!”朱影心中不住地在问自己。

杭州凤凰山畔的凤凰山书院辩论大厅内,同样地是唇枪舌剑,正反双方争执不休,而身为山长的李墨涵面『色』淡然、却目光复杂地危襟而坐。

当王直走进‘真理堂’的辩论大厅中,能坐的地方已经挤满了学子和赶来书院观战的士人,过道和墙边也站着、坐着不少人,能用的空间已经没有下脚的地方了,中间的辩论台上十余名学子分为两派正在激烈地辩论。当然,他没有放过瞄一眼正西方向,这也是进来的学子、士人们情不自禁要履行的一道程序。这里坐着的是书院由皇太后亲书‘西子秀岚’女子学院的女弟子们,尽管她们的座位是和傍边的隔开,而且用了帷幕,但仍能够看到一些仕女们的娇容和他们为自己心仪的辩论者叫好的神态。放在其他书院,这简直不敢想象,女子和男人一样聚在大厅内观看辩论,这是凤凰山书院一道独特的景『色』,尽管遭到很多士人的恶评,但还是坚持下来了,出人意料的是书院内部很少有教习和学子提出恶议,毕竟能时常接触到不少有才藻的美女,也算是在学院中的独特的享受吧!

由于议题关注人心,学院又有明文规定,旁听者不得喧哗,不得交头接耳,大堂很高能够有效地传声,所以即使是站在门口也听得清清楚楚,王直细细听他们辩论的内容,双方所言正是朝廷最热门的话题,要不要按律处置三名青年将校?在对金策略上应不应该采取强硬手段?

正方的论调是以法外有情,三位禁军将校激于国家大义,虽行事莽撞却有情可原,应从轻发落、并对女真人采取强硬的态度,女真人虚张声势必不敢在河沿大规模开战。反方是以国有法典、当遵循行之,不然何以因循法典,今天下大势当以西北、南海为重,对北方应以和为重。

多半是老生常谈,毫无新意可言,但辩论场的反方的风头正盛,他们代表的是朝廷重臣的主流意见,而正方学子代表的是朝野清流士人观点,在明正典章这一点上,明显处于劣势。正方一名学子甚至气急败坏地驳斥反方,以南海为重,乃见利忘义之行,此君子所不屑为之,这个观点引的反方学子引用朝廷财富增长与东南繁荣相驳斥,更令王直和在场许多商户出身的士人、学子摇头不已。

王直细细看正反双方,发觉双方中南北对比和书院各院系区别的比例,合情合理的令人诧异,正方中七人,北方士子竟然占了六人、而且全部是经义院学子,一名诗赋院的学子还是汴梁人。反方除一人是经义院,其他全部是格物、博物院学子,七名学子中只有两名是北方士子,其他全是江浙路和福建路的学子。

“北人师古一点不假,对恩师主张的领悟上倒底不如风化开放的南人啊!”王直在感叹的同时望见不远处正在挤出来的聂诺与郭无为,笑着与他二人招了招手。

“师兄。。。。。。。这里禁声,咱们出去谈吧!” 聂诺好不容易挤了出来,他没有忘记辩论大厅的规矩,就想拉着王直向外走。

三人到了辩论大厅的外面花坛旁,王直打趣地笑道:“听说聂院长平日里忙的连饭也忘了吃,今日怎么有闲暇来听辩论,不会是郭师弟强拉来的吧?”

“罪过、罪过——师兄说笑了,小弟岂敢对聂师兄用强。”郭无为对着王直眨了眨眼,满脸嬉笑道:“聂师兄整日里忙于炸『药』改良,少有机会外出透透气,这不是——刚才出来一会,聂师兄又要回去。”

王直饶有意味地望着聂诺,温声道:“炸『药』完善非一日之功,仲敏乃国家魁宝,当保重身体,万不可『操』劳过度!”

简单的一句话,道出同门之间浓郁的情谊,饶是习以为常,聂诺还是很感激,忙道:“谢师兄关照,只是炸『药』稳定进度停滞不前,关系到西北前线,小弟不能不焦虑万分。”

王直含笑不语,对他而言,硝化甘油实在是熟悉而又陌生,能研究出来已经算是异数,想要稳定使用,非长久之功不可。目前他所希望的是黑火『药』的颗粒化进一步完善,使之能大量装备部队,尤其是海船舟师,这才是当务之急,而邝力搞的蒸汽机械,连最起码的装置还没有头绪,但这些话又不能直接说出来,以免伤了聂诺他们。

郭无为笑道:“师兄执掌大宋海船商队,岂不更是炙手可热的头魁?这不也赶来听这场辩论。”

“好刁钻的一张嘴!”王直笑骂郭无为,心中却暗自得意不已,他年不到而立,便已经成为朝廷同领整个海上对外贸易的大臣,王泽已经不问具体事务,由他实际管辖沿海所有的支卖局事务。亦步亦趋地踏着当年王泽的脚步前进,支卖司在王泽心目中占有及重要的地位,不仅他知道这也是众人都心知肚明的,为了开通海道,王泽甚至不惜力排众议发动南海之战,他只要在这个职事上做出令人满意的成绩,相信不仅南海宣慰使唾手可得,也会为他铺平都事堂的金光大道。

“今日咱们兄弟聚的很齐,师兄又是号称“理藩官”,大财主一个,自当做了这个东道。”郭无为早就习惯别人说他伶牙利口,毫不介意地讹诈王直。

王直无奈地道:“你啊!书院可是王云鹏的地盘,你也算在研究院中担当差遣,我却是客,说白了就是一个乡间土财主把罢了,怎生轮到为兄做东道?这有些不合乎情理。”

说话间,远远看到一位年轻人疾步走来,郭无为当先喊道:“直翁兄来晚了,精彩已过,不去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