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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女史案的审讯仍在继续中,由于用刑非常残酷不忍,刑部的使臣们在上面的默许下施展平生最得意的手段,不断有朝廷官吏被牵扯其中,每深入一步,都让刘豫感到兴奋不已,这可是显示他能力与手段的大好时机。如今朝野上下,目光都在看着他,他自然是要拿出十二分地精力来办案,如按原先预计,定案之日也就是他声名隆起之时,至于其它的他管不了这么多了,尤其是胡栓和胡宏弹劾他用刑过猛,妄图办成大案以求名望的非议并不在乎,有比朝廷大臣勾结金国构陷朝廷执政,尚且牵连皇室的事情严重的事情吗?这样的案子不重办能行?

这日,他审讯一个不太紧要的人物后,吩咐大小使臣们几句话后,回到后堂歇息片刻。

当他刚刚坐下喝了杯茶之后,一名胥吏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轻声道:“大人、大人——”

刘豫放下手中的瓷杯,才慢悠悠地道:“何事?”

胥吏递上一封名帖后,轻声道:“外面有王相公府上机宜文字李墨涵求见。”

刘豫一怔,他慢吞吞地接过名帖,新下暗自盘算这个时候李墨涵来此作甚,不过既然李墨涵是王泽得意门生,又主管王泽的公文书碟事务,被好事者称之为丞相长史,轻易得罪不起。于是道:“有请——”

待李墨涵进来后,刘豫已经面带笑容地起身,问声道:“我道是哪位来访,原来是李世侄,稀客、稀客啊!”

由于刘豫和王泽是平辈之交,在朝廷内又是颇能相济,李墨涵不敢失了礼数,忙躬身趋步走到刘豫面前,作揖道:“小侄拜见世叔。”

刘豫笑呵呵地扶起他,温声道:“我与德涵多年相交,世侄就是自己晚辈,无须场面上的客套,来、来——坐、坐下说话。”

“多谢世叔——”李墨涵亦不客套,待刘豫坐下后,他大大方方地坐在下首。

茶上来后,刘豫吩咐道:“都退下吧,无要紧事宜,不可打扰。”

李墨涵眉头一动,端起瓷杯,揭盖细细研磨一番,才品了口茶,孜孜赞道:“好茶、好茶啊!世叔不愧被诸公称之为‘茗中神仙’,公厅中竟然有些绝品!小侄看便是都堂诸位相公,亦不会有此享受。”

这句不动声『色』地奉承,令刘豫颇感舒坦,对于茶道而言,他颇为自得,自诩为朝廷无人可与之相比,王泽亦曾称他为当代茶仙。

“此时的明后杭州龙井新芽,都是二八少女用素唇采摘,才是上品中的极品。贤侄来的正是时候,此茶不久前才从杭州购得,虽不是龙井中的上上极品,但遍观朝廷各衙门,有此茶的独独我这一处,虽然公厅内有些奢靡,却全然是老夫喜好。”刘豫得意地看着李墨涵,又道:“待过几日,贤侄随德涵一同到我府上,共同煮茶论道。”

“这是当然,恩师亦是时常唠叨,说当今朝廷诸公,论嗜茶无人可比世叔,天下间吃好茶之所,除了大内就要数世叔府邸,他日定然登门求教。”李墨涵一双眼睛笑的『迷』成一条线,口上不断地恭维着刘豫,饶是他老成持重之余,多年来耳熏目染,官场的套路用的游刃有余。

刘豫却是一只宦海老滑头,他明白李墨涵断不会公然来刑部造访,他们之间并无多深的交情和直接的公务,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李墨涵此来是身负某种使命,托付之人必然是王泽无疑。既然已经心知肚明,他也不焦急,索『性』对李墨涵来意不闻不问,尽与他谈论茶道。

李墨涵本就是茶道外行,能有多少话谈,几句之间对于论茶显出了老底,在刘豫似笑非笑地目光中,暗自尴尬不已,心中责备自己为何单单提什么茶道,简直是班门弄斧、自取其辱。

他决议单刀直入,免得自己下不了台,道: “世叔——小侄今日来却又要事与世叔相商,还望世叔周全!”

刘豫淡淡一笑,年轻人倒底是沉不住气,几句话也挺不过去,看来是要进入正题了,温声道:“哦——贤侄但讲无妨。”

李墨涵清了清嗓子,用压抑地声音道:“小侄正是为女史案而来。”

刘豫眼角微颤,目光却颇为平淡地瞟着李墨涵,等待着他向下面说。

“世叔容禀,恩师在十年间锐意进取,数次筹划败女真南下,又策划金国都元帅完颜昌和阿骨打十四子等人南投,此为女真贵酋嫉恨,便要结构罪名构陷恩师。而世叔亦知朝廷之中,一些宵小之辈忌恨恩师倡议的新政,亦是背后诋毁,两者目标都对准恩师,此些人实为可恨之极。。。。。”

刘豫捻须静听,关于这些他早就明白了,朝廷中的事不好说,即便是这些要扳倒王泽的人,也不一定与女真人联合,在审讯中他从严会与一些朝廷官员的口供中,得出这些官员多半不知道严会的真实身份。当然,为了自己的名声与日后进身前程,他要将两者尽量联系起来,案子办的越大越好,不然怎麽显示他的能耐!

“然朝廷中这些败类自然明白以他们的螳臂之力,尚不足以撼动恩相,固然阴谋结构皇室贵胄,利用皇家声威来为其遮挡,可恶、可恶之极!”李墨涵说到这里,才止住了话。

细细品味李墨涵之言,刘豫心中‘咯噔’一下,这句话对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大,在他本是兴奋不已的头脑中,浇了泼冷水,来了个透心凉。不禁案子懊恼不已,原本他认为受理此案对自己可谓一举两得,实在没有细细想过这些虾兵蟹将竟然能有这麽大的胆识,皇室贵胄——这是什么意思?这要是查下去岂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嘛!李墨涵所言不假,因为他不过是个前台上的人物,所说的话只是为王泽传言于他,既然王泽派遣李墨涵前来,必然不是单单为告诉他这些话。以王泽的意思绝非普通的皇室贵胄,要是这样王泽也不会派遣李墨涵前来知会他,难道是。。。。。。。。联系到朝廷中日趋激烈的君相之争,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贤侄之言不假,宵小之辈蒙蔽皇室贵胄,倒在情理之中。”刘豫明说李墨涵,实际在向王泽传话。

李墨涵观刘豫脸『色』,知其心有所动,便趁热打铁道:“恩师亦是全与世叔同朝之谊,说是入女史案穷追不舍,来日必然会使世叔左右为难!”

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吐『露』了王泽意图,当然只是轻轻一点,相信刘豫该知道如何去做。话尽于此,再说就是画蛇添足了,当下起身告辞。

刘豫心事重重、也不相留,说了几句客套话,唤来胥吏引李墨涵出去。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他退堂时兴奋地心情已经化为乌有,皇室贵胄四个字始终萦绕在他心中。王泽遣李墨涵前来传话意图,他已经体味三分,但为何要穿这个话,王泽大可作壁上观、不闻不问,无论如何他都是最大的赢家,这倒底是怎样的隐情?

在猛饮几杯茶水后,刘豫心中慢慢有了些轮廓,脸『色』渐渐好转许多。既然王泽提醒他此案背后会牵连到某位皇室贵胄,不言而喻,如今行在皇家人屈指可数,康王赵构不可能,福国大长公主与宁城郡主更不可能,他断定了刚才自己联系到近来朝廷中私下纷传的君相之争了。

皇帝——刘豫吓了一跳,暗骂自己怎的将皇帝想进去,除了那些为数不多的几位皇族外,也只有韩国公主了,能让王泽为构陷他的人开脱的,只能是韩国公主,想到这里,刘豫眼前勾现皇太后朱影的景象。他遽然一个激棱,立即明白了王泽为何要为韩国公主开脱,一切都有皇太后的影响。

他又有些不甘心地臆想,既然有韩国公主这样的皇室贵胄,必然还会有朝廷中地位较高的大臣参与其中,目前捕获的这些小鱼小虾,职事差遣最高不过正六品,以他们的能量还不足以与公主同谋大事。既然是王泽暗示,但并没有说让他不查下去,而是暗示放过皇家人不要牵连到公主和皇帝这一层,而且通过王泽的提醒,他认定严会必然留了一手,还有一些事情没有交代,说不定还会有一些惊喜,原本有些沮丧的心情,才稍稍有些好转。

王泽绝不是在为他着想、绝不是,而是有求于他,不过是不便出面罢了。既然是这样,做个顺水人情又有何妨?这个买卖着实地合算,岂有不为之理?想通了这一层,他得意地笑了,只需要日后审讯时多多留意,在一个适可而止地阶段把案子给结了,便会皆大欢喜,这份人情担得了,日后就是举荐尚书甚至执政亦不可说。

“来人——”

“大人有何吩咐?”胥吏匆忙地快步进来。

刘豫满面红光地站起身来,高声道:“取严会,本官要动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