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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朱影转首怪异地看了看李素荷,稍稍颔首示意她说话。

“太后,奴婢多日来,听李有详谈宫外对王相公的攻扞,细细品味之下,但想这些人执意北伐,并非全然出自公心。是想当年鞑虏强横,举国之力尚不能止,以至于山河破碎,元气大伤,王相公在国朝危急时刻力挽狂澜,使朝廷得以喘息生养。何况近年来北方战火不断,生民历经连年大战,民心思安、厌恶战『乱』,岂可驱使再战。奴婢虽是女流之辈,却也在娘娘身边日久,亦是对王相公深意明白一二,朝廷需要的不是竭尽人力物力与鞑虏苦战,而是要退一步,经略四方、集聚实力、待水到渠成之日,北伐自然是事半功倍。。。。。。”李素荷说道紧要处稍稍停顿下来,眸子望着朱影,见她并没有任何异样,这才继续说道:“可惜那些士人,平素里标榜清流,在大是大非上却如同孩童一般任『性』所为,全不为国事大局着想。王相公声名卓著,正好应了又一些居心叵测之人成名之心,这些人平日里在官家身旁说三道四,对王相公极尽诋毁,使奴婢不能不为之气愤。”

李有在一旁听的吃惊不小,李素荷矛头竟然直指皇帝,意在提醒朱影防备赵谌,说好听点这是胡言『乱』语,往坏里猜想那就是大内的高等女官离间两宫,居心叵测、意图不轨,当诛之。

朱影目光复杂地看了看李素荷,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呵斥,神情间充满了浓郁的忧思。

李有吓的不敢抬头,心底‘扑嗵、扑嗵地直跳’,生怕一个不小心,被朱影问起内外朝事情,平白卷入这场莫名其妙的宫廷争斗之中。他也是太过于小心谨慎,做为朱影的亲信内侍,他就是不想卷入是非漩涡也不可能,独善其身——除非他能够急流勇退,但离宦官最高职事仅仅一步之遥,他又怎么甘心放弃。

李素荷却快步转到朱影身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言不语等候朱影的玉音。

“素荷,起来说话吧!”朱影眸光冷峻,口气有些微颤。

李素荷倔强地昂起头,道:“奴婢不敢,奴婢还有话要说。”

朱影紧紧盯着李素荷的双眼,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道:“说下去——”

李有眼皮不住地跳动,暗自为李素荷担忧,毕竟他们在一起十余年,曾经共患难,在内宫之中又是相互扶持,关系也较为融洽,他不想李素荷在这个时候倒霉。

李素荷毫不畏惧,决然道:“难道娘娘看不出来,官家与王相公之间隔阂日甚,君臣不合,国运岂能昌盛,再说官家似乎另有打算,娘娘若不及时调和,后悔晚矣——”

朱影脸面遽然变『色』,怒意与心底忧虑迸出,君臣之间矛盾,满朝文武都心知肚明,她也清清楚楚。但目前矛盾紧紧局限于君臣的层面,还没有蔓延到内宫之中,李素荷所言蕴意,不仅仅是君臣之争,连她也牵连进去。

李有吓的浑身哆嗦,暗怪李素荷多嘴生事,主仆共患难不假,情如姐妹也不假,但说到底还是主仆关系,触及到底线,主人还是会毫不留情地处置奴仆。

“奴婢言尽于此,全凭娘娘处置。”李素荷一张清秀的脸颊高高仰着,全无半点惧『色』。

朱影在李有意料之中的要动雷霆之怒时,却意外地淡淡笑道:“这些日宫中太闷了——你们陪哀家去秀女堂看看。”

李有与李素荷都不禁愕然,没有想到朱影竟然全不在意李素荷之言,仿佛没事一般,他们不明白朱影倒底在想些什么,都有些糊涂了。

秀女堂在大内东华门外数百步街北角楼附近,虽然地处禁宫外繁华之地,但委实占地不小,一『色』高大红墙明瓦,楼台房舍间多花草树木,每一处精致的颜『色』都处处透『露』小女儿的情调。

大堂正厅内,李清照正与一位二十上下,年轻美貌的绛衣女子谈论说笑着。

“。。。。。。。。这些日子来,她们用心学业,只是才藻还是不如女红尽意,弟子实在想不出法子,还望居士示下。”

李清照浅浅笑道:“毕竟她们在学,不是吗?刚刚才是不久,不能期望过高。”

绛衣女子凝眉不解地望着李清照,但见她含笑不语,似乎领悟道了些,颔首地道:“居士高论,弟子明白了!”

李清照点了点头,投向满意地笑容,道:“不愧为跟随太后与王相公的门人,能体会到世风难化这一层,亦是颇为难得——”

绛衣女子羞涩地道:“居士过誉了,弟子能先后跟随太后、相公和居士,得敦敦教化,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这也是你的天禀聪慧。”李清照温和地笑道:“正如张惠卿,年纪轻轻已经是侍卫大军使副,云漪你的前程亦不可限量,的确不是一个小小掌籍所限。”

“兄长是用命搏来的前程,我一小小女子,能长随居士讲学足矣,不敢奢求其它。”

绛衣美女姓张名云漪,是张云仁胞妹,战『乱』后与张云仁一同被王泽收养,由于年级尚小,在王泽入京后一直留在钱塘,后来进入‘江右离孤’小学校读书,天资聪慧、又勤学兼达,为教习赞赏。在王泽知杭州时,她已经出落成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人,进入女院后,由于才貌双全,堪称书院中的美貌才女,又与王泽的师徒关系,曾引起凤凰山书院一些士子的瞩目,短短两年间,杭州大户登太守府提亲者不绝于户。

但她平素里自持清高,寻常世家子弟不入青眼,立誓非有才德志向者而终生不嫁,引的凤凰山书院出身的士子欲狂欲痴,王泽似乎对她很放纵,婉辞说媒人,要任由她自己选择夫婿。

李清照被朱影宣召入行在担任秀女堂山长,她做为品学兼优,深受女院教习们喜爱的学生,被选中跟随李清照北上任教秀女堂。

幸运的是朱影在接见他们后,甚是喜爱张云漪,当即封她为尚仪局司籍司掌籍,成为掌经籍图书、笔札几案之事的正八品宫廷女官,除内宫事务外,还实际成为秀女堂副山长。

“云漪倒是好手段,把那些小宫人们的学业带的日渐长进,只是那帮大家小姐们,委实难以教导。”

“新进宫人们易于管束,那些小姐们太难侍候了!”张云漪细细的柳眉微微紧蹙,面『露』不愉之『色』。

秀女堂分为宫人和仕女两个泾渭分明的讲堂,朱影特此颁诏,凡入宫宫女,必须在秀女堂学习,成绩优异者可直接授予女史等级的低级女官职务,对贵族官僚的女眷倒没有强制『性』的诏书,但仍有不少贵族官僚把女儿送进了秀女堂学习诗书女红,毕竟是太后办理的女子学堂,送进去自己的女儿,或许没有坏处。

宫女们倒还容易教授,她们多是来自底层官吏或是平民家中,没有与生俱来的矫持,能够在众多同伴中脱颖而出,一跃成为内命『妇』,是很多女孩子所渴望的好事。而且不少女孩子为了今后的生机,选择特设的技术『性』很强的学科,这些学科是朱影与王泽商议后,专门在女红中设置的‘设计’科。仕女们可就不好管了,要么是贵族世家的娇女,要么是重臣节帅府上的闺秀,虽然被家长以各种各样的目的送进秀女堂,但许多人平素里娇惯习『性』,管教轻重不得,又是聚在一起,无家人管束,实在是让人头痛,要不是李清照顶着出身仕宦,前宰相儿媳,和闻名遐迩的文学大家的三重桂冠,哪里能让这些仕女们安份收敛些许。

“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慢慢来、慢慢来,莫要辜负太后一片苦心才是。”李清照并不过问秀女堂具体俗务,担子全压在张云漪肩上,有些事情还是要细细交代才行。

张云漪浅浅笑道:“居士说的是,学生理会,若非太后、居士扶持,学生真不知该如何管教这些小姐们。倒是那些小宫人们习『性』淳朴,设计各学中占了四层,这都是仿照凤凰山书院布置的课程,恩师抱以殷殷期望。”

李清照对王泽过于关心那些奇技『**』巧,不太以为然,她虽然思想并不保守,也不反对凤凰山书院那些杂学科目的设立,却还是认为士人在才藻之外,兼学杂学倒是一种修养,但过于专注这些杂学,就会荒废了正业,这不是她的志趣取向。而且她认定王泽就是因为杂学研究太深,虽是国之栋梁,却无儒者忠贞坚持,这次南北议和就是明例,王泽对女真人的让步实在太大,与王泽一席谈论,她给王泽下的定论是不是真正的君子,当然也不是小人,而是一位务实的官僚。

二人而是正说着话,外面进来秀女堂司礼,不待李清照问话,便气喘吁吁地道:“山长,太后驾到——”

李清照与张云漪一惊,双双站起身来,李清照脱口而出道:“前去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