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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完颜宗隽估计形势的发展程度,认为完颜宗磐闹的差不多了,是到了自己出场的时候了。于是站出来道:“陛下,臣以为右副元帅之策大善,可陷南朝于攻不能攻、守不可守、弃不能弃的尴尬地步,为保河北二路,唯有对大金俯首称臣。”

完颜希尹冷眼望着完颜宗隽,淡淡地道:“那南朝若是不受河北又当如何?受之不驻重兵又当如何?”

完颜宗隽笑眯眯地看着完颜希尹,道:“南朝宰执哪个敢言不受河朔,莫消说台谏弹劾、清流非责,边就是百姓的口水也能将他淹没,是想南朝没有一位执政大臣愿拿自己的名誉与前途做下这般赌注。至于受之不驻重兵,左丞相是多虑了,事关两路生民大计,还有河间赵家族陵,他们不能不驻以重兵戍守,即便知道右副元帅的策略,他们还是会无奈地钻进去,这就是他们的制度。”

完颜希尹对完颜宗隽的话并不反驳,他面『色』木纳,如同完颜宗干一般,并不再说什么。这倒不是他无言以对,颇为老练的他在完颜宗翰死后,变的小心翼翼,开始倾向于维护完颜亶正统地位。今日他感到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面对完颜宗磐的咄咄『逼』人,完颜亶与完颜宗干并不针锋相对,反倒是想纵容完颜宗磐在大殿上猖獗。联想到近来的种种迹象表明,他豁然明白这或许是完颜亶欲擒故纵之计,欲灭之,必先使之恶贯满盈,想到这里,他不禁暗自称赞完颜亶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机,而他自己区区几句话,也能够在日后成为保身的根本,何必在此与完颜宗磐这莽夫争执,更不和完颜宗隽这样的『奸』猾之人做正面辩论。

完颜宗隽区区几句话,大殿上的形势开始向完颜宗磐、完颜昌有利的方向逆转。

完颜亶脸颊闪出诡异的笑容,他目光不时地扫向完颜宗隽,待完颜宗隽尽情表现之后,才开口道:“既然宋国王主意已定,那就准奏,一切事宜,由宋国王并右副元帅全权处置,有司听从交办交割事宜。”

完颜宗宪惊呼道:“陛下、陛下——此事断不可行,是想南朝执政王泽、李纲岂是轻易能左右之辈,万一被其所乘,悔之晚矣!”

完颜亶有些不忍地看着完颜宗宪,他不怀疑完颜宗宪的忠心,但对他如此看不透当前形式,又有些气恼,当下稍稍抬高嗓音道:“卿家不必多言,下去吧。”

“陛下。。。。。。”

“阿懒,陛下已然恩准,你还在此刮噪。”完颜宗磐对完颜宗宪怒目以视,大声呵斥。

完颜宗隽眉头微蹙,暗自责怪完颜宗磐太过狂妄,在场众人不是位高权重的大臣就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如此没轻没重地当着皇帝面前呵斥皇帝的近臣,难免引起一些人的反感。他不由地垂下头,暗自思量自己与完颜宗磐的联合是不是应该终止了,再这样下去,难免会被他牵连。

正当大殿上透着诡异的气氛之时,完颜宗弼的府邸另有一番景象。

“达鲁不花,看情形这趟你收获颇丰啊!”书房中,完颜宗弼坐在书案后,面带微笑看着站立在下首一身汉人文士打扮的达鲁不花。

“郎君说的是,小人确实带来了重要机密事宜,而且是郎君颇感兴趣的事情。”达鲁不花面带文绉绉地浅笑,他跟完颜宗弼卖了个关子。

“嗯——”完颜宗弼细细打量着将近一年未见的达鲁不花,在宋、金两地穿梭的达鲁不花越发看似南朝文士,便是在与自己相见时也穿着一袭儒服,这不能不说明南朝的繁华对具有相当文化水准的女真人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不过这样也好,达鲁不花实际上是他,确切地说是由完颜亶授意成立专门针对宋朝进行间谍活动组织的负责人之一。

达鲁不花具有可以与王泽直接接触的优势,尽管从王泽身上不容易打探到什么,但是对于达鲁不花来说从他儒雅的谈吐来交结的南朝人物身上,也能够打探到足够的有利情报。

“南朝已经恩准王相公正式将各路支卖局与各地市泊司共同由支卖司管辖,并在东南各州大肆鼓励商人出海贸易,并以各州官府建造大型海船。。。。。”达鲁不花详细地把他所见所闻一一道来,话锋一转,又道:“小人得到确切情报,上官云的水军已经在南海建立归义军、顺义军,全义军以及海门军四个海外水军城寨,具体位置不详,小人正在设法打探。只是探得南朝水军在南海颇为风健,不少小国、部落都被宋军控制。。。。。。。”

“王德涵在南面的动静是越搞越大,竟然能在北面集结十万水军的时候,还能在南海叱诧风云,看来他目前的兴趣不再我们,这样或许是一件好事。”完颜宗弼轻松地笑了,在他看来王泽既然热衷于经营海外,那对于北方的关注势必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能够有时间从容应付国内危机,争取到时间挽回女真人正在衰落的力量。

“郎君说的是。”达鲁不花淡淡地笑道:“王相公似乎对内事极有兴趣,他所办的凤凰山书院往往有惊人之举,不仅凤凰山日报在江宁、扬州、湖州设有分社,而且已经在汴梁也筹建分社,内容颇丰、涉及时政之多,令人颇感南朝政令开放。”

完颜宗弼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看着达鲁不花,道:“意料之中罢了,王德涵不搞这些,我倒感到意外。关于凤凰山研究院与他们的书院中几个学院你们渗透的如何?”

由于宋军的装备不断更新,尤其是威力强大的‘炸『药』’与钢臂弩等在战场上的使用,凤凰山研究院着实令完颜宗弼感到害怕,因为他比其他人更加了解这些新式器械对女真人的伤害。只恨自己对这一切一窍不通,而且金国也没有这个实力来研制这些,他没有王泽那样的便利,不要说二十年来一直为开疆扩土而奔劳不息,而且女真人的思想远远不如汉人开放,纵然有达鲁不花这样的杰出青年,还是太少太少,成立一个如凤凰山书院一样的学堂,对于时下的金国来说简直是痴人说梦。他相信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能够创办一所他理想中的学堂,但是王泽不会给他时间的!说以他千方百计要求达鲁不花打进这些地方,希望能取得一些有用的东西。

达鲁不花为难地道:“凤凰山书院虽是对各层士子开放,也有各番国学子,但对研究院防范甚严,内外都有禁军守卫,非在册研究院人员不能入内,即便是书院教习亦是不免,小人几次努力无不告失败。”

“难为你们了!”完颜宗弼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可置否地笑道:“我早就应当知道王德涵早就想到保密,只是没有想到他做的这么绝,连书院的教习亦是无法幸免,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达鲁不花灿灿地道:“郎君料得不错,若是能有机会,小人就投考书院,也好有机会进入研究院,已完成郎君成命。”

完颜宗弼怪异地凝视达鲁不花,忽然哈哈大笑道:“正好可以公私兼顾吧?”

达鲁不花惭愧地浅笑道:“小人的心思哪里能瞒得了郎君,王相公所创凤凰山书院教授学科之杂,旷古未闻,仅仅是博物院介绍海外方洲地理,便是让人神往不已。其所谓政治经济学倡喻民本,更是令小人大开眼界。。。。。。”

“我看你是对王德涵神往已久。”完颜宗弼脸『色』依然是带有微笑。

达鲁不花被完颜宗弼的话惊得不轻,做为完颜宗弼派往南朝具有特殊使命的探子,对其主要对手产生敬仰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何况还是让派他前去之人知道。足以让达鲁不花出了身冷汗,他偷看完颜宗弼脸『色』,却看他神『色』间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不禁又陷入『迷』『惑』。

“王德涵集数千年之见识,取百家之长,其学说的确使得你们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感到神往,你对其崇拜也在情理之中。”完颜宗弼淡淡地笑了,这一点他不能否认,王泽的爱好非常广泛,他还曾经取笑过王泽不用功读书,不喜爱外语,今后对于谋生没有好处。但他不能不承认他错了,书到用时方恨少,英语有个鸟用,眼睁睁地看着王泽拉动着一个没落帝国再次崛起,而自己却只能被规限在方圆之内,有心无力地挣扎。

达鲁不花有些慌张,失声道:“。。。。郎君,小人。。。。。”

完颜宗弼温声道:“不必慌张,我又没有责怪你不是,还是说说南面的情况吧!”

“是——”达鲁不花稍稍放下心来,不敢再多说什么闲话,小心谨慎地道:“小人还得到确切消息,南朝准备组织一支由官船为主的船队远航高丽,证实船队内有一支官员组成的使团,里面有提举江浙路支卖局王直,其他人众姓名、官位不详。”

“哦——”完颜宗弼对之倒是颇感兴趣,由于大宋的迅速溃败,多年来专心于内政,经营南海,对高丽王氏并没有官方联络。金国自太宗为对宋作战起见,对高丽采取忍让迁就的态度,近年来由于时局逐渐平稳,对高丽的态度逐渐强硬,边镇以驻泊数万大军对高丽进行军事威慑,高丽亦是认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年前正式向金国遣使纳贡。赵宋朝廷组织庞大的船队远航高丽,随船竟有一支官方使团,显然是另有目的,他立即想到了王泽。不禁吸了口凉气,暗道:“难道这是王泽的纵横之术?”

达鲁不花见完颜宗弼陷入沉思,他不敢打搅,只能默不作声地站在下首。这些年来,随着他阅历的增长,其想法也复杂许多,时常会产生一些疑问。而且,完颜宗弼在十年间对宋从主战到和解再到主战的态度数次变化,让他感到『迷』『惑』不解,两次主站的目的似乎有些不同,至于有哪些不同之处,他还没有理出头绪。

不过,他走遍江南东路、淮南东路及江浙路,深深体会到大宋的生机勃勃,成为逐渐显示出强大实力的帝国,尤其是在港口口瞪目呆地看到宋军大型车轮巨帆海船,用不知是何物铺成的光滑坚硬的官道,殿前司禁军调动中队列里面双骡拉动的四轮马车和车上硕大又漆黑的转动机弩,这些景象令他感到恐惧不安。

凤凰山书院书院人才济济、各方杂学著作的风靡,东南逐渐雄厚的经济不断刺激着民生发展,一件件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经历,这一切都带有王泽的影子,使他认定完颜宗弼主战的态度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是对的,王泽实在是太可怕了,抛开感情『色』彩来说,他是女真人最强劲的敌人。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完颜宗弼忽然笑道:“就知道他想干什么,真是亡我之心不死,那就先在高丽逐鹿一番,看看你王泽倒底有什么手段!”

达鲁不花不敢说话,但他也明白完颜宗弼的意思,看来两人之间的较量又要开始了。不过他不认为完颜宗弼有多少先机,尽管高丽与宋远隔大海与金接壤,但金国内部的斗争已经是处于白热化的阶段,做为完颜宗弼的亲信,金国的高等间谍,他自然是知道其中内幕。完颜宗弼的精力要放在朝中,上次的南征其目的也是为了朝廷内事,而王泽的船队已经开始行动,在时间上,完颜宗弼被王泽抛在了后面,更重要的一点,也是达鲁不花永远藏在心底,就是连睡觉也要防备说出来的话,那就是他不认为完颜宗弼是王泽的对手。

“郎君,小人昨日在街上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故交。”

完颜宗弼眉头一挑,颇感兴趣地道:“故交,是哪个?”

“张阶张子升。。。。。”达鲁不花看完颜宗弼面『色』茫然,似乎不知道这个人。又加了一句:“王相公的弟子,南朝的文武进士。”

“原来是他——”完颜宗弼的脸面徒然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