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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时值傍晚、暮『色』渐浓,濠州与滁州交界的长乐镇境内,宋军殿前司派出的由捧日、天武两支侍卫大军组成的殿前司拔隶精勇军司一万八千余名装备精良的禁军将吏暂时驻扎在郊外,一顶顶帐篷井然有序地排列着,由于在自己境内离战场还远,没有设立寨栏与壕沟。

营地内冒出阵阵篝火,军中以队为单位各自生火造饭,担任警戒的将吏,早早吃了干粮肉脯,在外围执械当值,其中一些骑兵被派出巡逻,纵是在自己境内,训练有素的殿前司禁军还是派出了巡骑,毕竟谁也不敢保证金军小股马队不悄悄南下袭扰。

来自北面的凉风越刮越大,天边一层霭『色』的铅云自北向南压了过来,令人感到有种莫名其妙的压抑。

“大人,看来要下雨了,还是回帐吧!”

“枪林箭雨都过来了,还怕它秋雨作甚,要是被张惠卿知道了,他岂不是笑掉了大牙。”封元满脸不屑地瞟着北面压过来的乌云,冷笑道:“碌碌混了几年,今日可是有出手的时候了!”

自他由班直转入殿前司,因其当年有首夺旧宋门之功,在班直中地位不低,自捧日侍卫大军成立捧日第三军时,就被破格除第三军第一镇统制事。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他便将第三军第一镇训练成为上四军中最强悍的镇司。

不过在神佑王门十五子武行数人中,张云仁的升迁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令他私下颇为不悦,论出身,他是当之无愧的武状元,张云仁虽说是文状元从戎,但比较起来还是他算是王泽曾戏言的正规‘科班’出身。论资历,他曾经有首登汴梁城头、宣德门外靖难之功,又有参加神佑二年沿河之战的功绩,金枪班指挥使的荣耀,在他看来张云仁不过是在海外与蛮夷小邦打了几仗而已,充其量不过是万余人的小战,最大的功绩不过是打败了三佛齐这个小国中的大国,得到了一片临海的港口,建立城池罢了,怎能与他的陆战相提并论。

不过他也明白经营海外是王泽分外看重的战略,或可说最热心者是王泽也不过分,水军一直以来又是王泽的掌上明珠,军中各位大将都是王泽亲信,他们自然有意提拔张云仁,更兼水军独立成军的大好时机,使张云仁着实地占了个大便宜。

封元想想真是上天不公,自己在这各方实力鱼龙混杂的殿前司,真是受够了鸟气,想想还不如在班直里呆着,守着等鸟气,无奈下几次请放北侍军,都是如同泥牛入海毫无音讯,这次正是大显身手的良机,殿前司组成神勇军指挥司,由殿前司各侍卫大军属下镇拔隶,自然是首先选中他的镇司,尽管平时闲出鸟淡了,但精锐毕竟是精锐,用的时候方能显现出来。

身后的中军卫卒不敢再说,默默地跟随着封元缓缓前行。却听他自言自语道:“常宁军垮了,不知长翼他怎么样了!”

中军卫卒跟随封元多年,自然知道封元再说他的师弟,另一位令他颇为叹服的勇将。正在他道想到邱云时,却又听封元凝重地道:“张勤,你若是金军大将,得知我军增援钟离,会不会暗中派遣马队南下奔袭,窥视我军宿营地毫无遮拦的情况下,你会从哪个方向前来偷袭。”

张勤不知封元所言何意,他一时间没有跟上封元的思绪,呆在原地怔怔地出神。

封元面『色』肃然地道:“平素里教你的那些尽管使出来,你不是要立志进入侍卫马步军大学堂吗?说说看,错了不要紧,关键是要敢于预测敌情。”

张勤憨厚地笑道:“那还得大人举荐才是。”

侍卫马步军大学堂与侍卫水军大学堂不同,侍卫水军大学堂开创之事并非附属步军司,出来低等武官只能在虎翼水军中任职,升迁前途不被人重视。所以在王泽创办时,朝臣们普遍认为是为海外贸易培养爪牙,不过是一群亡命海外的凶悍之徒罢了,并没有过分关注,虎翼水军主要的将领都由上官云等王泽的亲信组成,各项章程也是以王泽与上官云等人的意向拟定。而新军制时,水军正式成军,有些明白人这才恍然大悟,但后悔已经晚了,水军已经不在他们的控制之下,整个侍卫水军都指挥司宛然已成王泽的‘私军’。

以孙傅、唐格为首的士大夫们当然不能善罢甘休,既然水军已经不可能在短时间从王泽手中夺回,他们便在侍卫马步军大学堂、还有玄武镇侍卫马步军讲武堂上关注斐然、频频干预,加上马步军、殿前司将帅成分复杂,很大一部分是将门世家,也不会被人轻易控制。所以朝廷都堂与枢密院定下许多限制,其中一条便是,凡入侍卫马步军大学堂的士子,须经从七品实职差遣军将或是从五品以上差遣文官的举荐,方才有资格报名应试,而玄武镇侍卫马步军讲武堂就不太好半,毕竟是进行中等武官培养的地方。

封元风淡云轻地笑道:“不要啰嗦,快说。”

张勤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以小人之见,若小人为金军统帅,必然围钟离佯攻,派遣精骑火速南下,一举击溃增援师旅,如此钟离城便是案上一块膏肉,可任我宰割,此兵家惯用围魏救赵之计,并不稀罕。至于我军布防来看,我镇处于中军帅帐左近位置,如果金军长途奔袭,我镇定然是首先打击目标。”

“噢——”封元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张勤,正『色』道:“常理来说金军马队应当打的是军锋,中军处于各军护卫之中,这岂不是自投险境,而且你这么肯定金军必先攻我镇。”

张勤立即道:“小人也是推测而已,不过以金军马队远途奔袭,若直趋前锋,纵然可大有斩获,但前锋往往是军中精锐、防备最是森严,他们若是拼死抵抗,必然能够把偷袭变为强攻,中军就会有时间组织各部抵抗,如此一来就陷入僵持。若一举端掉中军,则群龙无首,金军马队来去自如,必能各个击破,深知我军有不战自溃之虞。钟离向南西面是定远县,人口稠密,驻有数千兵马,金军大将只有取道东面迂回,我军在中军帅帐右邻,本就是中军主力,自然是首当其冲。”

“说的有些狂妄,却还有几分道理。”封元听张勤说的有理有据,心中亦是几分不安,虽说金军奔袭的可能『性』不大,但如金军马队真的奔袭,以他们多年与宋军作战的经验来看,必然是对这座没有营寨保护的宿营地实行袭击,很有可能如张勤说的那样,直接越过前锋、以马军速度优势,直趋中军。

张勤忙躬身谦虚地道:“小人狂妄之言,大人恕罪。”

“不过是以事论事罢了,何罪之有。”封元以赞赏的目光看着张勤,温声道:“打完这仗后,回去本帅给你找来《武经总要》,一定要好生研读。”

《武经总要》可是禁军典籍,军中列为不得随意传看的兵法,非一定地位的大将不能得到。张勤得到如此承诺,不禁大喜过望,忙拜倒在地道:“多谢大人。”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封元待张勤喜滋滋地站起身来,又道:“你拿我将令立即回去,传告本镇各营指挥使,从今夜起,各营将吏休息时器械必须随身,甲胄须得摊开,放在身边,执勤人数再增加一点。”

张勤立即意识到封元接受了他的设想,能得到封元的认可,他当然大喜过望,当下精神抖擞地沉声道:“是——”

封元笑道:“你去吧,本将一个人散散步。”

待张勤去后,封元一个独自漫步在宿营地外面的旷野上,他对杨沂中在全军宿营不设最基本的防护都不做,理由是身在腹地。对于这种做法,他无可奈何,不时地望着北面压上来的雨云,心情显得有些沉重。他有慢慢地走了几十步,当西方的最后一抹残红彻底被黑夜淹没后,他不知为何一阵莫名其妙地心慌。

“夜黑风高——的确是偷袭的好时机,女真人会不会今夜。。。。。。”

封元被自己的想法弄的神情不定,但又感到有些好笑,组织一场奔袭哪里是容易的事,设想归设想,可不能把自己给吓坏了。

正当他聊聊孤寂之计,不经意间下意识地转首望着东北方向,看那正在南来的乌云的边际,似乎有不同乌云颜『色』的雾腾腾云屑。

“烟尘。。。。。。。。不好,这是一支马队。”他脑袋顿时发麻,眼睛瞪得大大的,好一阵子才失声惊呼,要是不细心仔细观看,还很难在发现几乎与雨云混同的烟尘。

封元几乎使出全身的力道飞快跑向营地,途中正遇到派出的巡逻探马,才知到一支数目不详的金军马队正向这里扑来。他极力压抑心中的震惊,大喊道:“传令各营,列队迎战,快——列队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