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16 + -

第五章

第五章

王泽淡淡笑道:“问的好,问的好!古今儒家典籍之中但闻五伦之中有君臣之义,未曾闻有官民之别,天子拔隶民中有才者为百官,其意并不是用来奴役百姓,为百姓之官长。而是设置官署以帮助百姓,让百姓各得其所。因为世代有恶人出入,才不得不假百官以威仪,实则百官与百姓,又何曾有上下之别?后世因循,则谓公卿坐而论道、士大夫论而行之,全然高高在上姿态,其实则离古之圣人之意远矣。至于武周之风闻告发之法,实未足称上古之遗意也。一则武氏得天下不正,以女主临朝,其使百姓告发、官长受而不问,不过是为了钳制士大夫之口,其本意与古圣之意相差甚远,岂可因此而有大治?二则三皇五帝之时,民少官少、政寡事简,后人若欲复先王良法,当先求其意,而不当拘泥其形。上古之时,王不过百里之地、民不出万计,今之天下、括有四海、亿兆臣民,岂可一概而论?今世若欲求大治,则当由百家中去上善之策,《论语新释》中可有几条代为释疑,入朝廷文官制度的改良,又如维护生民之法,在各县聚士绅乡老,设置国人议政会,专事讨论县中官吏施政得失、为人贤愚不肖,而不受县中刑责。其有建议之处,则可以请县中有司依法施行,县中官吏若有失职处,亦可随时弹劾,请朝廷另委贤能。士绅乡老于县中利弊深知,又有报纸可以广传,则县中滑吏不敢任意枉为。依是法,由县之议会推举名士组成军州之议政会,监察军州守臣施政得失,又由州之议会荐人于各路,监察转运使之得失,由各路之议会荐人于朝廷,监察宰相中书之得失优劣,如是皇上自可以垂拱而得上古之治。”

“试问在此制度之下,有谁敢擅权?有何等小人可以久处要职欺瞒天下人之耳目?若论犯上作『乱』,更不可能矣、为何?天下人通过议会层层监督,便是大『奸』若善之辈,亦无法施阴谋于其间矣。此不过稍言其大意,又更有若干措施处置其中,使之得上古法治之意。。。。。。。。”

王泽借着讲学的机会,以空化上古之治而设计出现代议会制度的雏形来,并用隐讳的语言,来宣扬他君主立宪与国人议政的思想,当然他口中的国人还不是天下百姓,不过是受过教育、拥有一定产业的士人。

叶梦得等大儒的学问再好,对于这种言论也是闻所未闻。在众人听的入神之时,王泽又补充道:“设置各级国人议政会又有一个好处,便是可以不至于让制度更张太大。各县置办议会,不是官署,不需要增加半个官员,只需朝廷立法,保证士绅乡老议论之权力。无需府库给予士绅们月俸。士绅们通过在议政会中讨论政务得失这种方法,可以维护乡里的利益,把自己的命运和天子联为一体,如上古一般在各地为天子监督官员;而皇上则可以得天下民心,而无须加俸、无须置官、无须变法,便可以多出千百万计的监察御史。举国上下同心协力,国家焉能不大治。”

讲坛周围一片寂静,王泽说的头头是道,条理清晰,一时间很难有人能找出有力的驳斥。再说王泽的议论中主要提议是符合在场许多人理想,或可说**的,哪个士子心底没有日后左右国事,成为天下名士的想法?这些书院的教授们有的是官场失意、有的是愤世嫉俗,更多的是没有仕途,他们并不是有意山林的隐士。相反处于读书人的立场,他们都有一份‘与天子共治天下’的强烈渴望。

王泽关于设立各级国人议政会的构想,他们能听出来,其中参预议政者不会是目不识丁的农户与武夫,必然是他们这些谦谦君子。能够在国事政务上拥有言论权利,这种诱『惑』力不可谓不大。

“山长,学生以为山长的国人议政会制度虽善,然小民但求一岁温饱而不足,何来言事。即便是入会言事,贫苦人家大字不识几个,奈何议政?”一名学子起身,慷慨激扬地道:“故而,山长所议国人议政会成员在各州县必然是地方乡绅、秀才,他们未必便不会和官府一起上下其手,鱼肉乡里呢?”

“不错,弟子也是感到国人议政会制度看起来好处颇多,但要真正执行却是弊端百出。”身为副山长的王咏翎当众质疑王泽的理念。

“士绅和官府狼狈为『奸』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而若有议会,那些乡间劣绅反倒可以用民意来对抗官府!”

王咏翎的话颇有分量,更兼他又是王泽的弟子,下面左右不定的人顺着王咏翎的思路,想到了国人议政会若是实行的种种弊端。

王泽用赞赏地目光看了看王咏翎与那个学子,温声道:“你二人所言不差,但那是往坏的一面去想了。夫子所谓的礼,其要义便是一个‘和’字,依我看,这议政会的要义,仍然应当在一个‘和’字上议会之作用,是监督地方官横行不法,欺下瞒上;督促地方官在政绩上有所作为,防止庸庸碌碌之辈窃居高位。其实质不过又是设了个行御史台,就算仅仅是士绅组成议政会,只要能保证议会不被打击报复,终不成一县之士绅,个个良心丧尽,就没有人敢说真话的。便是那坏人居多,但凡能有几个好人亦可以向上一级议政会或是官府申诉。。。。。”

众人听王泽说的也不无道理,也就都点头称是。其实在座的不少是俊秀之士,之所以没有为难到这一层,也就是因为他们不仅有参政的**与志向,而且同为士这个阶层使他们相信做为这个阶层的乡绅们的良知,倒不似向一些来自底层三等户之下的学子,对士绅们的良心颇有怀疑。

但无论如何,从小学习着“人之初,『性』本善”的人,是不可能相信一个县中的士绅都可能是坏蛋的,所以王泽如此说道,他们马上也就信服了大半。

王泽不愿再深论下去了,毕竟民主议会制度不是孤立存在的,不是拿出来放在任何地方可以行得通的,一切还得从长计议,所谓的民主议会制度,如果不是教育普及率达到一定水准、民间的自由思『潮』没有达到一定程度,尤其是没有一个特定的历史事件起催化作用,要实行起来是相当困难的。

但从最底层的村舍说起,民主议会制度岂是说行就行的?宋代的家族制度在地方上势力非常强大,让一个农民或是下层族人,和他的族老们在议会上对立,那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王泽本意并不是贸然在尚没有合适土壤的社会中,种下这粒种子,不过宣传这种思想,引起社会精英的讨论还是有必要的,他相信当大宋的商人真正发展到成为一个稳固的阶层后,社会的『性』质必然会发生巨大的变化,新型阶层为了保护和发展自己的产业,必然会谋求政治上的权利,与其到时候让他们去『摸』索,不如现在就提供一个可供参考的蓝本,水到渠成的时候,自然有人去加以研究,修改、完善。而士人们的辩论,正可以给商人们提供一个可利用的平台,毕竟政治需要成本。

“。。。。。,凤凰山书院就是要海纳百家,绝不拘泥于一人一家之说,只要是在书院之内不涉及忤逆之言论,可以尽情争论诸子学说、政事得失,书院绝不干涉。有好的文章、辩题也可由‘凤凰山日报’择优刊登,给于稿酬。。。。。”

终于应付过这趟,王泽回到山长公厅后已然是心力交瘁,无力地坐在案后椅上闭目养神。面对这么的精英,他真是有些力不从心,决定日后还是少于学子们公开讨论为好。

王咏翎轻步入内,躬身轻声道:“恩师。”

“噢——”王泽睁开眼睛,懒散地道:“云鹏啊!坐吧。”

王咏翎在书案下首椅上坐下,道:“谢恩师。”

“有何事?”

王咏翎见王泽神情间颇为疲惫,言语无力,忙道:“恩师身体不适?”

王泽干干笑道:“无妨,只是唯感疲乏而已,有何事但说无妨。”

王咏翎似乎鼓了鼓勇气似的,他咬了咬下唇,道:“恩师在学堂之上讲道国人议政,弟子感到甚为独到,只是觉得恩师言犹未尽,特来请教。”

王泽见王咏翎急急赶来,原来是为了国人议政,王咏翎是在弟子们中出了名的异类,平时最有主见,常常与自己出处有些抵触,怎地对自己这国人议政如此感兴趣。他禁不住有些犯难,若在平时定然高兴非常,但今日实在是太累了,又有些是江郎才尽之感,言无可言。

“为师不是对国人议政制度加以概说了吗?你有何不明之处?”

王咏翎正『色』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国人议政会固然是与国有利的善政,但实行起来却会鱼龙混杂,弟子是不明国人议政会是否有违朝廷制度?还望恩师指点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