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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李墨涵惊愕地望着王泽,他对王泽惊骇并不感到奇怪,回易案不仅王泽震惊,连他在暗中察访过程中,亦是对江浙路支卖局、乃至朝廷一部分高等文官的**感到惊颤不已,当案件越深入了解越触目惊心,后来甚至认为已经无法再查下去,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文渊,你能查到这一步,委实不易。”王泽含笑看着李墨涵,目光中充满了意味深长的滋味,温声道:“能查到这一层上立刻回京,更为不易,为师数年的苦心的确没有白费!”

李墨涵心中暗自品味王泽话中之言,肯定这是对他的赞誉,或许其中还有别的指向,他不及多想,低声道:“恩师过讲,弟子岂敢得恩师高抬。”

“子升回去了。”

“是——弟子送子升上的船。”

王泽淡淡地笑道:“这个张子升,这次江南一行,倒是发了一笔不小的意外之财。”

李墨涵点头陪笑道:“张师弟倒是运了一批丝萝绸缎、各地土产,由于物件太多,不得已还动用了虎翼水军的江船。”

“他也是出力不小,动用军船也无可厚非,何况。。。。。。”王泽的话说到这里噶然而至,又颇是玩味地道:“以子升的天资,文不输于云鹏,武不下于子初,不过我看他做陶朱之行亦是行家里手。”

李墨涵心下微动,刚想开口,却听王泽又沉声道:“你这次办事看来惠卿出力不小,水军中的败类自当由军法严办,地方上的这些,你看如何是好?”

李墨涵脸『色』微变,不敢正视王泽犀利的目光,垂首默默沉『吟』半响,深深作揖到地,低声道:“子正未有介入太多,『迷』途知返,弟子自作主张,将事情抹平,还望恩师见谅。”

“为师并没有怪罪你。”王泽刚才那道犀利的目光闪过后,仍然是面带微笑,饶有兴致地看着脸『色』颇为复杂的李墨涵,温声道:“文渊,你能让子正『迷』途知返,顾念同门之谊,很好、很好。算是子正的造化,所幸陷的不深,未有与那帮国之蛀虫同流合污,还算是有可塑之处,不然我定不饶他。”

李墨涵暗自松了口气,道:“支卖司所属各局唯有江浙路支卖局规模最大,贸易最盛,每年进出货物价值何止千万,船主商贾用以打通关系,于中牟利者比比皆是。置身其中,难免为滚滚利源所『惑』,加之宵小辈巧令惶舌,只怕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

“你不用为子正辩解。”王泽半笑不笑地道:“惠卿掌管水军,护卫海船、控制海面,云鹏为仁和知县,商行码头,尽在治地之内,缘何他二人不曾涉及回易?”

“这。。。。这。。。”李墨涵感到一阵尴尬,想想也是,王咏翎、张云仁二人比薛立更有优势,他二人不曾身陷其中,反倒是薛立出了事,一时间不知如何说好。

“或许是为师对你们急功近利,未加循导,才致以长翼酒后殴打上官被罢官,幸得韩太尉庇护未落军籍,贬为忠士,子正又涉及回易。还好涉及不深未有人知,虽尚可保全,却不可任由他以为无事,如此反倒会害了他。”王泽在李墨涵紧张的目光注视下,思索半响才慢悠悠地说道:“让子正除桂州义宁知县,倒也能给他个警示。”

桂州隶属广南西路,在朝野士人眼中绝对是处边陲恶瘴之地,交通不便、群苗杂居、有功名的人宁愿被贬官也不愿到这些州郡任职.,义宁更是处于山地,是一个城廓也没有的小县。在李墨涵看来,让薛立赴任,简直是比把他贬为平民还要重的惩罚,他犹豫着道:“恩师三思,义宁偏僻小县、烟瘴之地,师弟乃是大县县尉,远去广南担任知县,形同贬斥。师弟只是涉世未深,被人蒙蔽以致稍有小过,恩师处置是否有点太重?”

王泽摇了摇头,淡淡地道:“今日若不将子正除授义宁,他日恐怕他会被贬斥崖州,自丁晋公始、李伯记末,为师不希望子正有荆棘三千里之事。”

李墨涵听罢全身栗然,他明白王泽所指,不敢再说什么,叹道:“但愿子正能明白恩师苦心,也不负这一番任所之苦。”

王泽欣然一笑后,又道:“桂州虽是边远,却也山清水秀、景『色』怡人、令人流连忘返。他日朝廷开拓西南,子正就是想留连于山水之间,亦是不得闲暇。”

李墨涵一时间没有跟上王泽跳跃式的思维,似乎不太明白王泽所指、又仿佛明白些似的。诺诺地道:“朝廷有意开拓西南。。。。。”

王泽微微点头道:“这是以后的事,东南稳固之后,西南诸夷不可不化,这也是为师要做的事,不过这也是你辈大有为之时。”

李墨涵豁然明白,这是王泽的大手笔,开拓东南海疆、归化西南百夷,可以说是一件前无古人的功业。李墨涵精神振奋,眼中『射』出兴奋的精光,他知道如果自己紧紧跟随王泽参预这两件不世之功,就足以使自己青史留名。他刚要说话,听到外面传来管事王平的声音:“大人,李大人在外拜见。”

李墨涵听王泽有请后,方要告退,却见王泽又说道:“文渊,无需回避。”

李墨涵躬身道:“是。”

不多时,李长秋一身白衫,神采奕奕地进来。见李墨涵侍立在侧,先对王泽作揖道:“学生拜见恩相。”说吧后又朝李墨涵拱了拱手。

“坐,文渊你也坐下。”

“谢恩相”李长秋倒是不客气,在左首的椅上坐下,李墨涵犹豫着坐在李长秋下首。

李长秋这几年可谓是春风得意,宋金再次议和后,他被王泽举荐为秘书省正字。而王泽又有意栽培大用于他,未二年功夫便入尚书省右司担任户房都事,尽管这只是个从七品下的低级文官,但其实际执掌与意义却非同一般,这可是进入了朝廷的中枢机构,伴随在执政身边的青要职事,普通与那些七品官员不可同日而论,在同年中可谓官运享通的少数几人之一。

王泽没有说话,李长秋与李墨涵自然也未开口,室内气氛显得几分沉闷,待王安奉上茶水退出书房后,王泽才道:“尚卿来的正是时候。”

李长秋面带微笑道:“学生今日见秦相公回府途中面『色』凝重,招呼间似乎心不在焉,想必是今日宰执朝议时,恩相提出新政大策。”

李墨涵心下一凛,做为王泽最亲信弟子的他,竟然没有得到王泽暗示,李长秋从王泽入朝后,秦桧的种种反常迹象猜出朝中所发生的大事,竟然是王泽多年来深夜伏案苦思的新政,更是暗自吃惊,他拿捏不准,神情紧张的看着王泽。

“文渊,你与尚卿说说江浙路支卖局回易案。”王泽忽然说出了这句答非所问的话。

李墨涵不明白王泽何意,只好一五一十地将此番南下查实略略说出,当然中间省略去薛立。

李长秋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面『色』凝重。

李默涵偷眼见王泽似笑非笑地看着李长秋,由于王泽没有发问,他也不便说话,但他明白王泽让他说出回易案,绝非心血来『潮』,更非李长秋是亲信这么简单。

“恩相新政初始,朝廷阻力颇大,江浙路支卖局正可投石问路,或可有不期之遇。”

李长秋说罢,目光紧紧盯着王泽,再不开口,李墨涵心下大动,暗自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细细品味。他也是聪慧之人,一点就通,在李长秋刚刚说罢,立即就悟出其中奥妙。这时在利用他所查处回易案涉及朝廷大臣中一些关键『性』人物,以他们为突破口,在不过分涉及一些重臣的利益之下,使新政得到最大范围的支持,哪怕是沉默也是一种支持。

想到这一层,李墨涵禁不住多看李长秋两眼,难怪这几年王泽如此看重他,暗中不断扶持。他感到眼前这个人太聪明,能在瞬息间把握王泽所指,自己与他想比简直是荧光比皓月,真是不堪一提。想到这里,心情渐渐郁闷,对李长秋暗生一二防范。

“尚卿与我所谋甚同。”王泽在李长秋说罢,沉默了一阵后,才会心地笑道:“说说看。”

李长秋能在数年间,超脱同年甚至将王泽的十五名弟子远远甩在身后,虽说是他个人的造化,但这也与王泽的提携密不可分,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他自知王泽以国士之礼待他,他也应当以国士之力报之。当下神采奕奕地朗声道:“学生愚见,历朝历代变法者必然触及世族既得利益,其间权衡断不可调和。既然恩相决意变法,就应吸取前代诸位先贤教训心得,万万不可强行施政,尽管恩相如今名望誉满天下,然天下间小人比比皆是,以恩相君子风度却不可不施以非常手段。。。。。”

“恩师堂堂君子,一代宗师,岂可以取小人手段。”李墨涵虽然认为李长秋不无道理,可在他心中还是不愿王泽认同李长秋的谋划。

“何为君子,何为小人?恩相又岂能不分孰轻孰重。”李长秋淡淡一笑,神情怡静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