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大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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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韩弩秦戈(14)

司马尚道:“我当时修这个土城的时候,不就是模仿秦军当年在长平之战时围困我赵军的袋型阵地吗?我知孟将军乃是无所不知的梦郎,就只向您通报了一声,而未具体向您解释,难道将军不知长平之战的经过吗?“

孟阙道:“我如何知道?唉,你模仿长平之战的袋型阵地,模仿就模仿好了,可我并打没算活埋他们呀!“

司马尚森然道:“那将军打算如何处置这些秦军,将他们俘虏后向大王献俘吗?只怕大王也要将他们活埋以报长平之仇!”

孟阙道:“大王也会活埋他们?”

司马尚道:“当然,难道我四十万赵军就白死了吗?”

孟阙心思电转,暗道自己这回可是失策了,自己原是打算将这些秦国士卒收服,让他们加入赵军也罢,让他们先做几年苦力,“改造”也罢,总之是要用他们来充实赵国国力,却没想到赵国和秦国仇深似海,特别是这些赵军士兵,谁没有亲父兄或族中兄弟死于长平?他们要活埋秦军以报仇原是在情理之中,只怕那赵王偃真的多半也是这种心思,这可如何是好?

他在这里沉思,司马尚却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忽然开口道:“我知道梦郎将军说过‘华夏人不杀华夏人’,并且几乎为此被李将军斩首,我初时不懂其意,直到将军于咸阳大战时孤身犯险,劝退欲进犯秦境之匈奴,我方懂其意,深为将军高风亮节所感动,然而我们认人家为兄弟,人家却不肯认我们为兄弟,我们又怎么办?白起坑杀我四十万赵军时他认我们这些华夏兄弟了吗?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有仇不报,枉为人也,梦郎或许无有父兄死于长平,我司马尚却有三个哥哥死于长平,我当时在守卫邯郸,否则我也不能幸免,这里数十万赵军谁又无亲人死于长平,将军若欲放这些秦军一条生路,恐不能也!“

司马尚这一番话并非低语,他说的语声铿锵,感情激荡,周围的赵军将士凡是听到的,都深有同感。

孟阙是他们心中的战神不假,孟阙“兄弟睨于墙共御外辱”的义举也为他们所钦佩,但正如司马尚所言,秦军坑杀四十万赵军时认他们为兄弟了吗,而杀父杀兄之仇不共戴天又岂能不报?忽然,连同司马尚和东郭朗在内,一群将士就不约而同的下马跪了下去,齐声对孟阙道:“请将军下令,活埋秦军,为我等父兄报仇!“

这一下惊动了更多的赵军,他们明白了事情始末后,也都放下弓箭,下马跪了下去,齐道:“请将军下令,活埋赵军,为我等父兄报仇!”

所有的马军都跪了下去,说着同样的话,那二十万援军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忽然也都放下兵器,齐齐跪地,说着同样的话,很多人是哭喊着说的,当真是哀声遍地,天地也为之动容,最后连扈辄的步兵也跪了下去,而秦军包括蒙放在内,仿佛都麻木了,竟无人借机逃跑,他们或许是知道一旦逃跑,就给了赵军借口,这些人会立刻从地上站起,拿起弓箭和兵器竟他们全部屠戮,或许,他们也觉得自己罪有应得,毕竟古人是讲父债子偿的,他们的父辈杀了四十万赵军,由他们来还,在情理之中,而可以说,他们所有人的父辈都参加了坑杀赵军的行动,因为那一年秦国动员了所有十五岁以上的男丁去打长平之战,这是两个国家的世仇,是两国全民的仇恨,不用同样的报复手段,如何能平?

孟阙也为眼前的情景所震撼,这是真正的“血海深仇”,自己如何才能化解,下令他们不许伤害秦军,将秦军安安全全的送回家,开什么玩笑,这些人会听自己的吗,在这高山大海般的巨大仇恨驱使下,什么军令王法都无法阻止这些赵军做自己想要做的事,何况如果真来一道圣旨的话,圣旨的内容多半也是鼓励他们这么做。

孟阙的脑筋急速旋转着,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犹豫太久的,如果自己不给他们“做主”,他们就会自己做主,他们会逼着这些秦军自己挖坑,然后把他们推进坑里活埋,如果秦军不肯,他们就会尽屠这土城内的秦军,然后由赵军自己来挖坑,将秦军“死埋”,怎么办,怎么办,自己绝不能让这样的悲剧发生,秦军活埋四十万赵军已是华夏历史上最大的悲剧之一,自己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就要阻止类似这样的悲剧再发生,如果因为自己的参与,使这样“相同”的悲剧又发生了一次的话,自己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但怎样才能阻止呢,忽然他灵机一动!

他双目凝视着司马尚道:“司马将军,你说你为了全歼秦军,舍弃了对邯郸的保卫,并发誓说宁可被王上斩首,也要全歼蒙鹜的秦军,是吗?”他说这句话时目射奇光,已经用上了他的“移魂**”,他的声音极柔和悦耳,却响亮幽远,在场的所有赵军包括秦军都听到了。

司马尚一意恳求孟阙下令坑杀秦军,这是真心的,所以他的心灵可以说对孟阙是完全开放的,他又不知世上有“移魂**”这种功夫,因此心神立刻被摄,其实凡是看向孟阙眼睛的赵军将士心神都已被摄住了。

司马尚目光茫然的道:“是啊,我发了誓言……”

他身边的一些将领也跟着道:“是啊,我等都发了誓言……”

东郭朗也在孟阙身边,他的目光也被孟阙所摄,司马尚的誓言他是听司马尚说过的,因此也道:“嗯,他们发了誓言……”

扈辄离他们稍远些,但孟阙的问话他是听到了的,他也知道司马尚发的誓言,他的心神没有被摄,但孟阙的话音仍在一定程度上“迷惑”了他,于是他只是瞅着孟阙他们发愣,至于其他赵军,包括那二十万援军,听到了孟阙的话音虽多少都有点心神迷惑,但都不明所以,只觉得司马尚为了消灭秦军好像冒了很大的风险,感佩司马尚之余,更注意司马尚和孟阙所说的话了。

只听孟阙接着道:“那誓言具体是什么?”

司马尚道:“为报长平之仇,不惜违背君命,虽死不生悔也,同心戮力,诛蒙鹜,败秦军,如违此誓,天厌之,地厌之!”

孟阙道:“然也,蒙鹜已死,蒙鹜就是白起啊,我们等于就已经杀了白起了;败秦军,秦军不是已经被我们打败了吗,所以长平之战的仇,我们已经报了,这些秦军都是我们的骨肉兄弟,我们如何能再伤害他们,我们应该将他们放回家去……”

旁边忽然嗡声四起,人们议论纷纷,都是不同意孟阙的说法,只有司马尚等目光被孟阙所摄的人没有说话,但他们显然也听到了周围的声音,虽然心神已经被摄,听不懂其他人说什么,但还是心神微分,而心中更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在提醒他们,“他说的不对,他说的不对。”

孟阙见司马尚的眼神呈现出挣扎的光芒,心中大惊,他已经使出了十成的功力来运用这“移魂**”,这一惊之下不知哪里又来了部分功力,竟觉着功力突增,他接着又道:“秦赵是否同源?”

司马尚道:“不错,秦赵同源。”

孟阙道:“同源即是兄弟。

司马尚道:“可是……”

孟阙道:“难道兄弟犯了错误,就不是兄弟了吗?”

司马尚道:“那当然还是。”

孟阙道:“秦赵同源,所以秦军是我们的兄弟,兄弟翻过错误,但仍然是兄弟,我们不能杀兄弟,所以不能杀秦人!”

孟阙将“白马非马”的论点反着说出来,又用上了移魂**,司马尚不知不觉中已经接受了七成,但目中仍有怀疑之色,孟阙心念再动,忽然又道:“你看过煮豆吗?”

司马尚道;“当然看过,小时候后妈妈常煮豆,然后研碎了来漉滤豆汁给我喝。”

孟阙道:“煮熟可要燃豆萁?”

司马尚说道:“当然要燃豆萁。”

孟阙道:“豆和豆萁就是兄弟啊,你且听我做歌来与你听,“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煮豆燃豆萁……”

孟阙一遍又一遍的唱起了这首曹子建的《七步诗》,孟阙虽有点五音不全,但也没到南腔北调的程度,尤其这首诗他是用现代唱法唱的,众人没听过这种曲调,心神又都多少被他迷惑或者直接摄住,因此所有人都倾听着他的歌,这诗通俗已极,所有人都懂了其中之意,这时的人最重亲情,为了兄弟头可断血可流,这兄弟当然既包括义兄弟也包括亲兄弟,而孟阙一番诡辩加催眠,绝大多数人都已被他混淆了自己和秦军的关系,隐隐觉得秦军真是自己的亲兄弟。

而孟阙本人在一遍一遍的吟唱中,思接千载,脑中却忽然呈现出了华夏民族历朝历代自相残杀的惨相,排除两次外族入侵不说,单是华夏民族自己,哪次改朝换代不是损失了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人口,这是一种怎样惨烈的自相残杀啊,又是怎样的让人悲愤莫名,他似乎看到了华夏母亲为了他的亲生儿女们自相残杀而痛断肝肠,却又无能为力的悲哀模样,孟阙内心深处发出深深的悲鸣,让我拿什么来拯救你,我的华夏母亲,我的华夏兄弟,我的华夏民族!

孟阙已满脸是泪,他已经催眠了自己,于是催眠能力被成倍的增加,巨大而深沉的爱与悲哀借助这首“煮豆燃豆萁”的歌声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

孟阙当然没有能力催眠上百万人,但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集体无意识,还有一种东西叫集体癔病,赵军在要活埋秦军时心目中强烈的想着他们的兄弟,这是集体无意识,而孟阙通过催眠成功的使一部人相信了秦军是赵军的兄弟,这些人看向秦军的目光中已经满是对兄弟的友善,于是他们又感染了更多的赵军,赵军互相感染,后来连秦军也被感染了,最后终于形成了一种类似宗教气氛的强大气场,上百万人都被集体催眠了。

不知何时,在孟阙最跟前的司马尚等将士跟着孟阙唱起了“煮豆燃豆萁……”

然后是所有的骑兵和骑马步兵,然后是二十万赵军援兵,然后是扈辄的六万步兵,然后是四十万秦军。

于是上百万人跟着孟阙一起流着眼泪唱着这首充满爱与悲哀的歌:“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