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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三封不同的书信

就在家眷到达安庆的第三天,两江总督行署里的曾国藩接到了来自三个方面的消息。

首先,是来自朝廷的廷寄,一尺长的信封上,骑缝处,尚且加盖着军机处、总理衙门、兵部捷报处的衿印,信封的正面标署:“奕亲王总理大臣交协办大学士两江总督曾国藩亲启”,曾国藩再看一眼那封函之上,注明着驿递日行600里,就算是加急了!

要说这廷寄制度,还得从清朝的军机处大略的说起。

军机处最早是在雍正7年设置的,当时呢,主要是为了对西北准噶尔部用兵,考虑怕事机不密,更为了处理紧急军务而设立的机构。初名为军机房,但由于它不是朝廷原本就有的正式机构,所以也被称呼为“直房”或“直庐。

雍正十年,胤滇正式给军机处颁发印信,这才使之成为正式机构。雍正十三年,一时曾改为总理办事处。乾隆二年,弘历命令改为军机处。乾隆五十六年,命令取消议政王大臣会议,这军机处便成为定制。

军机处的设立不仅取代了南书房参与机要,撰拟谕旨的用场,而且职权越来越大,诸如督抚、部院大臣的任免,军队的调度和部署,政府的财政收支,重大案件的审理,大典礼节的制定,“军国大计,罔不总揽”。这样,由于军机处的日渐显赫,这内阁不仅不能参与机要,撰拟谕旨,而且变成除了谕旨奏牍收发外,别无其它事情可做的空架子了。

而军机处就从级别上,与内阁的关系,也不是上下级关系,而是互不相属,彼此平行,各自独立的机构,两者都对皇帝个人负责。

但是,军机处又与内阁不同,它的特点是:皇帝私人机构,成员是兼职的,由皇帝随意从亲王、大学士、尚书、侍郎中指定,其中一人为领班,称首席军机大臣,其余以年龄、资历、地位分别为军机大臣、军机大臣上行走,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等。正因为军机处是皇帝的私人机构,所以,“近接内廷,每日入值承旨,办事较为密速”。因而起草的渝旨,公开的先下达内阁,以次及于部院,层层下达,叫做“明发”。

而机密的信件、行文,不经内阁,由军机处封缄严密,由驿传递,直达督抚,叫做“廷寄”。

今天这六百里加急送到安庆的这个就是廷寄,也就是说,是皇上直接对他的旨意,更直接点说,就是两宫皇太后的意思,到了安庆了。

出人意料的是,从廷寄上看,太后丝毫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相反倒是褒奖他“勤勉政事,殊甚可嘉”,只是明显的流露出对老九的诘问,其中“行迹疏离,于江宁城事变至今不着一字片语诠释,所为情由莫辩,是何道理?”这些话,就连曾国藩这般老辣之人,看罢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如此,老九的情形吗,眼见得危矣!

再往下看,却是明确的要求他,“疾速汇集所部,并合同长江水师,接谕3日内,就江宁城四围,以及江南所在,何时殄灭丑类,运筹图画,成就策略,寻既上呈,不得再误!”

看了这几句,曾国藩登时就觉得一阵眩晕,这太后是要他下保证啊!点明就是不大信任他了吗!

特别是后一句话,“不得再误!”

这不就是明说自己之前行动策略上有大的失误了,只不过,朝廷没有追究他,警告他,这次不能一误再误了!

想到这里,曾国藩不敢再往下去琢磨这廷寄上的更深一层的含义了。

恍惚之间,他抓起了桌子上的一封书信,这是李鸿章在上海给他写来的,是由洋人的火轮船送到安庆,速度是极其便捷。

一见到这李少荃的书子,曾国藩的心里就油然产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当年这李少荃来自己大营做幕宾的时候,性体上就显出桀骜不驯的意思,待人见客,睡眠饮食,都有些不拘的格调,于是,自己曾经身体力行,以惊醒他,要他规范自身,学先正己。

李鸿章的父亲叫李文安,李文安与曾国藩同是戊戌年进士,因此有“同年”之谊。

李鸿章在未中进士之前,与其兄李瀚章都曾以“年家子”身份投靠曾国藩门下,拜曾国藩为师,学习八股文、试帖诗和“义理经世之学”。

后来,李鸿章参加恩科会试,曾国藩出任本科会试同考官。李鸿章虽然没有考中,但诗文却得到曾国藩的赏识。

李鸿章在给母亲的信中说自己“以诗文受知于曾夫子,因师事之,而朝夕过从,求义理经世之学”。曾国藩稍后对人说,这时他就感到李鸿章“其才可大用”。

在曾国藩幕,李鸿章办理行文、批阅公文,起草书牍、奏章。而就因为一个李元度,李鸿章就与曾国藩摊牌翻脸,以至于拂袖而去。

早在11年前,当时的曾国藩正在努力召集湘勇,正在湖南做教谕的李元度就入曾幕,参赞军务。在湘军最初屡打败仗的艰苦岁月中,曾得到李元度的有力支持。

当年湘军在江西战场数度为太平军大败,曾国藩两次想跳水自杀,李元度将其劝阻,可谓曾的恩人。在曾国藩的举荐下,李元度升任徽宁池太广道,驻防徽州。但由于他不听曾国藩的命令,打了败仗,徽州城为太平军所克,祁门更加危险。李元度乱中逃生,在浙赣边界游荡一段时间后又回到曾幕,但并不束身待罪,而是不久又径自离去。

凡此种种,曾国藩决定具疏弹劾,以申军纪。李鸿章却率众人坚决反对,认为李元度在曾国藩最困难时期有恩于曾,这些年不少人借故离去,但李元度对曾的支持和忠诚始终不渝,因此指责曾国藩现在是忘恩负义。曾国藩则认为私情不能代替军纪,坚持弹劾。最后,李鸿章坦率对曾国藩说:“果必奏劾,门生不敢拟稿。”曾国藩回答说:“我自属稿。”李鸿章表示:“若此,则门生亦将告辞,不能留待矣。”曾国藩生气地说:“听君之便。”于是李鸿章扬长而去,离开曾幕,前往江西。

由此,曾国藩当时就得出结论,说李鸿章“此君难与共患难”。

李鸿章也愤怒异常,他对人说自己原认为曾国藩为豪杰之士,能容纳不同意见、各种人物,“今乃知非也”。

可是,意气用事能够畅快一时,之后呢,还是要看事情的阶段性结果。而结果就是李鸿章在江西的发展极其不顺利。而此时的曾国藩也移师东流,因为事实证明,在祁门驻兵却是下策,最终他依然要按照之前李鸿章的建议走。

李鸿章其实也想再回曾国藩幕,在曾国藩进攻安庆连获胜仗后,便写信致贺。以曾国藩的历练,一眼便知此是李鸿章回心转意的试探,便捐弃前嫌,写信邀其回营。

就这样,李鸿章在江西混了一段后,再回曾幕。

现如今,他李少荃不但是羽翼丰满了,更重要的是,他挂着曾国藩的符号,随时能取他的老师而代之呀!

观看这书信,字里行间,流露出情绪的高昂,他急切的邀请曾国藩登轮东下,看看自己经营的船厂、炮厂,以及枪械制造局。

在与洋人的不断交流、推阻当中,李鸿章受益匪浅。

书子的最后,似乎不经意的带了一笔,说前几日接到朝廷的廷寄,力促他早日驱兵西进,克除江宁城四边逆贼,以竟其功。

曾国藩把这封书子向桌案上一掷,转了转有些僵梗的脖颈,眯起了眼睛,哎,还是先息心自持,再说前程不迟吧。

可是,闭目养神还没到半刻,他忽地坐起来,想起还有一封信,还没有拆看。

信是赵烈文写来的。

一看到惠甫熟悉的笔体,曾国藩的心里涌起一股温暖,哎!惠甫真是辛苦了呀,他本来就是一介书生,哪里就想到自己去独自撑持一个方面的呢?况且,惠甫这个人原本就不想去争抢什么功名利禄的,可是,竟然让他带着人马,去那江北之地,乃至于淮上,真是委屈他了呀!

赵烈文在信中告诉曾国藩,自己现在寿州与颍州之间,他已经探听得九帅的所在,已经派人给他送去了书信,书信中以曾国藩的名义,着九帅火速回防,到至在两浦一带汇合,自己正带着所部,向两浦一带行进,想九帅借信后,不日也会到达江北地段儿,等到了江北,再与曾国藩准确消息。

赵烈文在信中对曾国藩说,根据现在眼前几个地块儿的形势,他认为,当务之急,必须要把兵力向江宁城集结,等自己与九帅合兵后,再和曾国藩联系,然后各自会齐长江水师,尽快的把江宁城拿下,这是不能再迁延的事情了。

曾国藩一口气看完赵烈文的书信,他不由得用右手轻轻的弹了一下书信,“哎,还是惠甫兄大人大量,真正冰雪聪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