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洪流
字体: 16 + -

第七十章 要说话的黄金

赵烈文带来的两个营官住在道观外面的一座临时搭起的木棚里,为的是能够随时掌握内外的情况。

这两个营官一个叫宋基路,另一个叫王鸣太,都是30刚出头的年纪,血气方刚,而今又各自的手下都有了几千的人马,就免不了有些牛哄哄的感觉上来了。

平素在曾国藩的手底下当兵也就是守规矩、听军令的苦差事儿,积功熬到了个营官,也觉不出有什么了不得的,所以这次挑拣人过到江北,才找上他二人带队随着赵烈文前来。

一路上,行军的路线、这千把人的行至,都是赵烈文说了算,二人执行就是,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可是,这现在每人的制下比平素要多了2000人,单凭着人气也把这官气给烘托起来了。

新编进来的散兵游勇按照500人一队的方法归置了8队,没有把他们称之为营,每一队也暂时指定了一个队官,一个队附。

这新编的队伍里以李昭寿的滁州兵居多,因为年初的时候,老奸巨猾的李昭寿发现朱棠已经着手要找个名目把他整垮,特别是当陈国瑞在离滁州不远处扎下营盘的时候,李昭寿就痛下决心,自己立马带着家眷,回到老家,其它的众多兵勇,数坐城池,都不要了,反正自己在江淮地区统治近十年,子女玉帛,金银多的无法计算,只求回到老家自保,做个富家翁足矣,看你们虎视眈眈者还说我什么呀?

他这一退步抽身,手下的兵勇就惨了,仓促之间就被全部编遣回家,有些人是拿着一点遣散费回家了,可是还有很多的人已经不习惯去干别的事情了,可人家漕运总督朱棠还严令不准把他们这些李昭寿的余孽编入自己的队伍。

这些人就结成大小的团伙,游荡于江淮之上,也做贩盐的生意,也做无本的勾当。这番闻听湘勇的队伍来到了此处,就赶紧来投,一来是听说这曾家弟兄的队伍声名显赫,每打一次胜仗后,向朝廷保荐的单子上就有百十人之多,二来是吃公粮、穿带补子的军衣已经习惯了,都想重复往日的威风。

而苗霈霖的练勇就显得木讷些,毕竟这些人跟着苗霈霖没有得到什么油水儿,但是,这些人却性格剽悍。

油灯的闪烁中,木棚里,几个队官正在陪着宋基路海聊着,夜已经渐渐的深了,门帘子一起,王鸣太从外面进来了,几个队官赶紧站了起来,点头哈腰的让座,宋基路就打了个哈欠,问赵师爷睡了吗?王鸣太就说刚刚睡下,我亲自安排的门哨儿,几个队官就互相看了看,一个叫曹子明的队官就说,天色不早啦,请二位长官歇着吧,我等就告退了。

众人走后,二人也熄灯而卧,搭讪之时,刚刚有些睡衣,就仿佛听到门口有动静,王鸣太悄悄的爬起,赶忙推醒宋基路,二人侧耳细听,这时,门口的人就小声的叫道:“长官,不要点灯,我是曹子明啊!”

二人毕竟年轻气盛,听着动静也没有什么异常,就轻轻的把门叉打开,门外的人就忽的一下闪了进来。

黑暗中,宋基路就问:“曹队官,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黑灯瞎火的虽然看不到曹子明的脸面,可是,听得到这家伙也紧张的气喘吁吁。

“二位长官,我来给二位长官送一注大财,千万别声张,且听我说。”

原来,这曹子明本是李昭寿治下一个厘卡的头目,他们的厘卡呢,就是当时的李昭寿直接对在这江淮大地上过往的一切经济物资流动的监控和盘剥。厘卡本来有分卡和巡卡之说,分卡是主管征收,而巡卡就主要是稽私查验。

曹子明所在的厘卡位于滁州以南的青皮岗,这个地方本来是人迹罕至,在这里设卡就是防备有些盐贩、粮队从此处过关,所以,就一直没有什么油水儿可捞。

可也就是在年初,厘卡里的十来个弟兄都知道了滁州城里正忙着搬迁,雄霸淮北十来年的江南提督李昭寿已然就是倒台啦。卡子里的人就议论纷纷,大家也担忧自己的前景会怎么样?可接下来的消息就更令人心惊胆颤,几个大的厘局因为拒绝向漕运总督吴棠的人交账册等竟然好多人被当即砍了脑袋。

这下子,青皮岗上的几个人就慌了手脚,他们这里的账册根本就没有登录过什么名目,一来是没什么大的油水儿,二来上面也不稀罕他们这穷乡僻壤的一点铜钿,可这回生冷不忌的吴棠手下可怎么应付呢?人家大的厘卡有很多就干脆分了收上来的金银物件儿后大家就走人了,可是,这穷地方,分文没有,难道就自己散伙不成吗?大家也不认可这么办。

就在众人犹豫之际,半夜里,一个卡里的巡丁起来撒尿,睡眼朦胧之间,就看到山脚下好像有人马在悄悄的过这青皮岗,有经验的巡丁赶紧跑进卡子里,叫醒大家,曹子明领着录事、司事、巡丁八个人,手持着快枪,迎头兜住了这股驮子队,上前一看,三匹驮马,驮带着六个麻袋,另外三个人是货主模样,各自骑着一匹马,其余三人是滁州城马帮的人。

马帮的人就赶紧撇清自己,说有事请官爷和货主说话,自己就是揽一趟生意而已。

这货主起初的态度极为蛮横,自称是滁州城内少主李显发的货物,而且,还真的拿出了印着提督府关防大印的路引。

众人见状都泄了气,莫说是少主李显发,就是任何一位江南提督府出来的人物这小小的青皮岗厘卡也不敢察查的。

可是,曹子明这次就偏偏来了劲头了,他喝令马帮的伙计立即卸下麻袋,马上的三个人急忙跳下马来,意图拦阻,曹子明一挥手,这其它人就只得端起快枪,逼住了三个人。

卸下来的麻袋堆在地上,曹子明上前踢了几脚,问三个货主是什么东西,一个大个子,腮边长着一个硕大黑痣的人恶声恶气的说是粮食,几个卡里的司事就七手八脚的用刀子割开袋口,果然,麻袋里装的都是些薏米、珍珠米。

大个子就说这些俱都是李少主准备送给漕运总督朱棠的,为了赶时间,才走这条路。

曹子明就围着袋子转了两圈儿,他蹲下身子,伸手在一个个的袋子里掏摸着,那个大个子突然就喊叫起来,曹子明头也没回,摸到第三个袋子里,他一伸手,抓出来一个口袋,扯开袋口,火把的照耀下,银锭闪烁着异样的光泽,边上的几个巡丁一起下手,只一瞬间,三个袋子里,找出来12个小口袋,都是银锭,大家一哄而起,都来围观,就忘了辖制这三个货主了,只有曹子明见事不好,伸手拽出手铳,就只见眼前火光一闪,一个巡丁就被击倒在地上,曹子明就地一滚,对着三人的方向大略就是一枪,火把摇曳,人影杂乱的时候,曹子明摸到了地上的快枪,他伏在地上,看准奔到麻袋旁的大个子就是一枪,一阵慌乱过后,火光重新点起的时候,地上躺着被击中的两个巡丁,被曹子明击毙的大个子,还有被他顺手一枪击伤在地的一个押货人,剩下的那个已经被众人捆住。

回到厘卡,灯明瓦亮之下一打点,大家就傻了眼,56两一锭的元宝上面还嵌着“滁州镇库纹银”字样,这样的元宝有100个。后面的两个小袋子里竟然是金锭,字样为“滁州镇库平准金锭32两”,一共是十个。

这样,小小的青皮岗厘卡竟然截获了滁州府库私自运出的白银5600两,黄金320两。众人就傻了眼了。

曹子明心里清楚,这个厘卡除了死去的两个弟兄,算上自己也就剩下八个人了,李昭寿一倒台,他们这里也就即将朝不保夕。所以,看着大家都不言语,他就干脆说话,5600两纹银按照每人700两各自一份儿,自己的那份分开为两分,给死去的弟兄家属,再各自加上10两金子。

剩下的金子就归曹子明所有,大家一想,金银是曹子明发现的,为这,人家还枪下伤一人、死一人,再说,人家是头目,这事情就算他是为首,也就当得的,大家正商议善后,那个受伤的家伙也一命呜呼了。

就这样,大家连夜埋了三个死了的人,收拾打点,一把火,烧了厘卡,就各奔东西了。

这曹子明家在河南固始县,与这李昭寿也是同乡,可是,他却不想回家,曹子明心下就有用这黄金做见面礼,去投奔朱棠的打算。

行走没有多远,就开始觉得极其不便,300两黄金带在身上,脸上如何能不流露出些意色呢,路上,他就弄了一身乞丐的衣服,散乱着头发,乞讨而行,即使是如此,还是遇险数次,直到一次夜里被散兵所追逼,仓皇之中,他躲进了一处坟丘之内,这是一个被盗数次的大户人家的墓丘,顺着盗洞口爬进去,里面一片狼藉,气味难闻不说,早就成了蛇和狐狸的家园,这一晚,曹子明就打定了主意,他在这墓中又向下挖,分三处,埋好了黄金,第二天,他就准备出去投军,结果,换好衣服的曹子明没走多远,就遇到了滁州城最后出来的一大股兵勇,为首的又是河南固始人,一眼就认出了路边的曹子明,不由分说,就拉他入伙,直到大家集体投了赵烈文的湘军,这才暂时算尘埃落定。

投湘勇军营这段时间里,曹子明暗自观察,知道这赵烈文虽然不是一般行伍里的人物,可是,这带兵打仗断不会是此人的初衷,而这二位营官也都是泛泛之辈,那么,眼下光是这新晋升的队官就有8人,将来这八人当中能有一个半个能做上这曾家兄弟营盘里的一个营官就算不错了!

赵师爷不会对自己上眼看一下的,文章还要从两位营官做起,只要这二人能推荐自己,那么,4000人新编的队伍里,自己最低也能当上营官的,若真的如此,这就算自己有了大的明细了。

至于如何交结二人,就得用金子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