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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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指点两淮

七月十四日中午,渡过长江北岸的太平军主力刚刚站住脚,就立即分兵向两浦掩杀过去。

这两浦呢,一曰浦口,二曰江浦,一左一右,就排在这长江北岸要紧的当口。

这两处原属于天京城的门户,可是,自从这九泭洲被清军夺下,太平军由于江上军事力量已经损失殆尽,就根本不能顾及北岸了。

江上的舰炮轰鸣着,把炮弹倾泄在清军的堡垒上,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

旗帜鲜明的太平军将士呐喊着、欢呼着,随着舰炮击发的节奏,一波一波的向前冲击着。而九泭洲上的吉字营的枪声则更像欢庆的鞭炮声,时而激烈,时而稀疏。

还不到半个时辰,这两处的清军就抵挡不住太平军这凌厉的攻势,随着营垒中枪炮声的减弱,太平军的杏黄大旗就插上了敌军的营垒。

初战告捷,这不仅仅是一个良好的开始,对于刚刚踏上新征程的太平军来说,更是一个极大地鼓舞,兴高采烈的人们喜笑颜开,他们终于可以追着清妖的屁股打了!

临时搭起的帐篷里,卢森和忠王李秀成等人研究着前进的路线,他们估计,这边胜利冲出长江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大江南北,扶王陈得才与赖文光一定会按照统一的部署行事的,而安庆的曾国藩也很快就会一方面上奏清廷,一方面布置追击。各路清军在犹豫沟通后,就会尾随而来,所以,现在一定要趁着太平军上下合力一心的这股劲头,迅速的往前冲,当务之急,就属滁州,而当前这两浦与滁州直间,尚有乌衣这个所在,大家就商议着如何一气攻下乌衣,之后,再图滁州。

坐在大帐当中的卢森看着眼前的地图没有说话,因为对于再向前走的路途他是可以通过地图来算计,可是,在这两淮地区的地面上,是哪一些势力在此行其道?他还是不了解,所以,就一时没法子说话。

这时,尊王刘庆汉说话了:“我看,这乌衣能不能不去真的碰它?”

大家就不约而同的等着他的下文,尊王刘庆汉却不说话了,因为,他注意到,天王一直没有吭声,就想等天王说话。

卢森明白了尊王刘庆汉的意思,心里不由得对他越加心生好感,这个人,在任何时候都不乱了伦次,是个厚道人。

卢森就向他点了点头:“尊袍,你说下去!”

尊王刘庆汉这才接着往下说:

“我的意思呢,这乌衣的驻军大多是降妖不久的两淮百姓和原来李昭寿手下的人,这些人呢,与我们未必就一点情面没有,况且,李昭寿这豫胜营大部分兵勇都是与当地盐户有关联,各个有生财之道,去年年初,为了争盐船,豫胜营曾经在洪泽湖与苗逆沛霖大战,都起动了豫胜营的洋枪队,朝廷也奈何他不得。这守乌衣的也有近万人,我们要真的一打,就逼着他们硬抗,虽然我们拿下小小的乌衣没有问题,可是,就与坐镇滁州的李昭寿结下了新仇,而李昭寿现有兵马7万有余。如此,要是与他纠缠起来,就会失去时机,使扶王一路空等,后面曾妖头与淮军就会次第跟上,那我们这奇兵突出的好处就没有分毫了!”

尊王刘庆汉见大家没有异议,就继续说道:

“我意既趁着白齐文的小炮艇还没有撤走之时,就从长江入清流河至乌衣,声明借道而行,大队则不打这乌衣城,直奔滁州,”

信王洪仁发就忍不住问:“那到了滁州以后怎么办呢?”

尊王刘庆汉就笑了,“这就得看到时候是什么局面了?”

这时候,饭时已到,众人就退了出去。

秦书萍一直守在帐外,因为,这里再没有高墙壁垒来保护着天王了,她就暗自告诉自己,一定要加倍小心,决不能让天王有任何闪失。

这时,帐内的小杨出来说天王在找她,秦书萍就交待给帐门口的一个女官,一定要严密注意四周的动静。

帐内的卢森靠在临时搭起的床铺上,看着进来的秦书萍,他的脸上就露出了亲切的微笑。

这一离开天王府,更觉得这秦掌率的要紧了,每次看到她,卢森就觉得心里就踏实起来。

卢森问秦书萍可曾听到刚才会议的内容,秦书萍点头说听到了。卢森就问李昭寿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书萍心里就佩服卢森果然聪明,因为,这李昭寿在天朝也是大大的有名,做为洪天王,怎么会不晓得李昭寿其人呢?

而卢森没有直接问众人,这就避免了猜疑。

于是,秦书萍就详细的给卢森讲了李昭寿与天国和这两淮地区的关联。

李昭寿这个人呢,最初就是活动在鄂皖边界一带的捻军的小头目,但这个人做事凶悍,为人狡诈,混到一定的规模的时候,在湖北的英山投降了清军,得到了些实惠,可是,很快又杀死了英山的清朝的官吏,而投向了太平军,成为了当时李秀成的手下。这李秀成当时还没有封王,而且,他对于部将也不是很约束,一时之间,李昭寿也算得意,就顺水推舟,做了一件大事,给捻军的张乐行与太平天国牵上了线。

李昭寿本人原来就是与盐枭暗匪一直勾结,明里暗中的做着无本的生意。其部下又大多数人吸鸦片烟,又改不了匪气,劫掠民间的事经常发生,而且又都与李昭寿有干系。

李秀成就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乎也没法子。可是,却激怒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英王陈玉成。

在英王陈玉成的眼里,李昭寿这类货色简直就是太平军的耻辱,曾经几次当面就要斩了他,都被李秀成拦下。

咸丰八年八月,太平军击破江南大营,这本来是个大好事,李秀成调李昭寿驻守这滁州一带,也算是对李昭寿的极大信任。可是,这李昭寿刚刚驻防,就马上向当时的清廷钦差大臣胜保投降了,当即献出滁州、全椒、来安等地,不但如此,他还马上就想起一个死党来了。

这个人就是镇守浦口的薛之元。

薛之元本来就是个老粗,原名薛小子,李昭寿刚组织捻子的时候他就参加了,反正这李昭寿最初降清军的时候他也跟着降,又叛了的时候他也跟着叛,而且,叛出清营的时候,李昭寿一个眼色,他就亲手干掉了清军的头目何桂珍。事后,洪天王就亲自降诏书:指名让他驻守江浦和浦口,封其为“答天豫”。可就即使天恩如此,等降清的李昭寿一声招呼下来,这薛之元想都没想,马上就将江浦和浦口奉上给清军。

毕竟是献出两座城池啊,清廷就赏了薛小子个四品顶戴,也赐名了,叫薛成良。

那么,这薛成良到底是成没成良呢?

就在4年前,太平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除江南大营的时候,这薛成良正驻守九泭洲,首当其冲啊!可这小子还没与太平军接仗呢,就撤出阵地,全军向东溃退。

这俗话说,散兵游勇甚于寇盗,手中有刀枪,又是可以明火执仗,于是,竟然以没发军饷为由头,全军哗变,公然为匪,到了府县,就劫府库,而且这几千人沿途烧杀放火,直闹的长江北岸人心惶惶,清廷还得专门派出专人率队来讨伐他,当然他这散兵就不能抵挡得住真格的阵势了,一仗就被击溃,这薛小子也真是豪横,一个猛子扎进江里,凫水从高邮、宝应到了来安,找到了李昭寿,藏在他家数日,看看没动静了,就试图再出去找路子,结果,在滁州被捕杀。

可当年他俩这一降不打紧,等于天京城的门户登时被封死,西线的太平军力量就马上撤回,而这李昭寿被清廷封为松江提督,做了当时负责剿捻的袁甲三的帮办。

就这样,李昭寿成了这淮阳地区的霸主,他的营兵力图独霸两淮盐场,而且,疏通了会通河道,就是为了贩运私盐的便利,这还不过瘾,就开始在长江、淮河、五河等处滥设厘卡,所辖各县、镇及长江河口都设有厘局,也就是说,清廷的油水他也要拿大头,对于盐枭和民众的贩盐、煮盐就更是不放过,这一时期,李昭寿甚至就接受手下称呼他为寿王。

这期间,清廷的官员,当地的土豪,大小的团练头子,对他都是恨之入骨,可是,谁能够一次就奉送给清廷大小数坐城池呢?而且,他镇守在这两淮之地,锁住了太平军的北进之路,给清廷解除了多大的后顾之忧啊!

于是,朝廷亲自给这个匪性不改的人赐名,曰李世忠,所谓正名吗,寄希望于他世世代代忠于大清皇帝,结果怎么样且不论,就这番折腾,也看出此人的分量了。

现在,整个天国的脚步都踏进这个李世忠的地盘儿了,如何应对这个人,就要看天王的决断了。

听了秦书萍的叙述,卢森就把自己头脑中原有的一些历史知识都连结了起来,这才恍然大悟,眼下太平军所即将进入的不仅是一个什么李昭寿李世忠之流的地界儿,这里,有各路的捻军,会党,白莲教,凶恶的土豪地主的团练,这里虽然暂时还没有铁壁合围之势,可是,一旦这些人发现对手的弱点和堕气,就会像豺狗一样的上来撕扯,这些,也是极其可怕的结果。

想到这里,卢森不由得捏紧了拳头,他想,这一次,看来连尊王刘庆汉的建议也不能采纳了,对于李昭寿这种人,不能示弱在先的,正因为忠王李秀成当年太姑息养奸,这才会致使李昭寿、薛之元这类人坐大,竟然几乎断送了天国的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