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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徐大及和白齐文

一片黑松林的掩映处,八角画栋,飞檐斗拱的一座亭台就建在湖心岛内,夕阳的余晖染的这亭子似金辉漫撒。

卢森站在赤红色的柱子边,看着眼前的湖水,波光粼粼,真是浮光趯金啊.

从进到这天王府,到现在也有18天了,这些日子里,无论是在太阳城抑或是金龙城,乃至登峰俯瞰天京城,和想象中的天京城大相径庭,这江南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与北方也是有所不同。

在北方,即使是盛夏,也有凉风扑面而来,而站在大河边,湖畔旁,水天一色,就觉得清彻入表里,这风乍起处,你就晓得了什么是长风了。

此时此地,湖山凝碧,花木不语,几乎没有一丝流动的风声,热浪弥漫在空气里不动,零散的炮声也没有喧宾夺主,一切就是这样蕴涵、流转。

而一场你死我活的生死攫搏就在无形中不移的发展着,如同夜半惊起时那咔咔作响的闹钟,时间,永不止息。

不知道什么时候,秦书萍无声的来到陷入沉思的卢森身旁,轻声的提醒说勇王和尊王都在外面候着呢。卢森略微思忖了一下,吩咐先让尊王刘庆汉带人觐见。

并日亭宽大的台阶下,一个人五花大绑的跪在那里,打摆子一样的瑟瑟发抖。身后2个魁梧的太平天国士兵各自用一根红色大棒压着这人的肩头。

“启禀天王,妖人带到了,”刘庆汉躬身道。

卢森做了个手势,一边侍立的女官给刘庆汉搬过一个绣蹲,刘庆汉躬身道谢,小心坐下。

卢森向这地下匍匐着的人看去,只见得一个亮光光的大脑袋,脑后很小的地方有头发,果然是垂着一条辫子。可这辫子却与电视剧清宫戏里的发型不一样,这真人的头发就垂在后脑的下面的部分,看着确实是不好看。

刘庆汉见天王端详这人,就朗声说道:“妖人,你竖起耳朵,听好问话,仔细回答!”他不想点明是天王在审讯。下面的2个兵士应声用棍子使劲顿了2下,震慑提醒匍匐地上的人要老实。

“你叫什么名字?”卢森问。

“回王爷的话,小的叫徐大及,”哭腔里带着绝望和恐惧。

“你不要害怕,你是做什么的?为何到了曾妖头的营里呀”卢森觉得这徐大及在高度紧张的同时还字句清晰、斟酌,似乎不是老粗。

“小人世代行医,去年春上被曾帅……曾……曾国荃招到吉字营,为营中祛除瘴疫。”

“听说曾九儿近日生病,不知是什么症候啊?”卢森徐徐问道。

“回王爷的话,曾大帅初时只是时痢,加之心气骤蹙,气迷心了2次,”徐大及道。

“哦,那你是怎么诊治的呢?”卢森为了缓解一下徐大及的恐惧,就逐渐的把话题往趋缓处引。

果然,匍匐在地的徐大及松了口气,“小人以三黄熬汤,辅以三香,用了三天,就转了过来。”

“何谓三黄?又是哪三香呢?”卢森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

这徐大及匍匐的久了,身子略微耸动,两个太平天国的兵士急忙用棍子弹压,卢森轻声吩咐放开他,见人们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就干脆对兵士直接的说;

“解开他的绑绳,让他直身回话。”

浑身早就湿透的徐大及这回却有些蒙头转向了,一早上被五花大绑,眼睛都蒙得严严实实的押出来,他心想,完蛋了!就自己抱怨自己,也恨李臣典这个王八蛋,非得灌他的酒,自己也是没把持,不然怎么能落到长毛的手里?现在被审问,听话口,好像还有一线生机,如此,他的心反倒怦怦的跳个不停。

z直起身子的徐大及眼睛上还带着眼罩,看面目,也就30左右岁,被解开绑绳的两手犹自不知所措,汗水顺着头脸流淌着。

“徐大及,赶快回天……回上面的问话!”一旁的刘庆汉见状,急忙喝令回话,言语之间,见卢森没露身份,就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儿。

徐大及被吓的身子一抖,急忙拱手答道:“我说我说,这三黄就是黄连黄芩加上黄柏,三香就是檀香**苏合香,三黄止泄痢,三香开心痹。以此为主,杂以辅佐,就才收效。”

卢森听了一笑,“这三黄且不说,只说这三香之中,何者为君?何者为臣呢?徐大及扬手匆忙抹了把汗水,说道“苏合香为君,檀香**为臣。”

“何以至此?”卢森质问。徐大及略伸直了一下酸麻的有些失去了知觉的腰背,朗朗答道:“苏合香辛温走窜,辟秽化浊,开郁止痛,芳香开窍,是故为君,**、檀香辛温行散,温经活血,行气宽胸,通痹止痛,以此则臣!”

卢森哼了一声,又吓了徐大及一跳,心中快速的回想,自己没说错什么呀?

卢森接着道:“好一个苏合香为君,只不过,你这苏合香难道是一君独治的吗?”我天,徐大及这下子可真是糊涂了,这长毛之中,怎么还会有这么通晓药理岐黄的人呢?嗫嗫之间,刘庆汉又是一声催促,徐大及慌忙答道:“还有一味药,是苍术……”卢森接口道:“这苍术与黄柏共称二妙,你既如此用药,而且讳言,看来,这曾九儿不但痢下,而且遗精,斧钺交攻之下,不在方剂之中的应该还有一味药引子,当属分心木无疑的啦?”

咕咚一声,徐大及是头面扑地,“王爷,您老真是神仙啊,一切都在您的法眼里呀!”一旁的刘庆汉等人看着卢森,心中洋溢着敬佩与幸福的感觉。而秦书萍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异样的波澜。

卢森看着刘庆汉与秦书萍,微笑着眨了眨眼,故意大声吩咐着:“这徐大及虽然一时从妖,尚属胁从,既然是个行医之人,且安置他就地住下,我还要和他论说百草,去吧!”吩咐已毕,又叫过秦书萍,悄悄嘱咐了两句话。

看着汗流浃背、千恩万谢的徐大及被带了下去,卢森长吁了一口气,对于这个人的使用,他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了。

掌灯时分,并日亭里,红灯高悬,一旁的湖水隐隐的涌动着,荷叶之间,不时的泼刺作响,鱼儿在不断的跳出,仿佛要打破这不寻常的平静。

勇王洪仁发来了,带来了美国人白齐文和一个通译。

这白齐文,这段时间已经是没有了市场,潦倒浪迹。在上海,美国领事馆干脆就拒绝他入内,手下的一干人等,也是各不相顾了。只是在青浦,有个造木船的小财主,还希望白齐文能东山再起,将就他些银子,已然是朝不保夕了。就在这个时候,太平天国方面的人找到了他,直接就说是天王要见他,这下,白齐文的劲头可就又来了,他二话没说,跟着来人,晓行夜宿,见了卡子就使钱,中间到了封锁最严密的地方,白齐文竟然大摇大摆的直接找美国的商船,最后来到了天京城。

可是,进了天京城,竟然一连数日没人搭理他,白齐文心里着急,也不敢动怒,因为这天京城的头面将领中,都不感冒他了,是啊,想当初,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旰王是何等倚重他白齐文,可是,拿了天国10万两雪花纹银,就再无消息,现在又回来了,不追究他就算天恩高厚了,自己还敢说啥?

现在,他被突然的带进金龙城,傍晚的灯光映的湖水波光诡异,站在一座典型的中国亭子下,他眯起眼睛,看见亭子正中坐着一个人,这个人,应该就是天王洪秀全了。

白齐文没想到就这么简单,天王就在一座中国的亭子里接见了自己。他犹豫着,是否像见慕王和旰王那样的拱手一揖,见过天王呢?正胡思乱想之间,就听一个女官朗声说着什么,身边的通译压低声音提醒白齐文,说你要对天王行礼并自己报上自己的名字。

白齐文在被带出来之前,洪仁发就嘱咐过他不要失礼,惹天王不高兴。白齐文人虽然张扬跋扈,可是,现在不是过去,自己已经是一无所有,两手空空的情况下能被天王召见他知道该怎么做。

“美利坚合众**官白齐文拜见天王陛下!”向着亭子上面的座位,白齐文鞠躬有九十度。还没等气愤的洪仁发说话,亭子里的卢森说话了,“白齐文,你认得朕吗?”白齐文心里一抖,瞬间应声跪下一条腿,通译把话说给他听,他忙着答道;“很遗憾,我在此之前没有见过天王陛下,”

只听上面坐定之人悠然的说道:“我听说你最近还在和清妖来往吧?”通译一听,赶紧翻译给白齐文,白齐文一听这话,吓了一跳,用生硬的汉语的辩解道,“尊敬的天王陛下,我白齐文是忠实您的天国的,我没有做丝毫对不起天国和天王您的事情,您可以让您的部下调查我所做的一切!”

端坐的卢森看着这个大个子的美国人直挺挺的跪在那里,不觉心中感慨,心想,你看这家伙,已经是山穷水尽,还是信心十足,呵呵,用句现代的话说,也算心理素质过硬啊。

按吩咐女官给白齐文搬来了一个绣墩,长腿的白齐文如释重负,连声道谢,落座。

“白齐文,你要和他们来往,更要和你的英美等国的朋友们来往,而且,你知道如何做的更好。”卢森直接的点击着白齐文的痒处。

果然,白齐文马上就接口说,“尊敬的天王陛下,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一直在努力做一些事情,在去年,我曾经一直在努力搞3条炮艇,以协助谭绍光将军的苏州部队,可是,无论从建制上还是指挥系统上,都得不到帮助,”说到这里,白齐文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膀,“当时,白银的筹措上,已经够一艘艇的使用了,可是……

“是你当年与忠王献策,要朕先放弃苏州、再弃天京,大力北进的吧?”卢森微笑着问道。这下,白齐文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讲起了他的战略构想,弄得谨慎的通译几乎跟不上他的速度。

可是,正在沉浸在自己的言语气氛当中的白齐文忽然发现,亭子里的天王断然的向他挥了一下手,于是,美利坚合众**官的即兴演讲戛然而止。

“白齐文,现在长江上下,都是清妖的船,间或一些铁船也是西洋的商船炮艇,天国的水道,岂能长久如此?对此你有什么想法?”卢森言简意赅,看着白齐文。

听清楚这番话之后,白齐文的兴奋点又来了,他如数家珍的说出清兵的几艘快船,对于西洋人的各色船只,也是一一道来,最后,他提出,由于他的老朋友,慕王谭绍光已经殉职,他没有办法和财力来策动这些船只,能否让他以原来的身份继续做这些事?在具体的银两需求上,这美国人没有提,也没法子提了,旰王付给他的十万两银子已经被他花的一干二净。

“白齐文,目前天京城被清妖围困,而长江水道也被他们盘踞,破除重围,击退陆路进攻的清妖是有人担承这个任务的,那么,水路的事情,你敢接任吗?”卢森一板一眼的问白齐文。

白齐文的蓝眼珠儿激动地咕噜直转,双手交叉握在胸前:“天王陛下,要是有您的认可,我会在很短的时间内,重新规定长江的秩序,只要恢复我慕王曾经给我的职务和荣誉。”

“不,不会恢复你的职务了!”卢森回答。

听了这个回答后,白齐文脸色涨红,还是挺着胸脯,“很遗憾陛下,不过,我还是愿意为您、为天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的。”

“我问你,天京城以东是哪里?”卢森问

“是苏州”白齐文回答。

“苏州以东呢?”卢森又问。

“是上海,”白齐文有些不解。

“上海以东呢?”卢森追问。

“……是大海,陛下,”白齐文被问的有些糊涂了。

“那么,长江是内河,如果长江的水师,加上海上的战舰,这样的队伍应该叫什么呢?”卢森的眼神越过白齐文,扫向灯火摇曳的远方。

“是海军啊陛下,您是说天国会有自己的海军吗?”白齐文忽的站了起来。

“白齐文,我告诉你,你要好好地替我谋划,第一步把长江的事情搞好,等形势好转,就由你执掌我天国海军!”

通译的话刚了,白齐文直挺挺的双膝跪地,两只手合抱胸前,“我亲爱的天王陛下,我不要天国一块银子,我会把一只由铁甲舰组成的舰队带到天京来见您的!”

卢森听了哈哈大笑,“银子还要给你,你去和西洋朋友们说,他们的铁甲炮船天国高价买下,至于炮舰上要多大口径的大炮,船的价格等就由你这个天国水师的头领,将来是天国海军的司令官来定,现在给你一些活动经费,具体买船拉人需要的银子都由天国付给,只要驱除清妖,你所得到的不仅仅是银子,还有更高的荣誉和其它让你值得自豪的东西。”

卢森接着吩咐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的洪仁发,让他告知忠王等人,给白齐文安顿住下,给他配备随身的通译,高级军事会议让他参加。

又回身告知白齐文,要他略事休息,有事可找忠王或勇王洪仁发,但是,5天之内,不能出城,五天之后,他的行动由他自己安排,如果出城,由刘庆汉负责他的安全。另外,再拨给他白银10万两。

洪仁发心里既疑惑又不服,他就奇怪,现在眼看着天京城都朝不保夕了,这老三怎么又和这洋鬼子大谈长江的江防,而且还说海军的谋划,这都是太没影的事情了吗,最让他心疼的的是又答应给这洋鬼子10万两雪花纹银,这不是打水漂儿一样吗?可是,又不敢出言以对。

白齐文听了通译转述卢森嘱咐洪仁发的话,既疑惑,又兴奋,疑惑的是为什么要他五天之内不能出天京城呢?是不相信他吗?可是,又为什么一下子又给他10万两白银呢?一想到又可以联络舰船上的军官水手,再加上天王的直接认可和令人目眩神迷的承诺,白齐文热血沸腾了。

激动的不仅是美国人白齐文,卢森也几乎是彻夜未眠,对于拯救这垂危的天国,他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而且,除此以外也绝没有什么其它良策了,对于他身边的这些纯朴勇敢的兄弟姐妹们呢,只能是让他们配合自己,而摆脱这就在眼前的危险,只能是靠自己来厘清道路,左右思忖,辗转反侧,思路也就越加的的清晰,当前最凶恶的敌人就是马上要攻进城来的湘军吉字营,卢森估计,6000麻袋准备填塞地道的火药这时候一定已经准备完毕,再过几天,太平门的城墙就会在天崩地裂的轰响声中坍塌,鬼魅一样的清兵就从这里冲进天京城,接下来,腥风血雨,走死逃亡的噩梦就会笼罩在天**民的身上,挥之不去.一想到这里,卢森就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