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见恶
雨停了,天也黑了下来,头顶只有一个布满蛛丝的灯泡,发着昏黄的光,像要睡着一般。
我蜷缩在窄窄的屋檐下,身体还在微微颤抖。鼻子里飘进一股股臭味,不令我讨厌,也不喜欢。吃惯了人类的美食,再让我到厕所里来找吃的,我现在做不到了。
这是一个有些陈旧的路边公共厕所,原本白色的墙壁泛着一块块黄黑色的水渍,一左一右两个大大的“男”“女”黑字,在灯光下一片迷蒙。没几个人来上这个无人清扫的散发着臭气的厕所,更没人注意躺在檐下的我。
慢慢地,我感觉鼻子里呼出来的气息越来越热,烧得鼻孔火烫干燥,嘴里却流出白沫,湮到湿漉漉的地上。不多久,热气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我像是被放进了蒸笼里,下面的火焰愈发猛烈,烤得我恨不得脱掉身上的毛皮,才会感觉舒服些。
冷,不是一般的冷!
热过之后,一股冷气从足底从身外涌上来,迅速笼罩了全身,我的牙关不由地“得得得”响起来,拼命咬也咬不住。
就这样,一会儿热,一会儿冷,我沉浸在痛苦万分的煎熬中。心里想要逃避,分明又能感受到时间一秒一秒地划过,无比的漫长与无奈,直至冒出一丝绝望的念头,挥之不去……
昏昏沉沉地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一个世纪,又只有一个晚上。东方渐露鱼肚白,我眼前一黑,昏睡过去了……
“汪汪,汪汪汪!”
一个尖细的狗儿叫声像是天籁,把我从噩梦中拉出来,眼前亮晃晃,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兽消失了,我重新回到了人间,身上惊出一身冷汗。
一翻身,我站了起来,尽管脚下发虚,但比昨天要好多了。
“呜呜,呜呜——”
还没等我仔细检视一下身体,前面一个白影急急往后退,边退边发出防御夹杂恐惧的呜呜鸣叫声。
用力眨了几下眼,迎着明亮的光线,我看清了那团白色,是一只白色长毛的哈巴狗。它正死死地瞪着我,头上用红绳扎的小辫子一翘一翘,短腿在地上摩擦着,随时可以转身逃跑。
“汪,汪汪!”
我张嘴叫了几声,嗓子一阵舒畅。回到现代,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畅快地吠叫,心底里涌出一股豪气。
“唔——汪!”
哈巴狗儿小脑袋一扭,转身就跑。
“小宝,小宝!”
一个打扮得洋里洋气的胖女人气喘吁吁地走过来,嘴里唤着,迎住那只小狗,也看到了我:
“哪里来的野狗,敢吓我们家小宝!”
一蹲身,不知她从哪里捡起了一块砖头,“呼”地朝我砸过来,速度飞快,跟她肥胖的身子一点儿不相称。
我慌忙闪过,扭头就跑,好汉不吃眼前亏,好狗不能被砖头砸,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嗵!”
砖头砸在墙壁上,碎屑四溅。
跃下水泥屋檐,我小跑着逃出老远,逃到公厕后面的草丛里。急喘着趴下,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过、狼狈过。
草丛很密,我能看清外面,外面看不到我。
外面人来人往,锻炼的,上学的,上班的,有的脚步匆匆,有的慢条斯理。这才是我一直盼望回来看到的生活呀。尽管在大清有我的牵挂,但在内心深处,我还是盼望回到现代的,因为这里有我最大的,也是埋藏在心底里的一个牵挂。没把这个牵挂处理妥当,我永远都不可能真正潇洒地开始新的生活。
我这是在哪儿呢,是不是原先的j市?
j市是北方的一个大城市,我出生、长大都是在那里,最美好与最难熬的日子也是在那里度过的。在我的记忆中,甜蜜与苦涩并存于此,想忘却而又不可能。以前我把它深深埋藏起来了,而现在,记忆冲破束缚,汩汩流出,渐渐把我的心一点点打湿。
不行,要找个地方打听这是哪里!
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遏制不住了。我站起身,气已经平顺了。抖一抖身上的草屑,我走出草丛,向有人的地方走去。
前面的路边有一个报纸栏!
我兴奋地小跑起来,看看就要到了。
“站住,你是谁?”
斜地里一声喝问,路边的垃圾箱后面转出两只黑狗,瞪着眼睛看着我。
“你是谁,为什么来我们的地盘?”
另一只黑狗也问起来,眼里闪出凶光。
我连忙站住,上下打量它们。黑色,缎子般的油亮,尖耳长腿,身材不比我矮小。肩背肌肉鼓起,块块分明,似乎蕴含着极大的气力。
“问你呢,怎么不说话,不是哑巴狗吧?”
先前开口的黑狗威严地说道,有了些不满。
“我……我叫阿黄,是从j市来的。”
我忙说,习惯地说出了阿黄这个名字,反正一个符号而已。
“阿黄?没听过!从j市来的?你骗谁哪,j市离我们q市好几百公里,你说来就来了?”
q市,这里是q市?我怎么会到了q市呢?
“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这里是我们兄弟的地盘,你快滚出去!”
一只黑狗毫不客气地说道,下巴扬到了天上。
哎,这副情景怎么那么熟悉啊?
一恍惚,我好像看到黑猛站在我的面前。
“黑猛……”
我激动起来,凑上去想要添它。
“你想干什么?呜——”
我的动作肯定引起了两只黑狗的误会,龇牙露齿,四只眼睛霎时在我面前放大,无限放大!
痛,很痛!
脖子和后腿分别传来一阵疼痛,啊呀,被咬上了!
“呜——”
我竭力摆脱掉两张利嘴,本来想还之颜色的,可惜脚底发虚后劲不足。
“你,你们……”
“想跟我们斗,你嫩着呢!”
“再咬它!”
逃,我只有逃。三十六计走为上,以前看到的这句话居然适用今天的我!
“哪儿跑!”
两道黑影紧紧跟着,我拼命跑过那座报纸栏。眼睛的余光里,一张泛黄的报纸飘飘忽忽,几个红色的大字映入眼帘:《q市日报》。
你母亲的天上哪路大神,干吗把我扔到这里,你不是玩我么?
我一边咒骂着,一边努力摆脱那两只阴魂不散的恶狗,脚下却越来越重了。慌忙转头看,白森森的牙齿,闪着寒光的眼睛,天啊,就要追上来了!
与其被动挨打,不如拼上一拼!
我不跑了,停下来转过身,嘴里喘着粗气。
“咦?”
“汪,呜——”
“汪汪,呜——”
……
记不清咬了多少下,也记不清被咬了多少下,我与两只地头狗纠缠在了一起,直斗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地动山摇世界末日快到了!
“吵死人啦!几只死狗快滚开,到别处打架去!”
一道黑影冲过来,手里挥舞着一把红缨宝剑,把我们几个斗得劲头正酣的吓得慌忙逃开。
“还不快滚!”
短裤背心,浑身肌肉的男人跺了几脚,我趁势转身就跑。咱可不是当年的愣头青了,身上疼痛不已,要不是一口气撑着,我早就要瘫倒在地了,现在有了这么好的台阶可下,不跑才是傻瓜哩!
跑,拼尽力气跑,后面已没有追兵,我要赶紧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一路滴着血,我穿过一块草坪,一瘸一拐地跑进了一座水泥桥下面。按照以往的经验,桥下面是我们流浪者最好的栖身之地。
桥底下没人也没狗,但明显有动物活动的痕迹,甚至还有铺得平整的几张旧报纸。我不管了,在报纸上停住躺下,伤口火辣辣地生疼。
“呼哧,呼哧……”
舌头伸出老长,我喘个不停,脑子里仿佛被抽空了,一片白茫茫迷糊糊,意识里只剩下两个字——累,痛!
受伤对我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习惯成自然,只要不死就能痊愈。我安慰着自己,眼皮越来越沉,眼前一黑,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把我惊醒了。尽管特殊的能力没有了,但我敏锐的感应还在。睁开眼,眼前漆黑一片,天已经黑了。
“爷爷,我们到了,您小心点儿!”
脚步声近了,一个嫩嫩的声音说着话,慢慢靠近了。
嗳,有人来了!
不一会儿,昏黄的一束光映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走进了桥洞底下,向我躺着的地方走来。我想站起来,挣扎了几下,四肢无力,没能站起,反而痛得直喘粗气。
“谁,谁在那儿?”
嫩嫩的声音里含着惊疑,那道亮光照到了我的身上、头上。我眼前白晃晃一片,暂时看不清东西。
“哪里来的野狗,占了我们的地方!”
另一个苍老的男人声音响起,走近几步,我感到一丝危险逼近了。
木棍,一根粗大的木棍向我落下来!
老天爷,我阿黄哪里得罪你了啊!这是什么世道,刚一见面就开打,你不知道我受了重伤走不动吗?
我无奈地闭上眼,等着接受木棍送给我的“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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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狗语录二:我不跟你翻脸,那不是因为打不过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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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黄好惨哦,处处受人欺负!别心急,吉人自有天相,好狗肯定也有人关爱。用你的支持为它增加一些信心吧,愿它早些走出倒霉的境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