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狗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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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跟踪

我刚跑到祠堂大门口,一个人迎面走过来。这人四十多岁模样,中等身材,相貌平常,穿着斜襟的绸衫。他最突出的特点是一个“黑”字,头脸和双手都是黑亮的,泛着油光。

我从来没见过这人,于是停下来看着。

这个人很随意地向几个站在门边的人打了声招呼,昂首走进祠堂去了。

“刘老黑来做什么?”有人小声说。

“还有什么,猫哭耗子假慈悲,来看我们林家人的笑话呗!”旁边一人说。

哦,原来这人就是黑猛的现任主人,刘家的族长,也是村里的甲长刘老黑。我隐约记得以前老白说起过,刘老黑跟老族长为了争做保长,面和心不和,一直在较劲。他今天来,怕是不会有好事,少不了有一场好戏看。但我没空看戏,找到贼人要紧,争权夺利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我继续跑起来,一边四处张望,希望能看到大头、老白或者小花,小灰也行,好让它门带我去二癞子的家。说起来,整个村庄我也差不多走遍了,可毕竟时日太短,虽说为抓老鼠进过很多人家里,却也不会去有意打听姓名。因此,对于村里人家,我还真的不认识多少。现在最便捷的方式就是找到一只同类,让它带我去,反正村里的狗儿几乎都熟悉了。

我一看,心里一喜,小灰正跟它的小主人小宝在那个台子上玩呢。我“汪汪”叫开了:“小灰,小灰!”就跑了过去。

小灰也看到了我,它撇下小主人,撒腿蹦过来:“阿黄是你啊,你来跟我一起玩吗?”

“我来找你帮忙——下回再玩。”走近了,我边回应着小灰的舔嘴,边对它说,“我要你带我去林家的二癞子家,现在就去,你有空么?”

“去二癞子家干什么?”小灰不解,仍旧蹦跳着问。

“有些事情。”我还不能确定,所以含糊地说,“快走吧,晚了就耽搁了。”

“好吧,跟我来!”看我有些急,小灰也不玩闹了,撒开短腿就跑,也不管它的小主人在后面怎么叫。我跟在它后面跑。

小灰说二癞子的家在村子的西南面。我知道村里刘姓人家大多都住在西面和南面。女主人家也是西面,只是在村子中间略偏西而已。林刘村这么大,村子的西面我去得并不多,路也不太熟悉。

穿小巷,钻篱笆,绕房屋,我跟在小灰后面,一路奔跑,不禁有些气喘吁吁。已近中午了,太阳挂在头顶上,抛洒着毒辣辣的火焰,晒得我与小灰伸长了舌头,努力把热量排放出去。

“到了,这就是二癞子的家!”小灰在一幢房子前面停下,由于四肢乏力,不再蹦跳了。

我抬头观察起来,一边“咻咻”直喘。

寻常的样式,已有些陈旧,墙上砖石斑驳着。连院门都有些歪斜,靠在两边。院门口几只母鸡在地上刨食,互相追逐着。泥地上尘土积了厚厚的一层,可见主人肯定疏于整理。没看到有人,也没听到狗叫。

“这二癞子是个懒胚子,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他的婆娘也一样,一天到晚不落家,到处混饭吃,不到晚上不会回家的。他家不养狗不养猫,只是养了几只鸡鸭。”小灰在一旁介绍着。

我有些失望,看不到二癞子,不好确定手帕到底是不是他的。

“要不进去看看?”小灰看了看我说。

是啊,进去看看,凭我的鼻子,还不能分辨出来吗?我为自己的不知变通而好笑起来。经验啊经验,要在磨砺中逐渐积累才行。

我与小灰走进二癞子家的院门,不理会母鸡的惊诧,用心闻嗅着,比较着。很快地,我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几乎可以说到处都是。门口、院里、檐下,门槛旁的靴子上,竹枝做的晾衣架上的衣袍上,都散发着这股怪怪的气味,那么浓烈,刺激着我的鼻子。我不禁打了一个喷嚏,感觉鼻子痒痒的。

手帕是二癞子的!我心里十分高兴,谜团开始有了解开的希望。不只是林氏祠堂的失窃之谜,还有我刚才恍然明白的另一个关于自己的大谜团——刚到林刘村的第一个早上,我在那条巷子拐弯处遇到过一个行色匆匆的人,他身上散发的就是这种怪味道。现在可以很肯定地说,那个人就是二癞子!模样我已经记不清了,但这种气味不会遗忘,今天一比照,记忆猛然间被唤醒了。难怪老是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没想到这气味早在我心底留下了一丝痕迹,今天才算明晰了。

“好了,可以了。”我对学着我正在到处乱嗅的小灰说。

“就好了?”小灰缩着鼻子抬头看我,“还没找到什么呢!”

我看着它可爱的样子,想笑又笑不起来,想告诉它什么又觉得不妥,只得说:“已经找到了。你也别心急,我以后会告诉你详细情况的,现在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核实,弄清楚了自然会说。”我知道小灰肯定要追根究底,索性先堵住它的嘴巴,省得它啰嗦个没完。

走出院门,我问小灰二癞子白天会在哪里。小灰告诉我,二癞子一般很少待在村里,他喜欢去村西面十几里外的羊谷集,据说在那里混日子。“那个二癞子啊,一大早就出门,不到太阳落山不回来。”小灰说。

这就麻烦了,要到晚上才能进一步行动。我想着,就与小灰往回走,速度慢了许多。

回到林氏祠堂,我正要进去,那个叫刘老黑的正好走出来,后面跟着几个林家的人,脸上都有忿意。

“不用送了,不用送了!”刘老黑抑着得色,朝后面的人挥挥手,径直走了,头也不回。

待他走得远了,一个林家人“呸”的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恨恨地骂了一句。其他人脸上也甚是不悦神情。

我不管他们,丢下小灰在外面,跑进祠堂去。

“嗳,怎么有只狗跑进去了?”后面一人叫起来。

“别管它了,你不认识么,是文伟家的阿黄。”另一人说。

我已经跑到了第三进,看到少主人还在忙,就找了一个阴凉些的地方躺下来。

回家吃好午饭后,少主人刚要带我出门,被女主人叫住了。她说有人从山上带话来了,有事要和少主人商量。

与我无关,也帮不上忙,我躺在堂屋前无聊地看着院里。晾竿上,几件衣裤随风摆动。厢房前的水沟里,三五只半大鸡仔正在泥水中刨着,啄着,追逐着,乐在其中,不知疲倦。院墙旁的树荫下,一只大公鸡与一只母鸡面对面趴伏着,你在我头上啄一下,我在你头上啄一下,“咯咯”“咕咕”,很是亲昵模样。天上没有一片云,阳光无遮无拦地落在地上,像撒了一地的炭火,踩上去都会把脚底板烫熟……

我张开嘴伸着舌头,眯缝着眼,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迷迷糊糊就要睡着。

“阿黄,走!”这时,少主人出来了,把一顶竹制的斗笠往头上一扣,拔步就走。我一振精神,跳跃着跟上。少主人已经习惯于带着我出去了。

下午的事情乏善可陈,无味得很。我除了看着少主人与一些人做事情,只有趴在地上打瞌睡。于是,我很盼望天快点黑下来。

近黄昏时,少主人总算忙得差不多了。看他们板着的脸色,我知道事情没有什么进展。老族长坐在椅子上,默默抽着水烟,很少说话。

施礼告辞,少主人唤我回家。我奔跑起来,把他甩在后面。我心急呀,错过了二癞子可就不好了。

循着小灰带我走过的路线,我很快到了二癞子家门前。院门还是敞开着,鸡鸭在追逐着回家,主人却没看到一个。我找了一个较隐蔽的墙角躺下来,紧紧盯着二癞子的家门。

太阳挂在远方的山顶,将要落到山后时,一头的石板路上匆匆走来一个女人,花衣绿裤,有些邋遢。她吆喝着,赶着几只鸡鸭走进二癞子家。看来,这女人是二癞子的婆娘了。不久,她家的炊烟升起来了,与各家炊烟混在一起,有柴禾燃烧的味道,洋溢着一种温馨的气息。

我沉醉在这种气息里,想着女主人做饭的情景,不觉痴了。

“呀呀啊,咦啊呀,”一阵哼唱声伴着脚步声由远而近,在我不远处的巷口转出来。我赶紧集中注意力,耸耳细听。

一个男人一步三摇地走了过来,嘴里不时哼着。他穿着一身粗布短衣衫,上黑下蓝,皱巴巴的,脚上的布鞋“踢踏”作响,只是趿拉着。我趴着不动,生怕被他发现。他却没注意到我,径直从我面前踱过去了。试想,一个自得其乐的人,他眼里连人都放不下,岂会留意到一条狗?

气味!熟悉的气味!我今天一直在追寻的气味!就是他了,这人就是二癞子!

我莫名地激动起来,只差张嘴狂吠了。当然我忍住了,紧紧盯着二癞子走进院门。他手里还提着一包东西,从散发出的细微气味判断,是煮熟了的肉类。

院门关上了,身影看不见了。我走近了一些,在一丛花草后面躺下,仍旧看着院门,耸耳听着,盼着能听到些有用的声音。

夜幕已经罩住了大地,昏黄的灯光点点亮起。几盏飘忽的小灯笼在我周围飞舞,是萤火虫。如果是平时,我一定早跟它们玩在一起了,今天却不能。

“咕咕,”肚子开始叫了。我收缩了几下胸腹,赶走饥饿,趴着不动。

这样过了很久,就在我以为今天将一无所获的时候,“吱呀”一声,二癞子家院门开了,探头探脑走出一个人来,正是二癞子。他看看左右没人,火把也不用,就着月光,匆匆往村南走去。

我一跃而起,紧跟其后,尽量保持一定距离,不发出声响。

走着走着,我们进了一条巷子。墙壁,老树,凹进的一个角落,哎呀,太熟悉了!我忙停住,这不是我一直在寻找的那条巷子么?竟然是在这里!我的心里一阵激动。

要不要留下来寻找心中的那个答案?

我有心停下来细细查看,但听到二癞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犹豫了一下,我抬腿撒尿,然后奔跑起来,循声追赶。

记住了就行,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再说。我这样安慰自己。现在的我,已经不像原先那样急着要回到大城市了。这里有关爱我的主人,有亲近的同伴,有满足的生活,我还能贪求什么呢?

追上了,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家高墙大院前。“啪啪啪,”二癞子上前扣响门环。“汪汪,汪汪汪,”有狗在里面大声吠叫,竟然是我熟悉的黑猛的声音。

难道这就是它的主人,也就是刘老黑的家?我猜测着,马上就肯定了,因为出来开门的正是白天看到过的刘老黑。

二癞子匆匆走进去,门很快关上了。

怎么办?听不到他们的谈话,我就不知道二癞子来刘老黑家的目的。这时,“呜呜,”院里传来黑猛的哼叫声,不满的样子。

哎呀,真笨!我只差骂自己出声了,从黑猛的狗洞进去不就行了?一直恪守女主人提出的“未经同意,别人家莫入”的约定,我都忘记灵活变通了。

走近狗洞,我轻声叫道:“黑猛,黑猛,你在吗?”

“阿黄,是你吗?”里面的黑猛很快回应了我,有些惊喜地轻声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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