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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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9袁涣

次日,邵行真亲上文华居吊唁袁氏,袁崇与袁芳惜很是倨傲与怠慢,邵行真的举止却十分诚挚与谦恭,袁崇兄妹最后也不得不上前与邵行真周旋,对此,陈娴雅对邵氏这个能屈能伸的三舅子充满了警惕。

第五日下午,京城袁家的人终于到了,来的是袁沛长子袁涣。

袁沛的确是个异数,袁家本是世代为官的诗书世家,嫡长子袁涣不从科举出仕,却进了京卫指挥使司,做了正四品的指挥佥事,统领上直十二卫,与邵行真同样是难得的青年才俊。

此次听闻胞妹噩耗,在袁沛的授意下,袁沛进宫告了假,带了五十禁军走军道日夜兼程地赶了来。

五十名甲胄鲜明的禁军一来便将陈府围了个水泄不通,邵行真,陈莫渝及徐景达两兄弟亲到大门外迎接,陈娴雅也偷偷地躲在人群后面打量袁家第二代人物当中的楚翘。

袁涣个子并不算魁梧,甚至在一群禁军当中显得有些单薄,但那举投足间的自信贵气与眼中闪烁的精光,以及脸上那看似人畜无害的笑容,却让人不敢对他有半分轻视。

这是个真正的硬茬子,陈娴雅默默地注视着袁涣的一举一动。

袁涣先与激动的袁崇及袁芳惜相见,兄妹三人互相拥着一番痛哭。不过,转头之间袁涣又换上了另一副面孔,倨傲又冷漠,只对着邵行真及徐氏兄弟点了点头,便带着贴身侍卫进了陈府,直奔文华居,对陈莫渝这位妹夫则是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邵行真硬着头皮跟了上去,脑子里萦绕着关于这位袁沛嫡长子的资料。袁涣在京卫营里有“笑面将军”之称,行事最是狠辣与出其不意,为新皇登基后稳定局面立下了大功,若不是袁沛想让儿子再多些磨砺,早就升了京卫指挥同知。

袁涣三兄妹在袁芳若灵前哭祭了一场,袁涣便让人搬了椅子在灵堂前坐下,传令请陈府当家人出来说话。

按邵氏姐弟前一夜商量好的,尽量不与袁家人翻脸,因此邵氏恼得胸闷也只得打起精神带着陈娴雅及娅姐儿去文华居见晚辈袁涣。

来到灵堂,陈娴雅心头一震,陈莫渝与徐氏兄弟站着倒也罢了,邵行真与袁涣都是正四品,按规矩同级武官听从同级文官,在灵堂里邵行真竟然站在袁涣的在椅子旁,如同下属跟班,连个座位都没有,最重要的是邵行真脸上的神情不见丝毫尴尬。

邵氏祖孙三人到袁芳若灵前燃了三柱清香,袁涣坐在椅子上却仿若未见,既不说话,也不起身,只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陈娴雅与娅姐儿,“娅姐儿,可还认得大舅舅?”娅姐儿本能地藏到陈娴雅身后,对似曾相似的陌生男子充满戒心与好奇。

邵氏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她明明是长辈,袁涣却要她来见,这倒罢了,见面便给她一个下巴威,不打招呼,不起身,就那样大刺刺地坐在哪儿,实在是狂傲到极点。

袁涣来者不善,陈娴雅却不想袁陈两家现在就翻脸,袁涣带来的五十禁军可不是吃素的,她不能让自己也跟着遭殃。

“宋妈妈怎么连待客之道都不懂?赶紧带人去搬几张椅子过来,怎么能让客人们都站着?”陈娴雅清越的声音响起,跟着邵氏一起过来的宋婆子赶紧领命去了。

“陈大小姐不必客气,我姐姐灵前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袁芳惜出言道,如今袁三小姐再也不想掩饰对陈娴雅的厌憎。

“袁三小姐也误会了,我母亲与舅舅可不敢对死者不敬,今日天气不错,我是想将椅子放在院子里,既能陪伴嫂嫂,大家又能说正经事。”陈娴雅眼都不眨一下便回道。

“你……,”袁芳惜满脸通红,转过眼波突然又见到徐景达看着陈娴雅似笑非笑的样子,心中更加着恼。

袁涣突然冷笑出声,“有意思!你就是被陈寿源一脚踢聪明了的陈大傻子?”

“回袁大人话,不是陈大傻子,是陈大小姐,既然是踢聪明了的,自然就不傻了。”陈娴雅脸上的梨窝隐现,笑得很是无邪。

袁涣脸上的笑容有些涣散,一旁的徐景宏见状忙上前一步说道:“大表哥,娘娘与舅父这次可有话带来?”

袁涣看一眼徐景宏,笑容收敛,目光中突然涌现一股杀气,“我父亲母亲生我兄妹五人,最疼的便是我这二妹妹,为她这从小的病根操碎了心,好不容易二妹妹平安长大,便纵容了她一回,让她下嫁到你们陈家,哼,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邵氏天性蛮横,连陈寿源都敢与之对打,为袁氏的意外横死她已经忍耐了很久,此时袁涣提到旧事,将邵氏心中那根刺也挑动。

“媳妇出现意外我们陈家也措手不及,如果早知她有哮喘病,我们怎么也会防备一二,或者是一开始就能掂量到我们陈家没有能力护袁家明珠的周全,我们陈家也不敢高攀,造成今日的悲剧。”邵氏直接指出袁家隐瞒袁芳若病情,否则连亲都结不了。

袁涣的脸色突变,一旁的邵行真忙说道:“袁大公子息怒,我这姐姐没读过书,不太会说话,再加上心伤痛失儿媳,心疼失母的孙女儿,脑子都有些不清楚了!”

袁芳惜站出来指着邵行真及陈家众人劈头痛骂,“那话是没读过书的失心疯的人说得出来的吗?当初想迎娶我二姐的世家随便说一个出来,你们陈家都要自惭形秽至死,你们以为他们就不知道我二姐有哮喘病?偏我二姐命薄,相中了这破落陈家,如今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还敢说我们袁家欺骗你们!”

陈莫渝羞惭地将头垂到了胸口,邵行真倒是面不改色,邵氏与陈娴雅被骂得灰头土脸之余,又都瞪向邵行真,一个是怒其敢诬蔑亲姐脑子不清楚,另一个则是佩服其能屈能伸,堂堂四品大员被一小丫头指着鼻子骂却不敢吭声。

袁涣怒极而笑,“好一个陈家!好一个邵家!罢了,我袁涣不与你们逞口舌之利,我来之前父亲交待了两件事,你们且听好了。”

大家心中都是同一个心思,袁沛终于出招了,一股紧张而又恐惧的气氛笼罩了袁芳若的灵堂。

“父亲说,袁陈两家本是世交,能结秦晋之好已是不浅的缘分。父亲还说我二姐是谁害死的,因何被害的,如今都不重要,只想请陈家将娅姐儿及我二妹的嫁妆送回袁家,以慰藉我父亲母亲的丧女之痛!”

邵氏不等袁涣的话音落定,立刻拒绝道:“袁大人有丧女之痛,我陈家何尝没有失媳之伤?娅姐儿是我陈家唯一的孙女儿,她的祖父祖母都在,父亲也活着,恐怕不好住到袁家去。当然,如果袁大人想娅姐儿了,等娅姐儿母孝期满你们也可以接她去小住几日。”

一直没有出言的袁崇突然说道:“娅姐儿在外祖家一样可以守孝,娅姐儿是我二姐的唯一骨血,我们袁家绝不可能让她受继母之苦。”

“这点袁二公子可以放心,”陈娴雅见袁崇都出来帮袁涣说话了,她自然也要为母分忧,“我哥哥将为嫂嫂守节,永不续娶,一辈子与娅姐儿相依为命!”

还是陈娴雅的话最狠,袁涣三兄妹竟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人家有祖父母,还有父亲,怎能住到外祖家去?这于礼制不符,况且人家父亲还要为母亲守制一辈子,独养女儿更要在家里尽孝了。

徐景达适时出来救场,“袁大公子说袁大人除了这件事,还有别的吩咐,请先说出来,这件事可容后再议。”

袁涣那阴冷的目光如快要离弦的利箭将陈娴雅瞄了又瞄,最终听从了徐景达的意见,阴沉一笑,“父亲说我二妹从小锦衣玉食,没吃过半分苦头,如今身遭不测,已然无法挽回,只希望我二妹能在阴间继续荣华富贵下去,便在京城订了一副福字玉棺,价值十二万两银子,再过半日就要到扬州了,希望陈家能用这副玉棺将我二妹下葬,顺便也请陈夫人将银子准备好,过几日我们回京时好顺便带走。”

重头戏终于来了,这不是十二万两的玉棺,这是袁沛的开价,陈家若想此事善了,须拿出十二万两银子,再搭上娅姐儿。

邵氏差点一头栽倒在地,这也太狠了,十二万两银子几乎是陈家的全部家当,陈莫渝更是悲愤地瞪着昔日的大小舅子及小姨子,袁芳若尸骨未寒,袁家便逼陈家至此,太过分了。

陈娴雅看到邵行真脸上出现轻松之色,邵家就怕袁沛不开价,只要袁沛开了价,基本上就算是将邵家摘除了,至于陈家败不败真心与他邵家关系不大,顶多邵家将来多一门穷亲戚,浪费点钱粮而已。

这样的结局更让陈娴雅满意,她从一开始便料定袁沛会在袁芳若之死这件事上选择私了,因为不管袁芳若的死因如何,堂堂左相嫡女被人谋害这件事本身便让丞相府颜面尽失,袁沛更不可能让这件事成为朝堂上下的谈论之资。

袁沛要的是陈府的彻底败亡,为他死去的女儿讨回一点利息,因此袁沛首先要做的便是名正言顺拿走陈家从盛家谋来的巨额家财,毁了陈家的根本。至于要带走娅姐儿则并不是那么急迫,一旦陈家成了没牙的老虎,袁家只要稍稍给邵家一点压力,邵家那几位舅爷说不定还会亲自将娅姐儿送去袁家,到了那个时候再让陈家人一个个去给袁芳若陪葬。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