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寒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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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到浓时方知痛

我进了慈宁宫后,翻遍了所有医书,都没有找到能解玉蚕蛊的方法。这几天太后的病情越来越不稳定,先前开的方子,我又加了几味药,才堪堪稳住病情。太后的肤色已几近透明,再这样下去,不出三天,太后便会全身透明,寒气入髓而亡。

皇上和几位嫔妃每天都来看望,他们的眼神让我很是内疚。我现在就在太后殿边一间相对安静的药房中,每天拼命的看书,改药方,每隔半个时辰过去诊一次脉。

现在的药都由槐儿来煎,她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苏拉。虽然她刚开始见到我的时候,眼里还有丝毫惊讶。但只一会儿,又淹没在了无尽的悲痛中。她只对我说了一句话,虽然声音已经哑得听不清了,但我明白她的意。我说,我会尽力。

我已经两天没睡觉了,今天如果再治不好太后的病,或许太后就再也醒不来啦。我转向静坐在我身边的永琰,突然想起了什么,“永琰,太后或许有救了。”

看我兴奋地抓着他,又满眼放光的样子,永琰也高兴起来,“说说,曼清,怎么救,你找到方法了吗?”

我还是一脸兴奋,“永琰,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醒来的吗?”

“哦,菰蓉花!你带了吗?快给皇奶奶服下吧!”永琰也开始兴奋起来,抓着我的手,居然有点痛。

“我进宫之前,收在家中的衣柜里了。现在过去,应该能在午时之前赶回来。”我看着他,眼中仍装着满满的希翼。

“走,我们跟皇阿玛说一声,就马上过去。”说着,他拉着我往太后殿中跑去。

“儿臣叩见皇阿玛,皇阿玛吉祥!”

“曼清叩见皇上,皇上吉祥!”

“快起来,太后的病要紧,以后不必虚礼。你们过来可是有事找朕?”皇上姿态从容,但我却能明显感觉到他眼中的那抹焦虑。

“回皇阿玛,曼清说有一味奇药放在家中,想让儿臣随他一起去取。此药是一仙人所赠,有起死回生之效。现在过去,午时之前应该可以回来。”还没等我开口,永琰便先说了出来。

“哦?有这等良药,为何不早早献上?”皇上眯起眼看了我们一会儿,“好!你们这就动身,我让丰绅殷德一路护送你们过去。”

说到这儿,皇上转过身,朝一旁的常公公示意。常公公马上会意,转身朝廊下喊道,“皇上有旨,丰绅殷德,上前接旨!”

来人身姿修长挺拔,容貌俊秀明朗,配上那一身威武的御前侍卫统领服饰,竟显出几分儒雅来。

他俯身一跪,“微臣丰绅殷德,叩见皇上!”声音清哄,略带一抹磁性。

“丰绅殷德接朕口谕,护送十五阿哥和曼清格格,至彻穆衮王府,取回圣药,午时之前回宫,不得有误!”皇上一脸正色,语气中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丰绅殷德行完礼后起身,立在一旁。

“你们速去速回吧!”说完这句话,皇上便转身朝太后榻前走去。

我们随着丰绅殷德上了马车,朝彻穆衮王府驶去。车上三人都没有说话,我们知道,皇上是怕我跟永琰乘机逃跑,所以才差了丰绅殷德一起上路。名为护送,实为监视。但丰绅殷德长得如此俊朗,倒是大出我所料,我怎么看,都觉得他不是那种攀龙附凤,薄情寡义之人。看来废园中的白衣姐姐会爱上他,实在也不奇怪。

一到门口,看门的侍卫见是我,马上进去禀报我阿玛。我急匆匆的,也没等见到阿玛就往后花园行去。刚到院门口,阿玛也已经赶了过来。

“清清,你回来啦!你可回来啦!”阿玛一把搂住我,上下不住打量,眼中又有了几分湿意。

“阿玛,这位是十五阿哥,我现在在他宫中做事。”我看向站在一边,正笑看着我们的永琰,对阿玛示意。

阿玛连忙放开我,转向永琰,向他一礼,“微臣彻穆衮永和,见过十五阿哥!”

“王爷不必多礼!”永琰淡笑着上前扶住我阿玛,“今日永琰冒昧前来,是为了陪曼清收拾几样东西。皇上那边还等着回话,永琰也不好耽搁!”

听到这里,阿玛已然会意,“十五阿哥正事要紧,永和就不叨扰了。”说着转过身,对我笑笑,“清清,你快去收拾一下吧,可不能让皇上久等啊!”

我看着阿玛眼中的不舍,心下也甚是犹豫,但一想到太后的病不能等,所以就随着永琰进了院。丰绅殷德跟在我们身边,阿玛则一直站在门口守着。

此时院中的桃树已然开始凋谢,枯叶随风飘零,甚是萧索。风儿吹起时,夹着一丝凉意,使我不禁哆嗦起来。永琰见状,连忙拖下身上的外衣,披在我的肩头。我朝他笑笑,他也笑看着我,两人俱是无话。

走到听雨阁前茗香正在洒扫院中的落叶,见到我,连忙丢下手中的扫把,迎了出来,“格格,您回来啦!奴婢给格格请安!”

我一把扶起她,“茗香,不用多礼!我这次来是要整理一些东西,你不用管我。”我朝她笑笑。

“格格,还是让奴婢帮你整理吧!”见我要往里走,茗香连忙拉着我说。

“不用了茗香,我自己来!”但下一刻,我便后悔了,因为看到了茗香眼中的泪意。

“格格,你不要我了,是吗?茗香在格格不在的时候,每天都来打扫房间。怕是格格哪天回来,见到房间不干净,会生气。格格,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让茗香帮你做点事吧!”茗香眼睛红红地看着我,委屈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好吧,那你就跟我一起进来吧!”茗香闻言破涕为笑,跟着我进了门。

“格格,你要整理什么啊?”茗香一进来就主动问。

“你帮我收拾几件我喜欢的衣裙吧!”我用手一指墙边的几个壁柜,示意茗香过去收拾,自己却走到床边的衣柜前,开始翻找起放在柜中的七色菰蓉和梵桃来。

但是任我怎么翻找,都没见到七色菰蓉和梵桃的影子。我记性甚好,当初把这两个匣子放在柜中的情形,现在都还历历在目,决不会有错!

我疑惑地望向正在一边高兴地帮我整理衣裙的茗香,她还时不时的回过头来问我,“格格,这件你喜不喜欢啊?”

看着她满脸的笑意,我犹豫了好久才开口,“茗香,这房中除了你,可还有谁来过?”

看到茗香一脸的诧异,我又开始后悔了。这话一出,茗香定会误会。再说,就算是有人来过,菰蓉花和梵桃也不是谁都可以看得到的呀!

“格格,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茗香走过来,满是担心地看着我。

“没有!没什么!”我不去看她疑惑的眼睛,往殿外走去,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感。

永琰看到我出来时的脸色,眼中掠过一丝担心。他连忙跑上前来拉住我,“清清,怎么啦?”

我对他苦笑地摇了摇头,他也没有再问,只是扶着我朝院外走去。

我突然想起来,从进院到现在,都没见到凤凰儿。于是我一把甩开永琰,朝院中跑去。一旁的丰绅殷德想要出手拦我的时候,被永琰一把制止了。

我沿着桃林跑了一圈,又沿着池塘跑了一圈,转遍了整个后花园,都没见到凤凰儿。我无力地跪在地上,悲恸起来。

菰蓉花不见了,梵桃也不见了,现在连凤凰儿也不见了。我跟孤寒在一起时,所拥有东西都不见了,我跟孤寒的联系都断了。

以前我还想,有菰蓉花和梵桃在,至少可以见证我跟孤寒的确认识过。有凤凰儿在,或许有一天,孤寒想它了,会来看它。或者有一天,凤凰儿能带着我去找孤寒。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不见了,难道我跟孤寒之间的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梦吗?原来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个梦而已吗?

我甚是无助的跪趴在地上,哭了起来,泪水沿着我的脸颊,流到唇边,苦苦的,涩涩的。

永琰跑过来,抱起我,“清清,没事,没事的。不哭,有我在,不哭!”

我倒在他怀里,任由凉风吹起我散开的头发,任由永琰紧紧把我搂着。

三哥不知何时也回来了,跟阿玛站在院外。现在见我无故哭了起来,也连忙跑了进来,蹲下身,扶着我的肩膀,焦急地问我,“怎么了?”

我不去理会他们的言语,一个劲地哭了好久,才无力地起身,跟阿玛他们打了招呼。也没多说什么,就随永琰回了宫。

一路上,我只是躺在永琰怀中,默默地,一言不发。永琰也只是默默地搂着我,双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我的肩,让我感觉温暖,舒心。

回到宫中,已经过了午时。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进的宫,怎么到的慈宁宫。只是看到慈宁宫外,人人脸上的喜色时,才发觉自己已经到了殿门口。

我跟永琰推门进去,皇上跟几个嫔妃都围站在榻边,一个个面lou喜色。我们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时,一向沉稳的令妃倒是先说了起来,“永琰,你们回来啦!快,快过来给太后请安!”

我们闻言俱是一惊,永琰连忙拉着我上前几步。之间原本卧在榻上,全身肤色透明的太后,此刻居然容光焕发地坐在榻上,正笑盈盈地看着我们。

“永琰给皇奶奶请安!皇奶奶吉祥!”永琰连忙跪下身行礼。

我也已经回过神来,跪了下去,“曼清给太后请安,太后吉祥!”

“都起来吧!听说你们两个,在哀家重病这段时候,为哀家尽了不少心力!尤其是曼清,都几天没合眼了吧!”太后语气中有着几分赞许。

“回太后,这些都是曼清应该做的。曼清没能医治好太后,请太后责罚。”说着我又跪了下去。

“诶!曼清,你先起来!这不怪你,哀家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哀家此病也不是人力可以医治的,要不是有位高人肯出手相救,哀家此刻怕早已梦游仙宇了。”太后语气中没有丝毫责怪,听在耳中倒还有几分快意。

高人?到底是什么样的高人,可以同时除去这两种毒,既不伤太后分毫,还能让她容光焕发?这的确不是人力所能为!

“来,曼清,过来,让哀家仔细瞧瞧!”我依言走上前去。

太后一把拉过我,让我坐到床沿上,握着我的手说,“曼清,哀家早就听说你与众不同,今日一见,果然是个清秀佳人呢!先前听说你女工做得不怎么样,今日方知你居然还懂得医术。两相下来,倒是比那些个会女红的秀女门更出色几分。”

听到她又提起女红的事情,我早已脸红了起来。站在一边的皇上和嫔妃们也都笑了起来,我的头就低得更低了。

“好啦,你们别笑啦,看人家曼清,脸都红到脖子根啦!”太后嗔怪看了眼边上兀自笑个不停的几人,接着说,“曼清,这两天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连忙道了声“是”,便退了开来。永琰也跟殿中几人道了安后,便拉起我的手,朝殿外走去。

一到廊中,便见一人迎面而来。黑衣翩翩,黑发如墨,黑眸如潭,龙章凤姿,飘然洒拖。一瞬间,我突然有种窒息的感觉,那熟悉的黑衣,那幽深的黑眸,那如瀑布般倾泻的黑发,只是那张俊逸奇秀的脸,为何这般陌生,从来不曾见过。

我愣愣地看着他走近,胸口一阵绞痛,喉咙中也已哽咽,眼睛红了起来。这一刻的窒息,让我觉得分外冗长。

风仿佛都静止了,外界一切的嘈杂都离我而去。深埋在心底的那抹黑影,与眼前飘然而来的这抹身影重叠在一起,让我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永琰似发觉了什么不对,紧紧地把我搂在怀中。

黑衣人约莫十六七随岁,眼神冷漠的看着我们,走到近前,目不斜视地与我擦肩而过,朝殿内走去。

我愣愣的回过头去,只看到一片黑色的衣角,消失在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