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和周卫都站在树下，不知所措。或许，这个年夜就只能这样过了吧。

“政委参谋。”邓若谦看到我们，惊喜了一阵，“原来你们在这里呢，团长刚才一直要我来找你们。”

我笑，“什么事？”

“司令部的政委来了。”

——

我和周卫一起到后连丕那里的时候，后连丕正在和政委对眼。相对无语。看到我们进去，也只是抬了一下头，便再无动静。

我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是不是，我们又要有什么事。

“既然大家都来了，我也不瞒你们，”政委见后连丕不说话，有些尴尬，“鬼子这次大规模的扫荡，我想你们也已经得到消息了。而你们的这个村子，现在是很重要的地方，若是收住不丢，那么我们撤离，就有很多时间。”

周卫看看我，“政委，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

政委脸色有些难看，“好吧，既然这样我就说了。司令部决定，要你们独立团留在这里打阻击，为我们撤退争取时间。”

我猛然抬起头。大家都知道，要是打游击或者是伏击，我们还有胜利的希望，可是若是阻击，我们便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司令部现在做出这样的决定，是有意要我们做炮灰了。

政委见我们不说话，只好咳了几声，“我知道这样很困难，司令也知道你们的武器不够，所以让我给你们带了两车的武器。可是其他的部队离这里都很远，根本来不及赶到这里。只要你们可以守住，就是保住了我们。后连丕，你……”

后连丕忽然举起手打断政委的话，“我们要守几天？”

政委愣了一下，“五天。”

“不可能！”周卫接过话，“我们现在的武器和人数，阻击日本人的一个师团，根本就守不住五天，也许三天我们也是守不住的。”

政委看着后连丕，不接周卫的话。

后连丕看着地面，沉默了好久，才忽然发出声音，“政委，周卫他说的没有错。我们可能连三天也守不住。”

政委点点头，“我知道，可是后连丕同志，我希望你们可以撑住，等到了时间，我们会给你派来援兵。”

后连丕扬起头，忽然笑了一下，“好。”

——

我不知道后连丕为什么会答应。我们说是独立团，其实现在根本就没有一个团的兵力。可是日本人却是一个师团向这面扫荡。

也许，这次的扫荡真的很厉害，连司令部都着了慌。

童妈找到我的时候，只是默默的递给我几件衣服，然后便是无语。后连丕摸着武器，忽然说话，“让乡亲们撤退的时候，把奶牛牵着吧。”

童妈慌忙摇手，“还是留给你们吧。你们打仗，应该喝些好的。”

后连丕还是面对着武器，不看任何人，“我不想这么好的东西，最后落到日本人手里。”

——

奶牛还是被村民们牵走了，后连丕没有在村子里留下任何东西。我知道他的心思，我们现在是背水一战，不论什么好东西，都不可以让日本人带走。

而我们现在，也不过只有一夜的时间，来布置我们的战壕。

时间很仓促。不过，也许足够了。

后连丕躺在战壕里看着天，“颜蓝蓝，你害怕吗？”

我笑，“害怕。”第一次这样视死如归的感觉，真的很害怕。

“我也害怕，”后连丕闭上眼睛，“我害怕我杀的鬼子不够多。”

我看着后连丕，他会不会想到杨子。

“你看我们的队伍，这么多的新兵，我害怕他们，会害怕。不过，你说，他们会害怕吗？”后连丕难得很认真的说话。

我看着他们，“明天过后，他们就会习惯了。”

一切，都会习惯了。

后连丕笑，“对了，周卫在干什么呢？”

“他在那面统计我们独立团的人名。”我闭上眼睛，“周卫说，不可以让这些人，死了连名字都留不下。”

后连丕点点头。

也许，很多时候真的是留不下名字吧。好在，周卫有这个心。只是，我们若真的是全军覆没，这个名册，又该由谁带出去呢。

——

日本人果然是在凌晨的时候发起了攻击，新兵们虽然是经过训练，可是拿着枪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

我看着他们，忽然有一丝后悔，应该把他们留下来的，这么小的孩子，让我们怎么办？就好像是牛蛙，那个牺牲的时候，还有几天就是十六岁的牛蛙。

后连丕提着机关枪，杀红了双眼，好像在为杨子报仇，又好像在为自己的弟兄报仇。也许都不是，只是没有了思考。

日本人连续发动了三轮进攻，被我们压下去以后，暂时停止了一阵。

后连丕挥挥手，“周卫，你把伤亡统计一下。看看还可不可以补上。”

周卫面色复杂，嘴动了一下，还是不声不响的走开。

我忽然感觉到好笑，我们的人数不足，就算是有再多的武器，那又如何。

后连丕看着太阳，又看看山下的日本人，“我估计，下次进攻会是在下午了。”

我笑，日本人的确正在很有闲心的做着饭。只是我们不敢松懈。

后连丕就这样害怕自己的士气会低沉下去，可是又不可以表现出来，于是只好面无表情的去问问新兵，他们怎么样。

只是新兵的样子还是在告诉我们，他们真的是吓坏了。

日本人在下午的时候果然是再次发起进攻，不过已经没有上午那么猛烈。或许是在试探我们还有多少兵力。

后连丕也就告诉大家，我们总归会有援兵的。只是转过身面对我的时候，后连丕却来了一句，就算我们独立团剩下一个人，坚持到五天，我们也是光荣的吧。

我听到他的话，忽然就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对不起，我做不到无动于衷。

奶牛后连丕执意让大家牵走了，于是我们每天只好啃着红薯，或者是玉米，到第二天的时候，就开始有人怀念我们的奶牛。后连丕就对大家说，奶牛好好的在乡亲那里，等我们打了胜仗，回去就可以喝到了。

日本人每天都会对我们进行无数次的进攻，然后被我们打回去，他们进不了，而我们又是不能退。就这样相持着。在一个小村子外面。其实村子里已经没有任何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