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凋零
南宫熙和一阵沉默。
悲哀么……可怜又一个被命运玩弄的人。
“你不是去追查陈蒙了吗？”
鹤颜喝了口茶，缓缓道:“陈蒙逃跑后，曾想出城门往宜州去，但是他却半路改变了主意，不，应该是有什么让他不得不改变主意，留下来，也就是说，他还在皇城，但是却不知道在哪，原本我想南宫祺斩首之日他说不定会现身，没想到他竟舍弃了南宫祺，保全自己的性命。”
“是吗？”南宫熙和闭了闭眼。听鹤颜所说，陈蒙既然要逃向宜州却又改变了主意，那么，是什么让他改变主意的？以陈蒙对南宫祺的忠心，真的会不顾南宫祺的生死而苟且偷安吗？他越想，心中越是有些不安，他总觉得他忽略了某个关键，可他却想不到，这个关键到底是什么。
“对了。”鹤颜放下茶杯，看着茶杯底部剩余的一两滴水，声音竟有些低沉而模糊起来。
南宫熙和不解地看向他:“怎么了？”
鹤颜抬头，看着他，缓缓地开口——
——“穆芊芊，自杀了。”
很多时候，南宫熙和总是会想，人活在这个世界的意义。梅花总是在冬天开放，但一到春天，它却凋零殆尽，生在严寒的坚强花朵，却抵不过春日的美好温暖，这是命运的残酷吗？真的是因为所谓的命运束缚着人，还是自己束缚着自己，他无论想多少次，都想不出答案。
然而，此时，南宫熙和有那么一种感觉。
果然，命运弄人。
他终是敌不过命运。
穆夫人的死很快便传遍了后宫，南宫单得知后下令厚葬。而得知妹妹死讯的穆泽琰，悲痛欲绝，杀了来传令的一干太监，府里的下人见了上前阻止，却也被杀红了眼的穆泽琰杀了，看到满地血流成河，穆泽琰才回过神，自此精神便有些失常起来。南宫单听闻，却并未责怪他。
穆芊芊下葬那日，南宫熙和在鹤颜的陪同下到了。南宫熙和看着穆芊芊的棺材被埋入泥土之中，一行热泪终于无声地流下，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全身微微颤抖起来。
他早该想到的，芊芊送的糕点里是赤沙毒，那是南蛮才有的毒。穆泽琰前些日子刚从南蛮回来，只有他才有可能拥有赤沙毒，所以那毒不是别人下的，正是穆芊芊自己下的。
他不曾料想，他和公孙嫣然成亲，她竟会心如死灰，去寻死。
不知她服下毒药时是哪种心情，必定是绝望的吧？对自己的绝望，也对他的绝望。
穆泽琰今日并未来，他将自己锁在房里，已多日未曾上朝，南宫单也放任他不管。
但是玉华郡主来了，她一个人替穆泽琰完成了所有事物，见到南宫熙和和鹤颜，便上前打了个招呼。
玉华知道南宫熙和和穆芊芊的事，便垂眉沉痛道:“王爷，节哀。”
鹤颜扶着南宫熙和，感觉到他微微一颤，没有说话。
玉华也不多说，行了礼，便离开了。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南宫熙和依旧在鹤颜的搀扶下站在坟前。
南宫熙和看着墓碑上的名字，此时他已经不再流泪，目光柔和而悲伤，只是那样，一直看着。
脑中一旦想起，她的时间永远的静止，他的心中总会一阵阵地窒息。
——痛。
这大概，就是心痛。
那是他此生第二次为一个女子流泪，第一个则是他的母妃。
“南宫熙和……”忽而，身后传来呼唤。
他回头，看到一身白衣的公孙嫣然。她的表情是悲伤的，隐隐地夹杂一丝丝担忧。
她还是来了。明明打算做回自己，不再管他的事。她思考了很久，很久，最后得出答案。
她必须见见他。
“回去吧。”
公孙嫣然一愣。
南宫熙和看着她的目光竟带着一丝恳求，随后他移开了目光。
——回去吧。
原来如此吗……因为穆芊芊是因为她和他成亲才郁郁而终，所以他不希望她出现在她坟前。
公孙嫣然垂眉，没有说什么，沉默的转身离去。
“鹤颜，你也走吧。”南宫熙和收回了被鹤颜扶着的手，轻声说道。
鹤颜看了他一会儿，眉头微皱，最后还是点头道:“我知道了。”
终于，只剩下了南宫熙和一个人。
他看着她的墓碑，安静的，一动不动。
也许已经悲伤过了，他如今再看，反而没有那么伤心了。
他还真残忍啊。
她送来有毒的糕点，是想让他一起赴死吧？
……等等。南宫熙和突然间觉得不对起来，芊芊怎么可能对他下毒？即便再怎么绝望，她也绝不会伤害别人！如果说是她下毒，那也太不合情理了！
有人从中作梗，想把他杀了，嫁祸到穆芊芊身上！
会是谁？南宫熙和忽而想起，当初送糕点的那个太监低着的头极低，好像根本不想让他知道他的模样。
是那个太监？可是，即便知道，他依旧没有看到他的容貌。
该怎么找？
南宫熙和皱眉，忽而，身后床来了动静，他转身，看到鹤颜站在身后。他并没有走，他又回来了。
“察觉到了吗？”鹤颜微微眯眼。
“对。”南宫熙和上前，“鹤颜，是那个太监，可是我不知道他的模样，如何是好？”
“等着他上钩。”鹤颜勾起一笑，“他会对你下毒，就表明他是某个皇子的手下，南宫祺已经死了，剩下的就是南宫谦和南宫夙玉，南宫谦是最有可能的人，以南宫夙玉的性格才不会用下毒这种下流手段。若是南宫谦知道你还活着，必定不会让你活太久，他还会有下次，但是他这么做的目的却让人匪夷所思，他不是应该是毒南宫单吗？”
南宫熙和轻笑出声，鹤颜不解的看向他，只见他面带温和的笑容，然而那笑却未达眼底。
“自然是，想夺得皇位了。”
天，是灰蒙蒙的。周霂突然间有些恍惚，她隐隐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了。
身下的马鸣叫了一声，开始有些不安起来。周霂拉了拉缰绳，抬眼望去，前方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然而，身下的马依旧慌乱不安，鸣叫之声似乎有些痛苦。
难道……周霂侧身看了看马身上，果不其然，马背上刺着一把飞镖，那飞镖上还粘着一张纸。
周霂伸手把飞镖拔下，看了看上面的纸条。她一看，微微睁大了眼，抬头望四处看去，却没有发现一个可疑的人影。
周霂微微眯起眼，原来已经到了月末，那张纸上写着明日会有人来取她的血。
偏偏在这个时候……黄狸说过，抽了血以后她会很虚弱，万一在这种时候发生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进了皇城后，周霂立即去找了瑶姬，并在她那里住下。据瑶姬的情报，木葛正将从商所赚的钱财集中到皇城来，并且买了大批武器与粮草，菱香率领的杀手组织与木葛一起行动，她所带领的杀手组织可以说是周霂这边最强大的武力了，而于珅带了少数医术精湛的族人们赶向皇城，剩余的则就在各地支援，而瑶姬，她所经营的青楼可以为她带来大量的情报。
听瑶姬说，最近皇城之中有些不太平，南宫祺前几日便被斩首，奇得是在他死后，对他施刑的狱卒也一并死了。而当天，秦王爷似乎也出了事，听说他中了毒，幸好早发现，否则也可能死掉。
“这倒是有些碰巧，不知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周霂停了，心下疑惑起来。
“这两件事也没什么关联吧，可能也就是碰巧。”瑶姬慵懒地说。
“也许是我想太多了吧。”周霂闭了闭眼，“那除了这些，其他事呢？”
瑶姬转了转眼珠，想了会儿，说:“南宫谦最近似乎和南蛮来往密切，前几日从一个正要前往南蛮的使者嘴里套出来的，听说南宫谦叫他去南蛮传一封信讲和，虽然南蛮经常妄图攻进烨华国，但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还需要什么讲和？这里面定然有猫腻。”
“南蛮？”周霂一愣，“那不是穆泽琰驻守的地方吗？南宫谦参合什么？”
“哦……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瑶姬绽开娇媚一笑，看着周霂的目光有些琢磨不透起来，“听说你以前是穆大将军妹妹穆芊芊的护卫？”
周霂有些不解，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同时，她心里忽而滋生了一丝不安，逐渐的在放大，放大……直到瑶姬开口说出那几个字。
“穆夫人服毒自杀了。”
一字一句，在她耳中变的缓慢而尖锐。然后，有什么被刺破了，想玻璃一样，碎裂。
脑中猛地闪现芊芊的脸。
她想起上次分离，她就有一种感觉，不安，惶恐，因为芊芊的脸上，充满一种凄清。然而此刻，她再次回想，终于知道，那并不是悲伤过度的表情，也不是放下释然的表情。那是荒芜，那是……绝望。
她早该想到的，芊芊并不像表面那样坚强，她被病痛折磨了那么多年，那那几乎是等待死亡的日子里，遇到的南宫熙和，可以说是她除了穆泽琰外唯一的精神寄托，又因为穆泽琰常年在外，南宫熙和在她心中的地位怕是早就超过了穆泽琰。
为什么仅仅是他有了妻子，她就要寻死呢？若是想和他在一起，也可以为妾啊。为什么要去自杀？
周霂的脑中一片空白，恍惚间，一滴泪从眼角流下。
狂风从远处吹来，院中光秃秃的树木之上，那最后一片苟延残喘的枯叶终于落下。
碎裂的叶片，宛若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