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风起
周霂回到昭华殿的时候，穆芊芊已经醒来。她上前把了把脉，还算平稳，心里松了口气。
“你刚刚去哪了？”穆芊芊问。
“呃，随便逛逛。”她抓了抓脸。她觉得这事还是别告诉她为好，“对了，皇上怕是要来！”
穆芊芊有些惊慌的抬头看她。
“怎么办？我……”她皱着眉，抓着周霂的手有些颤抖。
“别怕，我会帮你。”周霂安慰道。毕竟南宫单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穆芊芊才是十几岁的少女，而且她的身体状况也许不能侍寝，也难免会怕。更何况，她心里念的还是别人。
“这是我刚配的药，你服下，可以让你的气色好一些。”周霂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不过不是长久之计，你最好别侍寝，让皇上陪你聊一夜，你做的到的。”
“可是，我聊什么呢？”穆芊芊问，“我也只知道一些书经，还有种花的知识。”
“总之，你就随便聊聊，尽量拖住他。师父和我说过，南宫单对女色并不怎么着重，他重才，所以你要展现你的才艺，琴棋书画，你都会吧？”周霂握了握她的手，“别怕，还有，皇上如果提到秦王爷，你就装出一副失落悲伤的样子，就好像他抛弃了你一样，千万别表现太不自然。”
“周霂，你怎么知道……”穆芊芊一脸震惊。
“今日在你册封时，他偷偷来过，我自然猜出你和他之间的不寻常。”周霂笑了笑，原本不想提起她的伤心事的，到如今也不得不提，“我找过他，他说他会帮你找药人，为你治病。”
穆芊芊微微一笑：“周霂，谢谢你。”
她握紧了她的手，道：“时间不多了，接下来一切听我的，加油。”
交代了一切，周霂上了殿顶，观察着殿中的一切。她叫穆芊芊在亭中弹琴，备上香炉，白烟袅袅，琴声静谧，她独自欣赏了一阵，忽而听到了太监的叫声。
“皇上驾到——”
周霂看着身穿明黄龙袍的南宫单走进昭华殿，尾随着一批宫女太监，驾势浩荡。
院中的宫女下跪迎接，穆芊芊的琴声却未停，南宫单站在亭前，这本该是大不敬，但他却未怒，一旁的太监上前唤到:“穆夫人，皇上到了，还不下跪！”
指尖琴声一顿。
穆芊芊抬眼望去，做出一副惊讶的神情，便匆忙下跪:“臣妾罪该万死。”
南宫单顿了顿，上前将她扶起:“起来。”
“皇上？”她有些疑惑。
“你刚刚弹的，是什么曲子？”南宫单的脸色急切。
她微微一愣，道:“是‘觅云’。”
“原来是觅云……”南宫单一笑，“你继续弹罢，朕恕你无罪。”
她有些惊讶，但没说什么，便坐回去继续弹奏。南宫单则坐在一旁倾听。
周霂露出一笑，至今为止都一切顺利，接下来就看穆芊芊的演技。
她之所以叫穆芊芊弹“觅云”这首曲子，是因为南宫单听过千百遍。师父曾和她讲起，南宫单子嗣稀少，在逼宫前曾有过一个孩子，是为梨戈公主。梨戈公主是南宫单第一个孩子，也是今生最宠爱的妃子所生，因此对梨戈也是百般呵护，传闻这位公主常常对南宫单弹一首曲子，这首曲子是梨戈的师父教她的，还未知道名字，她的师父便不知所踪，因此南宫单并不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在南宫单篡位后两年，梨戈公主死于绝症，南宫单因此大病一场，可见他对梨戈公主的重视。不巧的是，易莫生刚好知道那首曲子，还会弹奏，便当成了周霂每晚的催眠曲。
“真想睡觉啊。”周霂抬头看天，夜幕之中繁星点点，却未看到月亮。
曲终，穆芊芊看向南宫单，后者看着院中的繁花，呢喃道:“我记得梨戈也喜欢花。”
穆芊芊轻轻的深呼吸了一口:“皇上所说的梨戈是？”
南宫单回头一笑:“是朕的女儿，已经去了。”
“是吗。”穆芊芊低眉续弹，“皇上可曾睹物思人？”
“未曾。”
“为何？”
南宫单轻叹道:“身为帝王，不能流露一丝脆弱，如今听你弹起这首觅云，自是让我睹物思人。”
“哦？”穆芊芊挑起音弦，“莫非梨戈公主也弹起过这首曲子？”
“是啊。”南宫单似是陷入了回忆，转而又看向穆芊芊，“你是怎么得知这首曲子的？”
面对南宫单的目光，穆芊芊感到莫大的压力:“臣妾在荆州游玩时曾碰到一位乐师，听到他弹起此曲，觉得妙极，便向其请教。”
“是么？”南宫单有些惊讶，“那位乐师是否姓易？”
穆芊芊一愣，有关于这个问题，周霂并没有告诉她该如何回答。
“……臣妾不知，那位乐师未曾将名字告之。”她皱了皱眉，不知道这样的回答能否过关。
“也罢。”南宫单闭眼道，“你继续弹吧。”
“是。”
看到庭院中的一切，周霂松了口气。看来一切都没问题了。她笑了笑。
“你在这里干什么？”
一个声音唐突的响起，她一惊，连忙退开，转身却看到少年一脸孩子气的笑容。
“你是……秦宇？”她的语气有些疑惑。她和这个少年曾有过一面之缘，也暗自猜测他身份不凡，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我不叫秦宇。”他笑笑，“我叫鹤颜，是熙和的手下。”
“鹤颜？”虽然被骗了有些不爽，但周霂还是坦然的接受了，“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未来的王妃。”鹤颜从怀里拿出一袋东西，周霂望去，竟然是一只烤鸭，“要一起吃么，坐在这里很无聊的。”
“不了。”周霂拒绝了他的好意。这个少年如今给她的感觉有些不同。之前见到他的时候，他像个孩子一样顽皮，但如今，虽然他在笑，那笑却丝毫未曾到达眼底。他的出现无声无息，她根本没有察觉有人靠近，如果不是她的武功太低，就是他的武功远远在她之上。而且，他说他是南宫熙和的手下……
可以信任吗？
她的眉头越来越紧。
“我只是路过，没什么阴谋的。”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明明没有看到她的表情。
她一愣，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应该不是说谎。便稍微放下了警惕，坐在一旁，看到他在吃烤鸭，便无奈的笑了笑。
临近晨暮，南宫单才离去。如周霂所料，他听穆芊芊弹了一晚的琴，但穆芊芊能坚持一夜，却是意料之外。
她看着宫女扶着穆芊芊回到房中，便松了一口气。念及等会要去煮今日的药，不宜久留。便起身，看了看一旁坐着的鹤颜。少年的脸庞面向远处的日出，被金色的光辉所笼罩。他也与她一并坐了一夜，身旁落了一地的鸭骨头，没有说话与交谈，感觉就像无声的陪伴。
“鹤颜？”像是怕打扰了他一样，周霂小心翼翼的唤道。
晨光中的少年转头看她，没有如往日般露出孩子气的笑容，淡然如风，让周霂有些惊异。
“怎么？”他站起来。
“你要不要回去了？”她说，“已经早上了。”
鹤颜看着她，不发一言。
周霂有些不自在起来，毕竟被人这么看着实在尴尬，更何况还是个脸长得不错的美少年。
“怎么一直盯着我，难道你有眼疾？”她此刻想起了穆泽琰，想想他这句话还真是实用。
“没有。”鹤颜转过了头，“只是觉得你这个人看不透。”
真是直接。她无奈一笑。
“人哪有那么容易看透，自己都不一定看透自己。”
鹤颜有些疑惑的看她。此时周霂给他的感觉又变了，苍老，疲惫，厌倦。真是看不懂这个女人呢。
“看来熙和说得对。”他毫无里头的感叹，再次看了她一眼，飞身离去。
“什么熙和说得对啊？”周霂一脸茫然。而后轻笑了一声，何必管那么多，那个少年与她也没什么关系，接触多了连自己都有些不正常起来了呢。
“啊，不好，都忘了要煮药草。”她恍惚间反应过来，急忙跳下殿顶，往厨房走去。
凭着觅云这首曲子，每日南宫单都会来昭华殿听穆芊芊弹奏。周霂本意就是要让穆芊芊成为“梨戈公主”，自此南宫单便不会对穆芊芊出手。然而，周霂也有一些看不透南宫单，按理来说勾起他的回忆很正常，但妻妾就是妻妾，怎么又能像女儿般对待？何况这是个夺得天下的男人，心中的手段与狠辣数不尽道不清，他表现的是真，还是假，周霂不得而知。
“快叫穆夫人出来！”
“刘夫人，夫人近日身体欠安，不宜接见。”
“什么？身体欠安？我们来看她，她还给脸不要脸吗？”
“不是的，夫人真的……”
“快叫她出来！”
“什么事？”听到动静，周霂捧着装药的砂锅从穆芊芊的房里出来，看到宫女和一群浓妆艳抹的妃嫔们站在门外。心下猜了个大概。
“周姑娘！”宫女小艾跑到她身边，急切的说，“夫人们非要见穆夫人。”
“我知道，你先把这些放回厨房。”周霂把手上的砂锅递给小艾，“我会解决。”
小艾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便拿着砂锅离开了。
周霂走到一群夫人们面前，正色道:“各位夫人有何贵干？”
“哟，你一个奴婢干嘛这么高高在上的？给我跪下请安！”其中一位夫人的声音尖锐，周霂听出来，她应该就是那个刁难小艾的刘夫人。
“哦？你怎么知道我是奴婢？”周霂上前一步，“我可未穿宫女的衣服。”
刘夫人看着她步步紧逼，竟觉得压力异常，不禁后退一步。
“不是宫女……”众夫人们惊讶了一会儿，纷纷议论了起来。
“各位夫人，我只说一遍，”周霂沉声道，“提醒你们，穆夫人是穆将军的妹妹，穆将军在皇上那得宠，皇上喜欢穆夫人，要是穆夫人往皇上那一告，你们个个都别想安生。”
夫人们顿时鸦雀无声，她们每个人都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出身，以她们胆魄，一旦遇到恐吓威胁就站不住脚，况且都不得宠，只能依附强贵。
周霂很清楚，她们是这后宫之中虽不是最底层，但永远不能成为高层的人，她们是最弱的。
“你……你等着！”
妃嫔们一哄而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周霂挑了挑眉，只是装逼了一下，就吓跑这么多人。
“周姑娘。”小艾从厨房回来，见到妃嫔们都走了，惊喜的跑到她身边，“看她们那样，我真有种大快人心的感觉！”
周霂有些不以为意:“是吗？以后她们来，不要理，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但切莫得意，她们所攀附的人可不是那么好对付了，总得来说，我们可能要得罪大人物。”她皱了皱眉，这后宫毕竟明争暗斗的太多，她虽不懂，但小心点为妙。
“宫中最近传出了穆夫人得宠的消息，连她们都知道了，皇后娘娘，贵妃大概不久后都会来了。”小艾有些担心。
“莫怕。”周霂轻叹了口气。看来这三个月不会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