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暗自较量
庹鹜宽抬头瞧见安君碧瘦小的身子在褐色的檀木桌子旁坐着,面色惨白,橙红的灯笼将一双无神的眸子照映得微微发红。
“君碧,这些日子,苦了你了,你回去休息吧。”庹鹜宽双目满是怜惜之意,安君碧左手托着腮帮子,扭头心头一颤。好些日子没有瞧见自己的丈夫这般瞧着自己了,她有些激动,心头又有些酸楚。
“不打紧。”安君碧双目紧紧瞧着庹鹜宽,极薄的唇细声道。
庹鹜宽起身,坐在桌子旁,拿起晶莹剔透的素色茶杯,“喝一口睡吧,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呢。”
安君碧接过庹鹜宽手里的杯子,低头轻轻抿了一口,“大爷,你是不是也以为二姨太的孩子是我……”
安君碧没有将话说完,低头猛的喝了一口水,瞬间被呛着了低头捂住嘴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庹鹜宽起身,疾步过去,轻轻的拍了拍安君碧薄成一张纸的背:“回去歇息吧,这里还有我呢。”
安君碧直起身子,比庹鹜宽矮了一大截,面色通红,双目已经呛出了眼泪。
安君碧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擦干了呛出来的泪水,头也不回的走了。庹鹜宽瞧着她一袭孤影,在橙红的灯笼下格外的孤单,心头一袭歉意涌了出来。
“君碧。”庹鹜宽脱口而出。
安君碧左手依旧捂住有些隐隐作痛的胸口,身子木讷的停顿了一下,然后自己向前一倾,又慢慢的踱步向前了。
她忆起自己初嫁庹家的时候,庹鹜宽说:“你就住在茉青阁吧,你干净不与人争,就像我最喜欢的茉莉花儿一样。”
而如今,如今……
安君碧刚走,便撞见了李连芳的贴身奴婢——碧青,双手托着一个精致的瓷碗,不晓得是盛的什么。
碧青瞧见安君碧,礼数倒是周全,双手托着瓷碗,低头颔首道:“三姨太。”
安君碧点点头,侧身慢慢的踱步而去了,碧青低头颔首待安君碧走之后,自己才直起身子离去了。
安君碧瞧见碧青上了菩提阁的楼梯,立即转身跟了上去。
夜色静谧,偶尔听见一两只孤雀在啼叫。
“吱嘎!”一声儿,颜墨婉主卧的门开了。
“大少爷也在,这是大太太让我送过来的汤,是上好的人参和雪蛤炖的,最是滋补了。”碧青低着头,颔首行礼,细声说道。
庹鹜宽在桌子旁坐着,瞧见碧青双手托着一个精致的瓷碗,一袭微风从窗户边送进来,风一吹似乎就能闻见那一股子雪蛤的鲜味儿来。
庹鹜宽起身,双手接过碧青手里的瓷碗,踱步至桌子旁,瞧见了桌子上那一碗苦涩的汤药,心头又想起了安君碧的话来:“原本是该拿到菩提阁交由恋蝶煎熬的,但是恋蝶有伤在身,大太太便交由厨房一并煎熬了,每日都是我前去取。”
庹鹜宽侧目瞧了一眼碧青,“这是大太太亲自炖的?”
碧青以为庹鹜宽是感动了,紧忙抬起头瞧着庹鹜宽的双目,认真道:“是的,这是上好的人参,这只雪蛤也极难得。”
“四姨太这几日的汤药,也是大太太亲自煎熬的吗?”庹鹜宽紧眉瞧着碧青。
碧青觉着一头雾水,但是瞧着庹鹜宽双目似乎有一些感动之意在里头,她立即道:“是大太太,每日叮嘱厨房里煎熬的。”
碧青话音刚落,庹鹜宽双手托起那碗汤药便摔在地上,“回去告诉李连芳,若是她在这般残害家人,我必定会立刻休了她。”
碧青紧忙跪在地上,面色极其难看,身子有些发颤:“大少爷,你误会大太太了,她是全心全意为了庹家,为了大少爷您。”
庹鹜宽瞧着碧青这般维护李连芳,更是生气了,双手揭开桌子上精致的瓷碗:“是不是李连芳又在这碗极补的汤里,加了散碧春,或是什么无色无味儿的毒药。”
碧青一头雾水,不晓得为什么庹鹜宽如此误会李连芳,连连摇头,双眸通红,仔细一瞧便能看见有泪珠在里头打转儿。
“不要拿我的仁慈,当做是你们任意妄为的挡箭牌!”庹鹜宽说完,瞧了瞧颜墨婉,只见颜墨婉紧眉,身子在不停的颤抖。
“墨婉!”庹鹜宽念着,疾步过去搂着她。
碧青跪在屋内,瞧着庹鹜宽如此怜爱颜墨婉,心头大概有数了,定是谁在背后捣的鬼才让大爷误会大太太。
“你走吧,从此墨香阁的东西不许再往菩提阁送。”庹鹜宽头也不抬,言语之间恰若春寒的冰霜一般,让碧青整个人从头至脚全是冰凉。
“是!”碧青慢慢的直起身子,低头道。
“等等,你将这人参雪蛤汤端回去吧。”庹鹜宽瞧着怀里依旧高烧不退的颜墨婉,高声说道。
碧青转身踱步至褐色的檀木桌子旁,颤抖的伸出双手,盖好瓷碗的盖子,双手托着它便踱步回去了。
安君碧在窗户外,将屋内的一切都听得一清二楚,见碧青出来了,立即侧身在极大的杏木柱子后面躲着。
待碧青慢慢踱步走远,安君碧才从柱子后面出来,从雕花窗户瞧进去,庹鹜宽正搂着颜墨婉,远远的瞧不清楚面色和神情。但是安君碧晓得,庹鹜宽从来没有这么在乎过一个女子,从来没有。
夜
色朦胧间,安君碧转身向回走,心头一阵愧疚油然而升,默念道:“墨婉,对不起。我利用了你,我利用大爷对你的爱来惩罚了李连芳,对不起。”
对于庹府来说,这是一个极好的夜晚,因为明儿开始就要开始采茶了。虽然今年庹家的御前龙井茶被红虫祸害,但是毛尖儿依旧长的极好,看起来依旧有好的收成。但是这一夜对于庹家的大太太——李连芳来说,是极其难挨的一夜。
才五更天儿,庹家的一家人都起来了。尹碧华的心情极好,李连芳面色极差,眼神涣散不敢正眼瞧庹鹜宽。
庹鹜宽一早便去庹家的妙手回春堂忙去了,尹碧华和庹家的大太太李连芳操持今年的采茶。
更巧的是,蒯家今天的工人也到齐了,也是今天开始采茶。
李连芳带着庹家的茶农到庹家的茶园儿,正巧蒯家的大少爷——蒯俊杰,也带着自家的茶农到蒯家的茶园来了。
“蒯少爷,这么巧,真没想到蒯家也是今天采茶。”李连芳瞧着蒯俊杰笑了笑,讽刺挖苦的说道。
蒯俊杰抬头,瞧见是庹家的大太太——李连芳,“你以为你们庹家处处刁难我们蒯家,我们就不能采茶了吗?你瞧瞧这漫山遍野的茶叶,嫩绿清新。”
“那蒯少爷,我们就走着瞧,看谁能笑到最后。”李连芳说着便转身踱步离去了。
蒯俊杰瞧着李连芳,没有说什么了。他突然想起了颜墨婉,若是自己再和她争执下去,想必李连芳回去之后,定会将全部的气撒泼在颜墨婉身上。
想到颜墨婉,蒯俊杰心头满是担忧。不晓得她现在的情况如何,庹鹜宽会跟说的一样,处处顾她周全吗?
太阳火辣辣的,茶园儿里好几百号人正忙得如火如荼。蒯家的茶农女人居多,因为茶叶新嫩,所以挑选工人的时候,蒯家多挑选女工。而庹家呢,男人居多,他们的茶叶,叶片厚实,采摘的时候稍稍用力一些。
蒯家的茶农,女人着一袭白青色的衣服,锦布上绣着细小的花瓣。绣工极其精致,仿佛一瞧就能闻见清新的香气一般。这些茶农无论男女都蒙着面孔,带着斗笠,为的是不要将汗水和呼出的气吐到茶叶上,已保茶叶的清新质量。
庹家的茶农,穿的都是青色的衣服。远远的瞧去,信子镇的西坡上,青色的、白色的一片一片的。
已经过了晌午,蒯家的茶农门极其卖力,为的是感谢蒯家的救命之恩,当然还有的也是为了这翻倍的工钱。
突然,瞧见了两个巡捕房的人前来。两个人着一袭黑色的官府,带着黑色的帽子,脚穿黑色的长靴子。
庹家的工人都是老工人了,见着巡捕房的人来了,带头的人立即上去:“哎哟!是官爷来了,快请喝茶。”
带头的那个中年人,一副点头哈腰的模样儿,双手呈上一碗清香的茶叶端给这两个巡捕房的人。
“今年的税收,你们庹家应该都晓得交多少吧。”带头的那位巡捕房的人,酒气冲天,高声道。
庹家的那位茶农倒是会应变,急忙点头哈腰的:“官爷,这些我们老太太自会打点,该给官爷的,自然一分都不会少。”
“那你忙去吧,晓得就好。”那位官爷说着脚下一阵踉跄,面红耳赤的,即使是喝了清香扑鼻的茶叶也不能立即醒酒。
庹家总算是打发走了这两位官差之人,但是这两位巡捕房的人并没走远,反是踉跄的踱步去了蒯家的茶园。
蒯家的茶农是今年新雇佣来的,自然对信子镇的规矩和行情都不了解。两位官爷去了,也不迎接,都各自忙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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