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及地化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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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命是保住了

最后的最后,她看到一张与自己有着某种意义上相似的面容,落羽伸手去抚摸那右下角的名字,穹,逍遥,她的祖母,带着一种慈爱的笑容,静静地在那石壁之中,看向她,落羽闭上眼睛,宛如是从未得到过的父爱母爱以及一切亲人的爱的目光就汇聚在这视线之中。她的心突然觉得柔软。

拜旦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个孩子,只是这样就觉得满足,这让她心里忽然觉得不忍,穹,落羽,她连正常的孩子所应得的一切的爱都从来没有得到过,大家究竟有什么权利,逼她付出,最后把她逼到到这个地步?

落羽看向最后那副壁画,她曾经在虚像中见过那张面容,坚毅得不似女子,然而却独有母亲般的慈爱。那双眼睛与柯极为相似,隐忍,多情,然而却有着某种意义上的残酷,为了前进,为了理想,什么都可以牺牲掉。

落羽抬头看向最后那面光滑的墙壁。不过多久之后,她也将被雕刻在这里,从此她的生命,她的生活,她的青春与感情,都不过是这么一面冷冰冰的雕刻罢了。落羽疾步走了过去,在这条长廊的尽头,一盏小小的灯芯草的照耀下,摄魂之石悠悠地发出深紫色浑浊的光泽。摄魂之石,不知何时已经合为一块了。但拜旦走近的时候,摄魂之石的光芒突然大盛,落羽转过头,果然,拜旦脸上骷髅般的部分又更大了一些。

“这样让它多吸一些,大概能够维持一个月。”拜旦取下摄魂之石送到落羽面前,“还望您早下决心。”

落羽沉默良久,盯着拜旦道:“纵然这样,我也只有两大魔物在身边而已,恐怕要完成那个术式,还需要救柯回来才行。”

拜旦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既然柯少爷预料到有一天会失踪,安排你来找我取摄魂之石,必定会有其他安排,你还是相信他比较好。毕竟,我不以为,柯少爷会被轻易放出来。”

落羽再度沉默了一会,终于伸手接过摄魂之石,一言不发,直到拜旦喊人来,吩咐把她送回溯城。六蹄兽拖着车子不断地颠簸着,一路绕过战场,向着溯城奔跑,守在车前的护卫有着一双安静的眼睛,他有时回过头去,看见他所要护送的对象——血族的安里瓦斯,穹,落羽,双手抱着膝盖,如同一个小女孩一般坐在车子的角落里,看不清表情,也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从窗户看出去,鲜花绿草,山川河流,风景瞬息而变,然而,这辆车子却只是掠过这一切风景在奔向那个既定的终点,或许会改变道路,或许会绕道前行,然而却只是为了那一个目的地。就如同她的人生,挣扎过,顺应过,爱过,痛过,也不过是在向着那个早已被命运所决定的方向踽踽独行。她的父亲想要以自己的生命把她变成凡人,然而他没有想过,她总有一天要遇上黑暗之物来把扭曲的命运拉回正轨。

她那时候以为会和及一直呆在修道院,却从来不知道,那样在当时的她看起来平淡无奇,因着别人的视线而令人厌烦的日子,在如今的她看起来会是那么令人怀念。她也曾以为她能够一辈子跟柯在一起过平凡的日子,然而她那个时候不知道,她目所能及的一辈子,却从来都不是柯的一辈子。而从来就没有人能陪她走过一个长远的距离。父母护她走过幼年,及陪她走过童年,柯伴她走过少年。而今,生命中这最后的一段路,终究是要她自己孤独地走下去,再也没有任何人陪在身边。这孤独才是比死亡更为严苛的惩罚,神给与冒犯它的人最为深重的罪孽。落羽安静地看向窗外,心下一片坦然。

落羽回到溯城的时候,正值傍晚,莉莉安站在城门前接她回去,她抬头看过去,居然发现在莉莉安身后站着的人是许久不见的素莉。素莉低顺着眉,很是安静的样子。落羽这才想起,她当初背叛了猎人一族,而后又跟随柯回来,想必是早已没有归处了。莉莉安并没有穿铠甲,落羽想着,看来葛加尔并没有让她上战场。然而走近了,才发觉,莉莉安的神色有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悲切。不好的预感慢慢弥漫起来,落羽在这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中回到主城楼,发觉来来往往的木系精灵与水系精灵脚步都很是匆忙。

“怎么回事?”落羽轻声问。

莉莉安没有回话,过了半晌,素莉才说:“溯城的葛加尔大将头部重创,基本上命悬一线。”

落羽看向莉莉安,莉莉安听了之后没有给出一点反应,仿佛完全在出神。走到内间,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葛加尔头上像是被钝器严重地伤到了,从前额划过左眼一直延伸到左耳下方的巨大伤口上甚至带着几片破碎的头骨,狰狞地对抗着治疗。慌乱的魔法师之间交换意见与争执的声音里夹杂着间歇性的吟无比缓慢地摧残着旁人的神经。

莉莉安的情绪一直在崩溃的边缘徘徊着,接连数日,唐逸死去,柯失踪,兄长生死未卜,她也已经濒临极限了。她凝神听着那断断续续的吟,生怕一个不小心,那吟声就断了下去,再也连不起来。

素莉在一旁劝说,只要等到水系的漠冬大人回来就好,并在一旁劝她还是转移注意力,不然会撑不下去的。莉莉安握紧手里的剑,指节处几乎有电弧性质的灵力跃动起来。想来之前之所以派她来接自己也不过是因为这样不能停止的煎熬,一直持续到深夜,终于有魔法师出来回报说沉与大人回来了。

漠冬一身风尘仆仆地踏出传送阵,秋云紧随其后也踏了出来。在一旁沉默已久的莉莉安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愤怒与无处发泄的不安深深地看了葛加尔一眼,这才接替性地登上传送阵,被送往遥远的战场。漠冬刚一到达,就疾步走进葛加尔的房间。门“砰”得关上,把一切目光隔绝在外。

小云有些焦虑地转了数圈,才看到同样一脸疲惫的池从不远处的北线传送阵上下来,忙迎上去:“哥哥,怎么样?”

池摇了摇头,简短地说明:“胶着着。今天异常惨烈,不知是不是有某种契机,导致对方开始孤注一掷。”

池转头看向落羽,像是想要开口,最后却只能叹了口气。

落羽咬了咬嘴唇,左手握紧腰间挂着黑魔剑,问道:“其他的魔物在哪里?”

小云不解地回头看向落羽,却听见池声音很低地说:“除了黑暗之物还在柯少爷身上,其他的,应该都在这里才对。”池犹豫了一下,才带着不确定的口吻道,“您,真的,下定决心了?”

落羽点头,随即看到池眼睛深处有什么光芒突然亮了起来,随即又是一种很是深重的悲哀慢慢地淹没了那片光芒。池单膝跪了下来,小云不明所以地跟着跪了下来。很快,城楼上所有人都以一种虔诚的姿态面向落羽。

池带着苦涩的意味,对着落羽:“吾愿将一切,献给安里瓦斯大人。”

同一片夜空之下,密室中的及缓慢地睁开眼睛,然而眼前仍然是黑暗的一片,她迷茫地想要看清什么,然而却是徒劳的。她仔细听了听,确认这是在一间空无一人的小屋子里,于是便挣扎着想要起身,然而刚离开床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仿佛过了一会才确认自己尚且没有死,最后的记忆慢慢浮现出来,她的瞳孔陡然放大了。她在地面上用力向着一个方向爬了过去,手指被粗糙的石质地面磨得鲜血淋漓在地上留下一道血印。

终于到达墙边的时候,她焦虑地摸着墙面,没有发现门的踪迹,于是用力向着墙壁砸过去,费尽力气大声喊着:“柯!你在哪儿?柯!”

眩晕感一波一波地袭来,她仍是徒劳地捶打着墙壁。尽管若是旁边有人,听起来不过是微弱的捶打声,那呼喊也不过是微不可闻的嘶吼。熟悉的压迫感再度袭来,随即又再度失去了意识。

一直隐没在黑暗中不动声色的声身影终于走了出来,慢慢地把她抱到**,盖上被子,又细心地压好被角。有皎洁的月光找到母亲苍白的脸上。依音闭上眼睛稳定情绪了很久,才伸手轻轻覆在及紧紧闭着的眼睛上。她的女儿,看不见了么。依音觉得自己的心脏某处仿佛被扎了一刀,狼狈而慌乱地逃出了密室。

漠冬疲倦地走了出来,眼底里有止不住的伤感。精灵族是长期生活在森林深处爱好和平的民族,即便是他这样暗杀者出生的精灵,也是不愿意看到死亡染上血腥的。这样的生活让他觉得异样地疲惫,然而却逼迫着他继续走下去。

“怎么样?你看起来怎么这么累?”小云拿毛巾过去,轻轻地帮漠冬擦了擦汗,没有注意到身后池的眉头突然皱了皱。

“命是保住了,然而,那只眼睛肯定救不会来。”漠冬微微笑着看着小云道。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毕竟在这种情况下,能够保住性命已经很不容易了,其他遗憾也只能留着了。

西线传送阵的光芒突然亮起,池露出笑容转过去愉悦地道:“宜你回来了……”

话音在一半处突然僵住,池脸上的笑容突然就不见了。落羽定定地看着传送阵上一下子摔下来的人影,大量的鲜血洒在地上把刚刚轻松一点的气氛冻结住。池迅速地冲过去接住宜,这才发现她整个左臂已经不见了,右手还紧紧地握着剑柄,人已经失去意识了。

“救她!来人啊!救她!”池完全乱了方寸,失心一般大声吼道,四处刚刚放松一点的精灵们的脚步声再度凌乱地靠了过来。

小云快步上前,蹲下去看了看,转头向漠冬:“左臂被砍断了,你还能撑得住吗?”

漠冬揉了揉酸胀不已的太阳穴,眼底有很深的一片阴影看上去异常疲惫地点点头,仍然支持着向小云微微地笑着:“没关系,放心吧,我撑得住。”

小云眼底仍然有些担心,还是稍稍让开,让漠冬前来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