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她死了
最前面的队员抱着及，及闭着双眼，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而是呈现一种僵硬的白色，太阳穴的地方泛着青紫。这个样子，分明已经毫无生气了。并没有找到柯，在烟花放出的地方，他们赶到时，战事已然结束，他们在尸体与废墟中找了许久，最后只找到了及的尸体。依音和宜的脸色瞬间白了。溯城内外都挂起了雪白的布料，灵堂只是随便找了一个房间放置起来，及脸色平静地躺在薄薄的晶石框里，与世隔绝一般。
依音苍白着脸几乎站不住脚，立在及身侧不远处的地方，周围人来了一批又一批，不断响起的声音说：“节哀顺变。”
依音已经连哀伤的感觉都渐渐稀薄，反倒是复仇的冲动与热量在身体里不断流淌，激得牙齿咯咯地撞击着。日起日落，时间流转，到第三天深夜，凭吊的人群终于散去。依音一个人站在棺材之前，听得到旁边又传来轻柔的脚步声，这才回头看过去，宜在这些日子里明显瘦削了不少，眼眶周围一片青黑。沉默笼罩在这一片灵堂之中，印着苍白的翻飞的幕布，一时倒也沉静肃穆。
“宜，我先前一直在想，要是什么情况下，才能让柯动手杀了及。”依音终于开口，轻淡地质问口气。
宜一惊，带着怒意道：“怎么可能是哥哥杀了及姐姐！”
依音仍然盯着及泛着死灰色的脸，语气里有愤怒，有悲哀：“我检查过，致命伤是在腹部的一掌，透进去尚且还残存着风之力。”
宜的脸顿时煞白，默道：“哥哥怎么会……”随即脸色突然变了，“你说什么？一掌？”
依音尚且还来不及反应这里面有什么区别，却看见宜一个错身掠到及身旁，单手附在那具早已经冰冷的尸体腹部，稍稍一顿，伸手成抓的姿势，依音立刻想要阻止，宜稍一挥手在依音之前出现一道风之结界，依音被这一阻隔便慢了半步，但见宜已经像是抓着什么一样，把柯那一掌的灵力一并拖出了及的体内。
依音变色，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浓烈愤怒：“你……”
话未说完，就听见一阵轻微的咳嗽。依音近乎僵硬地扭头向着咳嗽声发出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本已经确定死去的及居然稍稍蜷起了身体，发出了那一声咳嗽。她有些懵地转向宜，不清楚是真是假，直到宜一点头，才过去慢慢托起尚未醒过来的及的上半身，颤颤巍巍地去探她鼻息，提心吊胆地确定了她还活着，这才震惊地看向宜。宜看着手里需握的一大团灵力，带着一点苦笑：“哥哥当初练这个术式的时候，我觉得没有还笑话过他，没想到真的有一天能救了及姐姐。”宜顿了一顿，摇头道，“秘术，死脉，封人灵脉造成假死，所耗灵力巨大，用掉这么多灵力，哥哥，这是求死去了么？”
依音听到这一句才骤然想到这一点，看着宜眼里慢慢渗出浓烈的悲哀，垂眸看向重伤未醒的及，突然产生了浓烈的不安。柯到底做了什么？暗夜森林，真是如同其的名字，终年黯淡无光。尽管在大陆上来看偏南方，然而落羽走近这里的时候确实一阵寒意刺骨而来。无边无际的水汽氤氲在这片翠绿的区域，数千年树林的老树树冠冲天蔽日，映着林子里昏暗一片，终年如同黑夜。住在这里的精灵大抵面色异常地苍白。许是终年不见阳光的缘故，几乎能从那过于苍白而显得透明的脸上看到皮肤下面天青色的血管。
整个暗夜森林气氛异常阴郁，配合着潮湿的天气，让落羽觉得，就仿佛整个森林都在哭泣。落羽伸手挡开飘渺的雾气，听到不远处有小孩子的哭声，然而又渐渐低下去，然后是女子的哭声。带路的精灵正向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不多时，便见到了一出精灵聚居的地方，不少参天古树的树洞做成的小屋靠的很近，终于有了一些生活的气息。然而走近了，落羽才惊觉，每家每户的树屋之前都有黑色的布带在随风飘着。有不少年轻女子带着孩子正对着这些布带祭拜，不少人都哭了出来。落羽震惊的扫视一下，才发现暗夜森林里的精灵居然全部穿着黑色的袍子，这些本就融入森林的精灵这样穿着，映着森林本身的阴郁，看上去就仿佛处在一场盛大的吊唁。
落羽听到带路的侍卫声音也哽咽的两声，才轻轻解释道：“暗夜大人……她生前对我们……很好。”
似是犹豫了很久，像是想不出形容词最后才说出很好两个字。却又像是没有什么比很好两个字更能概括这一切的一切。当初那个冷冰冰的女孩在这一片吊唁的气氛中终于鲜活了起来，就仿佛还活在这里一般。等到我死的时候，也会有人这样记得我吗？落羽这样想着，立住足，远远地看着，突然有一种近乎愤怒的悲哀。
尚汐，并不希望这样被别人记着啊，她自始至终不过希望的是和修在一起，无论生死。她必然不会愿意这样独自为人所铭记的吧？可是柯他，又怎么会放弃拯救血族的机会？对柯而言，却始终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事，更重要的人吧？落羽终于重新抬起步子，向着森林深处走去。尽管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走向宿命还是另一边。
中间巨大的古树内部的时候，才走出了那一片哀悼的气氛，有一缕细瘦的阳光轻轻地落在古树上，落羽轻轻松了口气一般抬头，看着对面那高而瘦削的身影。拜旦慢慢转过身，脸上的面具纯白没有一丝花纹，显得极为刻板，那双眼睛里一瞬间像是有很多情绪，然而在看清是落羽之后，突然化为失望。
“拜旦大人，我把安里瓦斯小姐护送到了。”护卫轻声道。
拜旦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道：“是么，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等护卫离开，拜旦才欠了欠身，像是失力般又坐了下去。
“突然听到动静，我还以为……”拜旦有些自嘲般笑了笑。
这是落羽第一次看到拜旦出现明显的情绪变化，甚至那张面具都没有办法掩饰住，然而这句话却甚是没有前因后果，因而落羽并没有接话。拜旦伸出手来，这只手与一个女子纤细的感觉完全不同，而是一种骨节突出的瘦且苍白，手背上青筋一根一根清晰地凸现出来，手指只是稍稍弯曲一些，突出的骨节就显得棱角分明，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力量感，那只手稍稍呈弧度的时候，落羽甚至有一种那只手能够掌控一切的错觉。然而拜旦此时却明显沉浸一种对她而言罕见地强烈的情绪之中。
“我一直在这里等她，等她回来，可是，她始终没有原谅我。”拜旦轻声解释，又好像只是在喃喃自语。
落羽这才惊觉，拜旦在说的是指尚汐，亦或者是纱夏，心里不由地产生一种荒唐的错觉。对那个女孩而言，几乎是最后把她推入深渊的凶手，无比虔诚地在这里等待她那早已碎裂的魂魄归来。
然而瞬间，之前在溯城近乎被逼上安里瓦斯的境地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落羽几乎立刻就明白了拜旦的心境，总有一种责任，可以胜过那一切的感情，拜旦就是这么做的。而拜旦，近乎已经把自己逼疯了。果真，自己真是无能，看着她们这样痛苦，生不如死地撑着，自己不过是要交付生命而已吧？为什么当时居然下不定决心呢？落羽在心底自暴自弃地嘲笑自己的懦弱。
“纱夏她一直是个好孩子，一定会记得回来的。”拜旦有些神经质地说着，身上那种压迫性的气势早已不见，“不对，是我逼她的，是我……她不会回来了……”
落羽实在是没有办法同情她，第一次见面时那种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与那种过于正式的交涉与此刻私下里精神已经濒临极限的普通姐姐的样子只能令人生出一种无力而想要大笑的荒唐的感觉。
沉默中不知过去了多久，落羽静静的看着拜旦失神，自语，最后终于恢复成了最初的那个拜旦——精灵族的神。落羽一直在看着，就仿佛看自己的未来。心里有荒唐的庆幸，相比尚汐到最后都不愿意原谅，就算柯或是依音他们所给与的感情不过是为了交换她完成那个术式的筹码，自己终究是被爱着的，不是么。
“落羽。”落羽闻声抬头看向拜旦，心里有些惊讶因为这是对方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而非一句冷冰冰的“安里瓦斯”
“我一直在想，柯少爷一直护着你，未必是好事。”拜旦轻声说，“不过，现在，只剩你自己来决断了。因为根据精灵族的密报，柯少爷，貌似是在穹，及小姐死后被俘虏了。”
“你说什么？及她……”落羽骤然起身，撑住桌子，指尖无意间打翻了桌上的杯子，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门口有听到动静的侍卫前来询问，拜旦不动声色地提高声音说没事，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落羽，直到她终于平静下来，失去依靠般摔到椅子里。及，她死了？落羽不能接受地想起那过去的十年与及相依为命的生活，那样简单的及，那样会在她生病的时候唯一关心她的及，死了。
再也见不到了，那个女孩。在柯去救她的时候，落羽甚至一度嫉妒过，然而骤然听到那样的死讯，就宛如在心底上生生刺了一刀，这个消息，甚至比柯被捕的消息让她更加不能接受，一时间居然怔怔地落下泪来。过去的记忆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曾经不在意，不理解，为什么及总是挡开那些或善意或恶意的手，后来就算知道了也没有办法感激的情绪终于变得苍白无力。那些日子里，及在身边的时光里，及每一个笑容都变得清晰起来。
落羽无力地想着，什么都无所谓了，要自己的命也无所谓。只要能让及活过来。拜旦注意到眼前的这位她一直认定是“不完全的王者”的女孩指尖在轻轻地颤抖，她有些惊讶她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要救法其叶，柯，而是对于这个简讯中另一位她从未关注过的主角表示了巨大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