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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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双姝(上)

阴历五月十八,周家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来到定远侯府大门外,全身新装的周华福给门房封了厚厚的红包,一路畅通无阻到达兰亭居,将打扮得粉光脂艳的春草抱进了大红喜轿。双珠、秋蕙几个也是妆扮一新,笑嘻嘻地簇拥着周华福出府。

因周家远在奉城,距离昌宁太远,周华福便将春草迎到昌宁租赁的小家里,等她三朝回门,这才携了她回奉城。

习惯了春草每天在自己跟前晃悠,这一乍离了她,苏玉妍只觉少了什么似的,每每口渴唤茶都会叫出春草的名字,等双珠秋蕙应了声,这才察觉自己叫错了人,不免又是一阵惆怅。

好在梦姐儿渐渐长大,更加灵醒起来,也许是随了苏玉妍的性子,特别爱笑,时常会发出格格的笑声,让苏玉妍的心情开朗了不少。

很快就到了大满月的日子,定远侯府隆重地操办了梦姐儿的满月喜宴,昌宁的贵勋世家纷纷前来贺喜,一时盛况空前,堪称昌宁一大盛事。

宋德书作为定远侯府的当家女主人,难免支撑起尚未完全康复的身体来应酬客人;而沈珂作为此次喜宴的主人,领着沈顼在府门前迎亲,半天下来,只觉脸上的肌肉都因为一直笑着而有些酸痛起来。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难以抑制内心的兴奋与激动,因为操办完这场喜宴,就说明他沈珂已经是做了父亲的人了。

添了曾孙,虽然是个千金,定远侯也还是十分高兴,不仅当着满堂宾客夸赞梦姐儿生得乖巧,连带着也夸起孙媳妇苏氏来,说她不仅出身书香门第,且还性情温良聪慧过人。确实非一般世家小姐可比,只听得那些原本就对拥有昌宁第一美人称号的苏氏更多了几分好感。

在座的客人里,有一位浑身锦缎面目英俊的年轻人,在定远侯夸赞的话音刚落,就微不可闻地冷哼一声。苏氏再好,也不过是在其夫没有纳妾的情况下,等沈珂屋里添上两位如花似玉的姨娘,且看这定远侯府的内宅还会不会如现在一般平静无澜。

这个年轻人,不是别人,就是当朝丞相左昱之嫡长子左楠

他之所以这么笃定。自是事出有因。

而事实上,在左楠心里冷嘲之后的第十天,也就是喜宴过后的第十天。定远侯又迎来了一件喜事。

所谓喜事,便是新帝给沈珂赐了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妾。这两个美妾,还是出自书香门第的人家,不是别人,竟是宋清霜姐妹两个。

当沈珂得知“喜讯”时。两顶朱缨小轿已经把人抬到府外角门处,因为领头的是新帝近侍韦公公,又有圣上口谕,门房自不敢拦,忙不迭地迎了朱缨小轿入内,心里还暗暗艳羡自家大少爷艳福不浅。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喜讯”。苏玉妍在沈珂出去迎接韦公公时也知道了。

时间尚早,日头尚未下山,晚霞的余晖洒在兰亭居的院子里。给万物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看起来是那么的温馨和谐。

可在双珠面现不安地把这个消息告诉苏玉妍时,那透过云层投进院内的霞光竟在瞬间变得明亮起来,一下子就剌伤了苏玉妍的双眼。

她突然觉得眼睛生疼,胸口仿佛憋了什么东西在那里。堵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不是没有想过沈珂将来会纳妾,就在陆婧差点成为沈珂平妻的时候。她就想过千百种可好,但是,她从来没有想到,宋清霜姐妹俩人竟会突然成沈珂的妾室,并且,还是以这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方式。

到底是谁把宋清霜姐妹硬塞给沈珂为妾的?

不过,此刻已容不得她多想,因为沈珂已经返来,一眼看见站在木樨树下发呆的她,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沉声说道,“先随我出去接旨吧!”

竟然还有旨意!苏玉妍只觉心口那股戾气涌至喉间,骂人的话冲到唇边,在嘴里打了几个滚,终究还是被她吞了下去,换成了一个淡淡的字,“好。”

沈珂对宋清霜姐妹突然成为他的妾身之事也是全不知情,此时他心里的不解与烦恼丝毫不亚于苏玉妍,但见妻子秀眉微锁,便伸手揽住她的腰身,在她耳边柔声说道,“你别急,先过了韦公公再说吧!”他与妻子一向心意相通,解释的话自不必多说,相信她也能理解他的处境

苏玉妍微怔之后,旋即也明白沈珂可能也是“被”纳妾,也许事先并不知情。她当即微微点头,“嗯。”

双珠秋蕙几个在廊下逗着梦姐儿玩耍,虽然表现平静,心里也是波澜起伏,但见沈珂夫妇携手而去,不免暗自松了口气。

怀远堂作为定远侯府最庄重肃穆的地方,所以通常会作为正式场合的用地,此次接旨,自也不能例外。当沈珂夫妇赶到怀远堂时,就见地上已经黑压压跪了一地,那韦公公看到他们,脸上闪过一丝笑容,待他们相继跪倒在地,他便开始大声宣旨。

苏玉妍的目光自走进怀远堂时,就落在一众宫女太监身后的那两顶朱缨小轿上。想是轿子才停下不久,轿上的五彩流苏还在微微晃动,隐隐可见轿中人桃红的衣裳和盖头,虽然隔着珠帘,但那抹桃红,却艳得刺人眼目,如夏日的烈阳一般灼伤了苏玉妍的眼睛。

韦公公宣读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清,她的眸光始终落在那两顶醒目的轿辇上,想象中此刻宋清霜姐妹的模样。

直到沈珂过来扶她,她这才恍过神来,转眸冲沈珂淡淡一笑,低声说道,“妾身恭喜爷……”

话音未落,就被沈珂打断,“……韦公公,辛苦了!”

苏玉妍应声抬头,却见韦公公正满面笑容地走过来,有意无意地睃了她一眼,这才向沈珂笑道,“……沈爷真是好福气,一举纳得姐妹双姝,这在咱们昌宁城,也是头一份呢……也显出咱们圣上对沈爷的情分不同……”

沈珂笑容可掬地朝韦公公拱了拱手,笑着跟韦公公客套,“哪里哪里,韦公公过誉了……这个,您且拿着喝茶吧!”说罢不露声色地从袖里摸出一个锦囊来,塞进了韦公公的手里。

韦公公似乎是不经意地掂了掂了锦囊的分量,这才举起拂尘轻轻朝那两顶朱缨小轿一指,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两位妹丽,听说跟咱们宛妃娘娘情分不错,沈爷可千万别怠慢了她们哦!”

沈珂便连连点头,“多谢公公提醒,沈珂必不敢怠慢圣上所赐的丽姝……”

“这就好,这就好。”韦公公将拂尘一掸,搁在左臂之上,又跟沈珂道了别,这才领着太监宫女们扬长而去

宫中的人走了,府里的仆妇们却还围在这里不散,想是等着看好戏。

定远侯外出未归,沈松年听完了旨,也回了冷香苑的林姨娘处,宋德书作为继母,本就不想深管沈珂之事,眼下见他略显尴尬的模样,一时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为他担忧好,想了想,便决定不掺合此事,便带了沈琳沈顼回了思定堂。宋德书一走,自是带走了思定堂哗哗的一大片,剩下来的,便只有怀远堂的吴妈妈等几个婆子了。

吴妈妈先前碰过苏玉妍的软钉子,虽然不敢当面发作,但心里终是存了嫌隙,此时见她面色不虞,显然因为圣上给沈爷赐了一对姐妹花的事而不悦,当下走到沈珂身边假惺惺地问道,“……大爷……,这两顶轿子,总不能就这么搁在怀远堂吧?”

轿子里的人倒也沉得住气,这好半天没人搭理都没有出声说话。苏玉妍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吴妈妈那幸灾乐祸的脸,唇角便牵出一丝冷笑。

沈珂略作沉吟,便点头道,“自是不会搁在这里。”说罢便命轿夫把轿子抬到定远侯府闲置已久的碧波苑。

虽然是闲置已久的院子,却还是收拾得井井有条。这碧波苑在第三进院子,本就属于沈珂的院落,原也是定远侯为着沈珂将来纳妾而修建的小院,所有的家具摆设一应俱全,只因没有女主人,才住了两个洒扫的丫头,因为听说圣上给沈爷赐了两位美妾,两个小丫头便急急忙忙掸起家具器物上的灰尘来,还未忙完,就见一众人簇拥着两顶小轿进来,忙丢了手里的抹布上前看热闹。

轿子虽然到了碧波苑,作为男主人的沈珂却没有来,只吩咐了几位仆妇到碧波苑服侍照看。

看到苏玉妍陡然色变的脸,沈珂自知她心里疑惑,也不出言解释,只挽了她一只胳膊回了兰亭居。

一进屋,看出情形不对的双珠与秋蕙就抱着梦姐儿退了出去。

苏玉妍缓缓在椅上坐下,这才抬眸看着沈珂,浅浅一笑,“爷这个时候,不该回兰亭居。”

“妍儿,这件事……我事先也并不知情。”沈珂从她的眼神中感觉到她淡淡的疏离,不由得低声说道,“你难道,竟不相信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