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吹雪
白灵儿轻轻靠在冷霖身旁，微微闭上了眼，耳旁，风声呼啸，仿佛有千军万马嘶喑着横冲而来，
蓦地，风声忽然止下，再无声息，白灵儿不由得睁开了眼，却见对面的雪地上，已然不见了杨痕的身形，唯有远处那一个白衣身形翩若惊鸿般地向着山顶飘飞而去，再没发一言。
她不由得愣了愣，站起身来，向着他望去，只是杨痕何等修为，刹那间便失去了身形。
白灵儿呆呆地站在原地，他，他是放过我们了吗？怎么可能呢？
听师姐说，纵然是在玄鬼门内，也只有杨痕一个人能进雪霖峰，更别说其他人，可是，看他的样子分明不打算追究这件事了。
是因为还没有进碧水仙霖的缘故吗？
还是说，他嘴上虽然那么说，但玄鬼门毕竟已为正道，终究是要给师父一点面子的吗？
或许，两者都是吧……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不愿多想，转过头来望着那倚在雪松下的男子，目光轻柔柔的，却是再也离不开他分毫。
那个女子缓缓地蹲下身子来，望着他那冷峻的脸庞，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她从怀中掏出一块白丝帕来，小心地伸出手，为他擦拭着嘴角的血迹，
洁白的丝帕上，有血渍缓缓弥散开来，浸染了一片，她深深地望着他的脸庞，温存地笑了笑，小心地将那块丝帕折好，轻轻收回怀中，生怕弄皱了一般，
月华似水，透过渺渺的飞雪落在冷霖的脸上，映衬出他那冷峻的脸庞，他的眉头微微皱着，似是有心事索怀，嘴角却犹自挂着一丝冷漠，孤傲异常，仿佛不愿被任何人看懂。
白灵儿痴痴地看着他，脸上满是温柔，她缓缓地伸出手来，玉指轻轻地拂过这张自己朝思暮想了十年的脸孔，脸上神色满是怜爱，只听她温柔着声音，轻轻地道，“冷霖哥哥，你知道吗？现在，我真是不知道该怨杨门主好还是该谢他了，他打伤了你，我本该是怨他的，可是他却放过了我们，而且……，”她痴痴地看着他，轻声低语道，“他还把你留给了我……”
她说着，嫣然一笑，轻轻依偎在他的胸膛上，似是在聆听他的心跳一般，温柔地轻声道，“这样，你就不能赶我走了吧，”
风雪，渐渐停了，唯有小雪于林间轻舞，漫漫落下，晨曦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山林，洒在两人身上，暖暖的，让人沉醉，那个女子轻轻靠在他的怀中，微微动了动身子，仿佛主人怀中的小猫儿，想要寻个舒适的睡姿。
她微微仰起头来，望着他，脸上绽出那美丽的笑颜来，如此的温馨，美丽。
时光，仿佛于此定格，雪花飞扬间，唯有那么一个温润若水的女子，痴痴地倚在心上人的怀中。
良久后，上官冷霖的身子一动，从沉沉的昏迷间悠悠醒来，但见眼前小雪纷扬，却不见了杨痕了身形，然后，他忽然颤了一下，感觉到怀中那异样的温暖，不由得低下头来，却正见白灵儿依偎在他的怀中
那个女子分明感受到了他的颤动，身子亦是随之不由得一颤，她缓缓松开环抱着他的双手，恋恋不舍地离开他的怀中，她轻咬着唇，抬头望了望冷霖，却见他正深深望着自己，不由得心中一颤，忙低下头去，不再看他。
冷霖望着她，忽然长吐了一口气，他缓缓站起身来，脸上神色变幻，良久后，他开口问道，“你很怕我？”
听到他的声音，白灵儿身子又是一颤，她微微抬起头来，看着他，红唇紧咬着，显是着她心中的犹豫，她微微地点了点头，“嗯……”
冷霖闻言冷冷一笑，低头望向她，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他的声音淡漠而不带感情，只是白灵儿却听出了其中的一丝怒气，她慌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她说着，轻咬了咬唇，仿佛有些低怯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灵儿……灵儿是怕，你一生气，又要丢下灵儿了……”
低低的话语，好像是在示弱一般，挟带着几分恳求。
上官冷霖眉头微微皱了皱，望着眼前的女子，那一身洁白无瑕的雪白衣衫在这渺渺的小雪间轻轻飘荡着，倘若说，在彭蠡的狂风猎猎中，她像是遗世独立，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那么，此刻的她，更像是一朵冰山的雪莲，在这漫漫的飞雪间微微摇曳着，晶莹剔透，白璧无瑕。
只是……无论是仙子还是雪莲，又有那个会像她这般，对自己百依百顺呢？
冷霖望着她，眼底深处似是也有隐晦的柔情一闪而过，他默然片刻，开口问道，“杨痕呢、”
“他走了，”白灵儿见他没有责备自己，心中暗松了一口气，低声回答道、
“走了？”冷霖一愣，随即眼中一道寒光闪过，他望向白灵儿，问道，“怎么回事？”
白灵儿知道他的打算，不由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但却不敢拂他的意，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哼，这么说，他是自己走的？”冷霖听完，忽然冷然一笑，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嗯，”白灵儿点了点头，低着脑袋不敢与他对视。
上官冷霖看着她那有些害怕的样子，暗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抬起头，眼中神色变幻，默默思索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灵儿，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
“我……”白灵儿闻言一颤，抬起头望着他，却见冷霖深深地望着自己，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颤，她咬着自己那樱红的唇，抿了抿嘴，鼓起勇气对着他道，“冷霖哥哥，我喜欢你！你早就知道了的，我喜欢你，灵儿是喜欢你的……”
“是吗……”冷霖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冷漠的笑来，仿佛
此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眼前的这个女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她，问道，“为什么呢？”
“为什么……”白灵儿咬着唇，眼中忽然有水雾腾起，她凄声道，“因为只有你对我好，你忘了吗？小的时候，别人都欺负我的，只有你一个人对我好，只有你关心我，只有你宠着我，那些日子，那些日子……能和你在一起，我真的觉得那是我最开心的日子。”她说着，眼中有晶莹的泪珠滑下，连带着她的身子也忽然微微颤抖起来，显示着其内心的激动。
冷霖听着她那倾述着心中热忱的话语，脸上依然是淡淡的，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他抬起眼来，望了白灵儿一眼，低声问道，“只是这样吗？”
“难道这样还不够吗？”白灵儿的身子颤了颤，望着他，凄然道，“灵儿不知道，灵儿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可是……”冷霖忽然淡淡笑了笑，望向她问道，“你现在跟在我身边，难道会开心吗？”
“我……”白灵儿一颤，低下头来默然不语，良久后，她抬起头来，望着他，坚定地道，“可是灵儿知道，若是就这么让你走了，灵儿这一辈子，都不至于会开心的！”
她说着，忽然咬紧红唇，深深地看着他，有些急切地问道，仿佛怕自己的勇气会在这一瞬间溜掉，“冷霖哥哥，你是在乎我的，是不是？你是在乎灵儿的，你没有不要灵儿的，对不对？”
她是这般的勇敢，这般的不顾一切，仿佛忽然间又变回了那个七岁的孩子，什么也不懂，只是顽强地想要争取自己所企盼着的。
上官冷霖默默地望着她，不发一言，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忽然笑了出来，带着几分无奈，也带着几分轻松，
“傻丫头，”
他轻轻伸出手，向着白灵儿的头伸去，她身子一颤，呆呆地望着他，却见他轻柔地拂去那纠缠在她发间的雪花，温和地道地道，“你还是这么傻，都十年了，却一点也没有变，”
白灵儿愣愣地望着他，终于哭了出来，“冷霖哥哥”，她哭喊一声，扑入他的怀中，一如十年前，
时光，倘若可以倒流，
是不是这十年间的一切，全都可以消散？
而我们，能不能回到那个时候，回到那个什么也不懂的时候，
只是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我们需要紧紧拉住他的手的人呢？
她不知道，也不愿去想，她只是知道，现在，紧紧地抱在他怀中，这就可以了，这就足够了，以往的辛苦，在这一刻，又算得了什么呢？
“灵儿，”他轻轻地抚着她的秀发，忽然开口唤道，
“嗯？”她紧紧依偎在他怀中，抬起头来，望着他，应了一声。
“你知道吗？”他轻声地说道，“我跟阿姨说过的，要保护好你，要让你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
“是吗，”怀中的女子忽然笑了出来，温暖如春花绽放，“灵儿现在就很开心，”
“是吗……”他笑了笑，犹豫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忧色，轻声道，“可是啊，你若是跟着我，会很苦的，”
“我不怕的，”白灵儿闻言，忙抬起头来望着他，生怕他会赶自己走般，坚定地道，“灵儿不怕苦的，只要能让灵儿跟着你，灵儿什么都不怕！”
“除非，除非……”她说着，倚在他怀中那娇弱的身子又微微颤抖起来，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除非你又要丢下我，又不要我了，”声音中带着悲戚。
“怎么又哭了，”冷霖皱了皱眉，轻轻为她拭泪，“我没说要丢下你啊，”
“可是你有这个打算，”白灵儿道，她惊慌地哀求着，“冷霖哥哥，你别丢下我，别丢下灵儿，灵儿真的好怕，真的好怕，求求你了，别丢下灵儿一个人好不好。”
“傻瓜，”冷霖拍了拍她的背，似是安慰，他微微抬起头来，望着天际思索了片刻，低下头来，轻声道，“灵儿，你或许已经知道了，我，其实并不是正道中人，”
白灵儿身子一颤，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低下头来，轻轻“嗯，”了一声。
“而且，”冷霖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我非但不是正道，而且还跟你们正道，关系很不好，”
白灵儿闻言一颤，惊问道，“为什么？”
冷霖微微摇了摇头，“你现在不需要知道为什么，你只要知道，你若是和我在一起，会有很多人骂你，就连你师父师姐他们都有可能想要杀你，你，不怕吗？”
白灵儿闻言一颤，咬着嘴唇，黯然低下头来，她虽猜到冷霖并非正道中人，却想不到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只是，面对眼前自己追求了很久，触手可及的幸福，自己又怎么能放弃，
她咬着唇，重重地摇了摇头，“灵儿不怕的，”她望着冷霖，深深地道，“只要在你身边，灵儿就绝不会害怕的，”
她说着，心里却是暗暗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师父他们接受他，只是她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两者之间的仇怨，直可谓不共戴天，又岂是她能够化解得了的，
“我知道你不怕的，”冷霖轻柔地抚了抚她的秀发，道，“可是我答应过阿姨的，不能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你若是跟我在一起，就会时时被追杀，一旦松懈，就会身首异处的，”
“没关系的，灵儿不怕的，”白灵儿忙道，她深深望向他，坚定地道，“我们一起生，一起死！”
一起生，一起死……
一起生，一起死……
冷霖愣了愣，随即暖暖一笑，“傻瓜，我可没这么容易死，我也不会让你死的，你听
我说，现在你是凌云宫弟子，不论是谁都要顾及凌云宫的颜面，你要先回凌云宫去，这样才是真正安全的，相信以凌云宫在正道的地位，没有几个人敢动你的……”
“可是……”白灵儿急道，却被冷霖一下子捂住嘴，他望着她，深深道，“没有什么可是，你必须好好活着，不然的话我对不起阿姨，”他说着，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傲气，“你放心，这天下，想要我命的人虽多，能杀得了我的，却不见得有几个！”
他望着她，轻声道，“等我的事情忙完了，就去凌云宫找你，到时候，就算你师父他们不许，我也一定带你走，好不好，”
白灵儿抿了抿唇，心中虽然不舍，但知道他心意已决，她性格素来软弱，也不敢拂他的意，只是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脸上却露出一丝黯然，
“好了，”冷霖看着他的样子，心生怜惜，一下子将她抱在怀中，柔声道，“灵儿，我答应你，会很快的，一定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嗯，”白灵儿轻轻地点了点头，温顺地靠在他怀中
小雪渺渺，纷纷扬扬，在这晨曦的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冰光，在这片雪霖间，有如剔透的钻石星辰，璀璨耀眼，仿佛在庆祝着两个人终于打开了心结，
“嗖，”
蓦地，一声破空声传来，一道黑光横穿了渺渺飞雪，向着两人疾射而来，
冷霖目光一凝，冷哼一声，一把推开白灵儿，手中湛蓝光芒闪耀，一跃而起，将那黑光中的物件接在手中，
“怎么回事？”白灵儿愣了一下，不由上前问道，
“杨痕，”上官冷霖冷冷一笑，道，
“他，他还在这，”白灵儿脸上忽然一红，问道
“当然在，”上官冷霖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道，“碧水仙霖既然对他这么重要，他又怎么会走开，”
“这是什么，”白灵儿看着冷霖手中握着的东西，不由上前问道，却见那是一块五角令牌，整个令牌呈现暗黑色，制材似玉，透发出晶莹的黑光，周围雕花，隐隐有紫色渗透而出，正中则是刻写着一个工整的“玄”字，不由得惊呼一声，“这，这是……”
“你认得它，”冷霖看了她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白灵儿咬了咬唇，摇头道，“我也不敢确定，不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玄鬼门的‘玄冥令’。”
“玄冥令？”冷霖脸色漠然，将那令牌放在眼前看了看，问道，“什么东西？”
只听白灵儿道，“玄冥令是玄鬼门中至高无上的命令，持令者象征着门主亲临，倘若不从，便是叛门之罪，整个玄鬼门里面只有三枚，他怎么会……”
她说着，眉头微微蹙起，似是在思索着，
“象征着门主亲临？”上官冷霖沉吟了一会，忽地冷笑一声，望向远处的林间。却见又有一道白光从飞雪间飘飞而来，竟是一张白纸飞旋而至，冷霖漠然伸手接过，细细望去，上面却唯有三行小字，
“伊人如此，同生共死，”
“赠君令牌，盼君珍重，”
“碧水仙霖，任君逍遥，”
白灵儿上前看着那三行字，默默念了一遍，愣了愣，问道，“他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冷霖忽然间漠然一笑，随手一甩，那张白纸化作无尽的纸屑如蝴蝶般吹飞在飞雪间，他看了白灵儿一眼，嘴唇动了动，道，“灵儿，你先回去吧，你跟着我已经一晚上了，你若是再不回去，你师父他们要担心了，”
“我……”白灵儿不舍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好了，灵儿，”冷霖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丝温柔，他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微笑道，“你忘了我刚说的吗，”
白灵儿望着他，嘴唇动了动，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但见她忽地从怀中掏出一条红丝绳编织的手绳来，其上还挂着流苏，精致细腻，在这飞雪间，显得格外美丽，却正是那怜姨给他的“缨连结”，她拉过冷霖的手，小心地将它系在他的左手腕上。
“这是什么，”冷霖眉头皱了皱，问道。
“这是我怜姨给我的，”白灵儿拉了拉袖子，露出系在她右手上的缨连结，她望着冷霖，深情地道，“冷霖哥哥，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戴着它，好不好？”
冷霖皱眉，抬手望了望那红绳，问道，“这有什么用吗？”
白灵儿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望着她低声恳求道，“你答应灵儿，好不好？”
冷霖望着她恳求的面容，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白灵儿闻言，脸上一笑，但见她微微抬起头来，看着漫天的飞雪，玉手盈盈一托，掬起一捧雪花来，她深深地看了冷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将那捧晶莹的雪花送到嘴边，微微一吹，雪花吹飞，在两人面前轻轻飞舞，向着冷霖迎面而来，说不出的美丽。
只听白灵儿轻声地道，“我知道的，冷霖哥哥，你有很多的秘密不想被灵儿知道，灵儿不会勉强你的，你既然不想说，灵儿也不会问，灵儿只是盼你能够多来看看灵儿，不要和以前一般，一走又是十年，等你什么时候觉得可以了，就来带灵儿一起走，灵儿会一直等你的，”
她说着，忽然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随即红着脸，转身跑入风雪之中。
冷霖一愣，有些呆呆地看着她的身形隐入风雪中，轻叹了一口气，他缓缓转过身来，望着那半山腰上的碧水仙霖，眼中骤然一道寒芒掠过，
他的手中，那块玄冥令轻轻一翻，露出了那两个仿佛用鲜血刻画般的小字，
血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