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挽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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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君应有语

一、

杨易雇了辆马车,自己充当车夫,载着侯紫玉行驶了数日,眼看就要进洛阳的边镇了,此时天空却渐入沉顿阴霾,怒风四起,乌云密布,雷声鸣起,正是暴雨来临的征兆,可巧此时马车驶入一条泥泞小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不远处一座陈旧破败的凉亭,自是早无文人墨客光顾的弃所。不一会儿,大雨倾盆,两人无法,想继续前行的话只能使马车陷住,于是系好马车,到亭中暂避。

亭外雨潺潺,洗刷出一份自然的空明和清净,远山更显凝翠,璧湖上涟漪不止,无数水鸟飞来嬉戏,给这幅淡雅素净的图画增添了一笔活泼的动感。亭中的两个人,却只是闷闷而坐,静静地啃着手中的白面馒头,馒头固然吃不出什么特别的味道,但若是细细咀嚼品味得话,就会在舌尖感觉出一丝甘甜来。侯紫玉第一次这样认真地咀嚼馒头,只因为实在太无聊,而身边坐着的却是个时而沉闷时而啰唆的怪人,所以她品出了馒头的甘甜味儿来,这种甜味沁入心脾,柔情蜜意也随之升起,不由地想起了那个人——那个勾起她少女情怀的翩翩佳公子——颜怜。

一种情愫无法宣泄而出的话,自然要言之于外了。

“你去过采菱洲吗?”侯紫玉终于开口问道,只因为这里能跟她讲话的就只有杨易了,但是还没等他回答,她又自言自语道:“算了,想你这种粗人也不会去那种地方。”

杨易除了苦笑,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她。

“那天,我看到他的时候,天空正飘着绵绵细雨,他在河边的石台上跟人买字画,那时我还在船上,就要靠岸了,但是你知道吗?我的目光一直都被他吸引着……”侯紫玉突然兴致高昂,全无顾忌地向这个才认识了不到一个月的陌生男子讲起自己的少女心事,这些没有机会向母亲道明更不敢向父亲提起的心事。

“他长得……比你帅多了!”侯紫玉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哦?”

“那天我眼看着他脚下一滑,就要摔倒,急得我伸手就去扶他,可我竟然忘了我自己还在船上,这下要摔个大跟头却是我了,哪知我并没有摔倒,而是……摔在他的怀里……”说到这里的时候,就是率真直爽如侯紫玉,也禁不住双颊绯红,流露出女儿家的娇羞憨态,美得异常动人。

“我们就认识了,然后在一起采菱,赏花,论史,对弈,后来还跟一群流氓打架……嘻嘻……”侯紫玉甜蜜畅意地笑着,但看到杨易漠然的表情时,又问:我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害臊啊?”

“不会,女子的情感本就难得倾诉,我能有幸成为倾听者之一,应该倍感荣幸。”杨易的脸上带着温暖和煦的笑意,他甚至自己都没有发现,只有面对侯紫玉的时候,他才会展现这样的笑容。

“我以前有个妹子,也常常跟我说这些心事的……”杨易的眼神变得飘忽起来,像在回忆着往事,而嘴角的笑意中却呈现出一丝苦涩来。

“所以……”侯紫玉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说道:“请你放我走吧!让我到这个能给我自由的江湖中去。”

杨易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答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侯紫玉的语气强硬起来,“这一起‘途中遇伏’不是已经可以为我爹爹推掉责任了嘛?你只需上奏我被强盗掳走即可,你臂上的伤就是你尽忠职守的最好证明,那样我们各安各好,万事大吉。”

杨易只是沉默。

“你难道真准备把我这个麻烦鬼一路拖回洛阳?”

“请放我走吧!”侯紫玉的语气近乎哀求。

“不行!”杨易还是一口咬定。

侯紫玉生气地甩掉手中的馒头,道:“杨易,你别欺人太甚,真把我惹急了,我就把你侠盗易卓杨,朝廷首要钦犯的身份公之于众。”

“你怎么知道?”杨易的神色突然凝顿。

“那日在湖央小汀上,你使出的那几招剑法就已经把你出卖了,还有树干上的剑痕,就是铁证。想来世上能做到‘曲端离中’的,也只有你易卓杨了吧!因为你本不会使剑,只是把指法化在剑招里面,而这套指法才真正是你妙手空空,探囊得意,并且纵横江湖的绝技”

杨易的手在颤抖,空气在凝聚。

二、

侯紫玉害怕起来,她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这样道出杨易的身份,无疑是逼他杀人灭口,而他完全可以回去上奏皇帝,说她途中被劫,这样易卓杨就算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你难道想杀人灭口?”侯紫玉本能地后退着。

杨易痛楚地哼出一声,颓然倒下,左手按在右臂上,全身颤抖不止。“你怎么了?”侯紫玉忙上前稳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杨易只是无力地说:“我没能力阻止你,你走吧!”侯紫玉看他脸色苍白,唇上泛紫,料想他是中了毒,道:“我怎么可以走?”不容分说,就去解他右臂上随便包裹着的白纱布,等看到那个混着脓水和紫血,并且溃烂了一大片血肉的伤口时,侯紫玉吓得捂住嘴:“你……你的箭伤……”“没事,只是普通的军用锈毒,死不了人的。”杨易难看地笑笑,倒像是在安慰对方,“只是锈毒的话,你自己都可以运功把毒逼出来,为什么搞成这样?”侯紫玉紧张地拉过杨易的胳膊,掏出丝巾来帮他擦拭伤口,“我运功逼毒少说要三四个时辰,但是你在江湖中多流浪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啊!”杨易的语气还是淡淡的,但是其中的关切之意已经溢于言表。“你……你竟然为了我……”侯紫玉内疚难过到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地望着杨易冷峻的脸庞。

“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我的!你为什么……”一向心比天高的侯紫玉此刻却只如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她确实从杨易这里感受到她从小到大,就是在父亲那里都没有得到过的温情,那种不仅因为她的身份而存在的温情。

“或许就是基于那种讨厌的情绪吧!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甚至连讨厌一个人的感情都没有了,那我还算是个人吗?我真的还活着吗?”杨易深邃的眼中透露一种迷离的色彩来,“活着,真的很不容易!”突然,他的眼波凝定,左手迅速从侯紫玉的腋下掠过,一柄柳叶飞刀就从他的手掌中脱出,飞向亭外的雨帘,一连串的雨线就这样被飞刀切断。

只听“呃——”的一声惨叫,飞刀穿透一棵柳树的枝干,钉在一个黑衣人的喉咙上,身体重重地坠落到地上,一大片泥水和雨花溅起之后,活人已经变成尸体。但紧接着,又有十来个活人从林间窜出,眼看就要把小亭包围。

杨易左手忙点自己右臂上的尺泽,孔最,太渊三个穴位,接着右手狠狠一握,仿佛又恢复了稳定和力量,杨易右手持剑,左手楼过侯紫玉的腰肢:“得罪了!”侯紫玉拦住他的剑急道:“不行,闭穴封毒太危险了,打斗间气血膨胀,万一自行冲破穴位,你这条臂膀就废了!”说话间,已有四枚菱形飞镖朝这边射过来,杨易持剑横走斜出,一一挡开,回过头来对侯紫玉道:“但我们必须得活着!”

杨易抱着侯紫玉跃出小亭,马上就有三把利剑映入瞳孔,持剑的三个黑衣人均气势逼人,招式凌厉,杨易被逼得不能再进,刚退后一小步,背后又有两道寒气抵来,杨易吓得心头一揪,掏腰间剩下的两柄柳叶刀已然来不及,侯紫玉却早有防范,已经拔下头上的两支玉钗攥在手中,杨易感知其意,按住她的背心输入一道真气,侯紫玉自己也运气掷出两支玉钗,正打在后面这两个黑衣人的膝关节上,侯紫玉屏这一口气,扬出袖里的短弯刀,横臂一挥,刚好划在这二人的喉管上,浓重血腥味扑鼻而来,溅了侯紫玉一身。

第一次杀人,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并不好受,而且很可怕。

杨易这头刚刚架开三柄长剑,才得空把侯紫玉拉回怀中,却看她神情木讷呆滞,才知她已经杀了人了。只一会儿分神,又有两个黑衣人杀上来,一把剑刺向杨易搂着侯紫玉的右臂,似要把他二人生生分开,另一把剑却正直戳向杨易的心窝。

杨易大吼一声,全然不顾及自己的死命要害,只是把所有的劲力都集中剑端,毫不留情地向那个急于分并他们的黑衣人挥斩而下,血柱如瀑布一般喷射出来,就见一条持剑的胳膊飞在半空中,血液混着雨水泼斜而下,灌了他的同伴一头一脸。杨易趁着他的剑端发生偏离的空荡,出一招“素女起红妆”,把剑插进了对方的犊鼻穴里,此人痛得单膝跪地,杨易抱起痴傻的侯紫玉,顺势踏在对方的肩膀上,脚下一腾,飞身上马,回手斩断马匹上连着的绳索,胡乱架开几剑,随后抱紧侯紫玉,驾马狂奔,直到没有人再追上来,直到自己也昏迷过去。

三、

当杨易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一个温暖干燥的山洞里面,身旁的柴草堆里还依稀看得到火星,而交织双臂,将他紧紧环抱着的竟然是侯紫玉。

杨易尴尬之下,更感到无比温馨和惬意,这是他遁入公门以来再没有体会过的感觉,原来少女情怀是如此动人!杨易释然地笑笑,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个冲动,热血的时代。

眼前沉睡着的女子,皮肤细腻晶莹得近乎透明,湿润的发丝凌乱地贴在她白皙的脖颈上,睫毛浓密,吐气如兰,实在透着无上的魅惑力,即使稳健持重如杨易,也不禁意乱情迷起来,忍不住用他粗糙的布满血污的手掌去抚她美丽的脸庞。

这时,侯紫玉醒了。两人目光一触,顿生尴尬,侯紫玉更是羞赧得涨红了脸,独自躲开好远。

“那个……,你路上昏倒了,我就带你来这里,然后你整个人都缩成一团,我怕你冷,才抱住你的……你别多想啊!”侯紫玉吞吞吐吐地说道,完全不敢看杨易的脸。

“还好捡回一条命,我杨易妄称什么八俊府第一金牌护卫,竟然连自己也保护不了,最后还要你来救……”杨易自嘲似地摇摇头,最后只能轻轻地叹出一口气来。

“快别这么说,要不是我任性,完全不会搞出这么多事来……”侯紫玉十分内疚地低下头来,“只是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追杀我们,我们没招谁,没惹谁啊?”

“这就是江湖。”杨易突然站起身来,目光中似乎已在演绎某种残酷的火光之色,那是他自小流落江湖所积淀下来的对残酷更深一层含义的理解,“对于江湖的丑恶,我远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种感觉甚至是刻骨铭心的。”他以手按胸,脸上流畅有致的线条痛苦得扭曲在一起,“它并不像侯小姐你想象中那般逍遥快活,或许置身其中真的很自由,就如你想杀谁就杀谁,只要你有能力,但杀人的人通常也很容易被杀,因为别人也有杀你的自由,只要他有能力。”侯紫玉听杨易阐述着江湖法则,感觉似懂非懂,心里却已经十分恐惧了。

“所以我誓死也要找到你,以免你流落于江湖……”

“只要我流落于江湖,我的身份也会被掩盖,到时候没人知道我是侯大小姐,我跟其他江湖人没有区别,想杀我的人都可以杀我,我甚至想回头都没机会了,是不是?”

杨易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很是欣慰侯紫玉明白了他的苦心。

“为什么誓死?”侯紫玉深情款款地望着杨易问道。

杨易却陷入了沉默,这个问题似乎没有答案,或许是有答案的,只是连杨易自己都不知道罢了。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某些感情往往已经超过了言语所能界定的范围,而这种感情也是潜滋暗长的,就如你完全不知道一粒种子是何时在土壤里生根发芽一样。

“我们回去吧!回到洛阳王府,你安全,我也安全了!”侯紫玉艰难地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顺便撇开了话题,她已完全清楚他们本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前面的问题她问得很无谓。

杨易的脚步却凝滞了——到了洛阳王府,意味着什么,那是他们真正的分道扬镳。本来自己的初衷就是把她安全地送到王府,可为什么心里会有一丝不舍?

正踌躇间,侯紫玉的身体却无力地垂落下来,杨易忙伸手将她接在怀里,才感到这个娇躯已是相当颓软无力,听闻侯紫玉连喊数声肩疼,杨易才不顾礼节地退下她的衣衫来细看,竟然在其肩部看到一个银色的针头,心下大骇,掌上运足内力,将整根针吸出,发现这根就快没入侯紫玉肩部的银针足有两寸长,而更可怕的是这针上沾染的却是来自蓼菁馆的奇毒——三日冥灵砂,想来定是前面恶斗的时候,被人暗中拍进她肩部的,只是手法实在高明,连侯紫玉自己也未察觉。

“我怎么会这么累?”侯紫玉有气无力地问道。

“因为你中了毒,这种毒是蓼菁馆的独门剧毒——三日冥灵砂。”杨易语气还很平静,但内心却已是跌宕起伏。

如今,只要是行走江湖的人都知道,当今两大圣手医馆便是长安流烟阁跟幻花谷蓼菁馆了,江湖人成天刀口上讨生活,难免受伤或是中毒,他们甚至连老家都可以不回,但这个两个地方却是非去不可的。在蓼菁馆看病,非百两诊金难以进驻,而且蓼菁馆还有另一个称号,就是“杀手医馆”,因为这里不仅配置解药,也会炼制毒药,江湖中人只要有钱,便可以出资购买,甚至可以雇佣其帮忙下毒,这样,许多江湖人就更不敢登门了,深怕自己就是蓼菁馆受雇要杀的人之一。至于流烟阁,更是很少有人能够高攀,自新阁主蓝月微即位以后,订下的规矩也就越来越古怪,凡是来看病的,无论轻重急缓,也要先调查身世来历,若查出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便任他如何跪求也绝不会救,但若然是一位顶天立地,匡扶正义的江湖好汉,她却是累死也要相救,而且分文不取,即使对方不要救治了,她也会追着赶着相救。还有就是,她只给江湖人看病,若是带有“官”字的人上门,她会命人棍棒把他伺候出去。

“就是说不出三日,我就化为冥灵,是个死人了?”

杨易突然变得激动:“此毒并不是无药可解!蓼菁馆离此地不远,半日之内就可赶到,然后……”他的眼光变得异常闪烁和坚定起来,“就是血洗蓼菁馆,我也要把解药弄到手!”

侯紫玉摇头道:“蓼菁馆的二馆主就死于

你手,你此番前去岂不是羊入虎口?你不能去!”她毅然挣脱了杨易的怀抱,倔强地想要自己站起来,“你都知道?”杨易抓住侯紫玉的双臂问道,“你的前身易卓杨,他做过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是我最佩服的大英雄!”侯紫玉的眼中噙着泪,就要滴下来,仿佛是在憾叹相遇甚晚,又仿佛是在做最后的诀别。

此刻,曾经激烈冲动的少年情愁之火却重新在杨易心中熊熊燃起,他已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救回侯紫玉这条命。

“你能不能带我回南阳见爹爹……”侯紫玉声如细蚊。

“我不能!”杨易恢复了冷静,“你会死在半路上。但如果去蓼菁馆,我们兴许还有一线生机。”他将侯紫玉拦腰抱起,就要往外走。

“你有很多生机,你只是中了普通的锈毒,回到洛阳找个大夫就能看好……”

“我是说我们会去蓼菁馆,届时你的生机亦是我的。”杨易不由分说,也不管侯紫玉地挣扎,毅然执著地前往幻花谷蓼菁馆。

四、

洛阳王府里面同样也漂泊着大雨,不同的是这里异常宁静,没有厮杀,没有血腥,只有庄严肃穆的殿堂楼宇和稀有少见的奇花异卉。烫金,大红,亮紫这些富贵的颜色在雨水的冲洗下显得更为鲜艳。皇家之风尽显无遗。

吟馨阁上,琴音缭绕,抚琴之人却是轻袍缓带,似乎与这皇室府邸雍容华贵的气息格格不入,但顾其容颜和姿态,就觉得无论此人着何种装束,都是贵族无疑了。

他正是洛阳王府的主人,当今圣上的第九个王弟——赵延年。

渐渐地,琴声变得突急骤缓,高低不谐起来,这说明抚琴之人的心情也是浮躁难安的。突然,琴声嘎然而止,一条琴弦绷断于赵延年的指下:“你站在外面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房门被推开,走进来气宇不凡的灰袍老者,手中捧着一只红漆木盒。

“老臣怕打扰了王爷您的雅兴,这才一直站在外面。”

赵延年冷冷一笑,猛地把琴掀在地上,道:“如今我还谈什么雅兴?”

“您还在为上次老臣欲箭伤侯小姐的事耿耿于怀?”

赵延年觉出自己行为失态,转了口气道:“我也不是怪你!”

老者道:“如果真是这样,只怕老臣接下来要禀报的事就会更令您难以接受了。”

赵延年道:“我也正想问你杨易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老者道:“被他逃了,我们的人二死一伤。”

赵延年的脸色顿时阴沉:“怎么?这都被他逃了,你养得那十大杀手死士都是吃干饭的么?”

老者不动声色道:“因为侯小姐的原因,他们出手有所顾忌,而且那‘二死’就是……我们未来的王妃下的手。”

“什么?”赵延年重重地拍一下桌子,激动得站起身来。

老者继续道:“侯小姐为了保护杨易,竟然不惜为他杀人,第一次杀人。当时老臣也在刺杀之列,亲眼看到她挥刀子,然后整个人都吓傻了。”看着对方受挫似的神情,老者的眼中凝聚着一丝莫以名状的笑意。

“现在他们人呢?”

“正在前往幻花谷蓼菁馆,侯小姐中了他们的独门剧毒——三日冥灵砂,杨易带着她去讨解药。”

赵延年惊道:“怎么会这样?”

老者道:“因为侯小姐杀死的那二人其中之一就曾经是蓼菁馆的门徒,他临死前把淬有三日冥灵砂的毒针打进了侯小姐的身体里面。”

“什么?他怎么可以自作主张?”

老者笑着摊开两只蒲扇般的大手,道:“人都死了,为何还不能自作主张一次呢?蓼菁馆的人向来不会白死。”

老者接着说道:“这样一来,不去蓼菁馆要解药的话,侯小姐活不过三日,但去的话,两个人都得死。”

“怎么说?”

“王爷难道不知道蓼菁馆的二馆主葛灵寰曾在江南一带犯下重案,朝廷不得不出动八俊前往逮捕,葛灵寰拒捕之下死于杨易和周勐二人剑下的事吗?”

赵延年突然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腔调问道:“有这么一桩梁子在,杨易还敢上门送死?”

老者正色道:“杨易对侯小姐的感情早已超过了主仆之情,而侯小姐对他亦如是……”“你说什么?”赵延年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就暴躁地揪起对方地前襟。

“您真是越来越沉不气了呢!”老者平静地拉下主子的手,道:“为了女人,而露出这副神态,啧啧,不值得。”

他重新倒了一杯茶奉上,别有深意地说:“他们之间有情,这已是不争的事实,但是您想想看,放弃一个已经移情别恋的女子,换得除去一个心腹大患,孰轻孰重,您自己掂量掂量!”

赵延年眼波不住地流转着,薄薄的唇锋快要抿成一条线。

“万不可因小失大啊!”老者又上前拍了拍赵延年的肩膀。

赵延年终于不再说话,眉头也舒展了一些。

“王爷且看看这是什么!”

老者打开盒子,把里面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呈现给他。

虽然赵延年早对血腥,甚至对恶心都不再有反应,但是里面的头颅还是让他吃了一惊,因为那颗血淋淋的头颅,正是八俊府内地位仅屈居于杨易之下的周勐的头颅。

赵延年道:“你终于还是动手了,我原以为他曾是你关门弟子的关系,你永远都不会舍得杀他!”

老者也作出痛惜的表情,脸上的皱纹挤得更加深刻了:“正因为他是我的弟子,杀起来才比较容易,谁要大家的道不同呢?借此——”老者虔诚地跪下:“老臣也想向您表示我衷心跟随您的决心。”

赵延年欣慰地笑道:“很好,我已看到你的决心。”

老者又道:“如此,赵晋宁最丰满的两只羽翼已算是被我们拔去,接下来就专心对付剩下的六个人了,老臣已有一计,不过……”

“不过怎样?”

“可能要动用到您的玉玺?”

赵延年用最犀利最谨慎地打量了老者一遍,见老者仍然安之若素地应对他审视怀疑的目光,才从脖颈上取下一把钥匙递给对方,道:“这是密库的钥匙,你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老者毕恭毕敬地接过钥匙,转身出门。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赵延年的心潮也是波澜起伏,他的目光远不如刚才那般坚定洒脱,而是凝定了一丝犹豫和悲伤——真的要放弃她吗?

这个野心勃勃而又能够一直隐忍不发的男子,第一次感受到了抉择的痛苦,却不知江山美人也是一直困扰了很多霸主的问题,他直到此刻才发现他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是有一块柔软的不容触及的地方,他甚至想先放杨易一条生路,让他把侯紫玉安安全全地带回来,他还动过带一队人马杀进幻花谷的念头。

“小玉,你现在到底怎么样啊?”赵延年的眼睛不禁望向了外面的雨帘,不知她现在是否正在这样无情的风雨当中挣扎求存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