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年轻人的过去。
楔子:
“为什么杀人?”
“人要杀我。”
“为什么要杀你?”
“不杀我,会睡不踏实。”
“睡不踏实,说明睡觉爱做梦。”
“只做噩梦。”
“做噩梦会梦到年轻人?”
“是的。”
……
年轻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年轻人,但年轻人一定会特别轻,和鹅毛一般轻。
当风把鹅吹走时,吹走的鹅毛只会落到人身上,落到脖子上,不会被发现。
——轻轻的鹅毛,迅捷的风。
风,并不是真的风;但年轻人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年轻人。
风,是一个代号,一个组织的代号。
现在“风”已经将轻如鹅毛般的年轻人“吹”落在黑山(黑山,人名。黑,姓氏中读he,声调,四声)的脖子上,黑山也没有发现。
黑山已死,死在除夕夜。
但黑山还有一双儿女都活着,活的还很开心。
或许是因为快要过年的缘故,过年就应该多笑笑,新的一年才会顺利。
……
正月初一。
黑云山庄。
黑南,黑山的儿子。
黑南萍,黑山的女儿,比黑南小两岁。
这对儿兄妹没有披麻戴孝,愉快的在房里下棋。
黑南此时正皱着眉头,右手中、食指间夹着一枚黑棋子来回的在棋盘上晃悠,寻思着该往哪一格落子。
与他对局的黑南萍则笑的很开心,也很得意。
因为这局棋她又要赢了。
她已连赢了六局。
这一局正好是第七局。
只有她自己知道最令她开心、得意的并不是棋局的输赢。
只要她赢了这一局,就会立刻得到七千两银子。
因为她是在赌博,赌的就是棋艺的精湛——一局一千两。
——大手笔。
七千两银子已经能做很多事了。
可以盖豪宅,也可以卖漂亮、时尚的衣服,但这些她已经有了。
她住的房子很大,穿的衣服也很漂亮,她的人更是漂亮。
她要这七千两银子做什么?
她没有告诉黑南,黑南不知道。
她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黑南认输。
他输的很痛快,给钱更是痛快。
他做事一向拿得起,放得下。
更何况七千两银子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痛快的自怀里取出一叠银票,每张银票面额都是一千两,他数了七张放在桌子上。
他做事也和他数银票一样仔细,他也是一个很心细的人。
黑南萍开心的自桌上捡起银票,一张一张的数了一遍,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将银票叠好塞入怀里。
第一章:年轻人的过去。
正月初一。
夜。
亥时。
卜瞎子的占卜店铺还没有关门,他今天不算卦,他在等一个人。
他虽然是个看不见的瞎子,但他的耳朵却特别灵。
听到脚步声他就知道,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来的人是一个年轻人。
很高大,很魁梧,还很结实。
光看这结实的身板就知道——这人定是有一股蛮力。
正月里的天气还是特别的寒冷,这个年轻人却穿了一件很单薄的衣服,但这件单薄的衣服却是用上好的丝绸做的。
看来这个年轻人还是个有钱人。
年轻人已经走到卜瞎子的面前。
卜瞎子抬起头,却板着脸道:“你来了?”
年轻人道:“我来了。”
卜瞎子道:“你今天来的很早。”
年轻人道:“我是子时来的。”
卜瞎子板起的脸上突然间有了笑意。
只笑不语。
他要等的就是这个年轻人,等的就是这个将亥时说成子时的年轻人。
年轻人没有笑,像一尊石像般矗立在卜瞎子面前。
他也在等。
等子时的到来。
因为他知道这个瞎子一天只算一卦,算卦的时间就是子时。
他居然一动不动的等了一个时辰。
子时。
卜瞎子笨拙的自身前的桌子上端起一杯早已冷却的茶,浅啜一口,道:“你是我今天第一位客人。”
年轻人道:“是。”
卜瞎子道:“你要算什么卦?”
年轻人道:“你是算卦的,你来算算我要算什么卦?”
卜瞎子笑了,笑得很奇怪。
他并不认为这个年轻人是来找茬的。
他又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笑着道:“子时三刻,鬼街城隍庙。”说完,他将茶杯放下,双手插在袖筒里,端坐在椅子上。
这就是年轻人要算的卦。
他准备去鬼街城隍庙。
三刻钟的时间已足够赶到城隍庙,所以他并不着急。
他慢慢的转过身。
就在他转过身的一刻,一位衣着华丽,眉目清秀的少女已出现在他眼前。
但这个少女却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径直朝卜瞎子走去。
这少女拍了拍起伏的胸脯,然后才开口道:“卜爷爷,你还记不记得我?”
卜瞎子没有开口,好像是在回忆这少女的声音。
他回忆不起来。
幸好这少女已经在提示:“十二年前,鬼街城隍庙。”
十二年前,鬼街城隍庙所发生的事江湖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的千金大小姐黑南萍正是五六岁贪玩的年纪。
她最喜欢玩的就是放风筝,而且还放的很好。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任谁也没有想到那天她的风筝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突然就断了线,于是她就偷偷的从后门溜走,去追赶这只断了线的风筝。
她没有追上,还迷了路。
女儿失踪,这对做父母来说绝对不是件好事。
黑山虽然还有儿子,但却只有这一个女儿。
黑山已急的发疯。
他发疯的冲下人大吼大叫。
一个像黑山这种身份的人,身边从不缺少智囊。
关清月不仅是他的二房姨太,也是他的智囊。
关清月让他子时去找卜瞎子,他就不会等到丑时去找姚瘸子。
他在子时找到了卜瞎子。
子时一刻他居然找到了他的掌上明珠,地点是在鬼街城隍庙。
这件事年轻人并不陌生。
但卜瞎子却好像有点儿想不起来了,他问:“你是?”
这少女竟不感到意外,嫣然笑道:“黑南萍。”
卜瞎子终于想起来了。
他点了点头,道:“原来是的大小姐。”
他又问:“你是不是来算卦的?”
黑南萍道:“是!”
卜瞎子叹了口气,道:“你来晚了。”
黑南萍道:“我是子时来的。”
卜瞎子道:“我一天只算一卦。”
黑南萍道:“你还没有算。”
卜瞎子道:“哦?”
黑南萍笑了笑,道:“刚才那位年轻人并不是找你算卦的。”
卜瞎子道:“来我这里不算卦,还会有别的事?”
黑南萍道:“有可能是向你打听事的。”
“不是。”卜瞎子道:“他是来算卦的。”
黑南萍道:“何以见得?”
卜瞎子道:“他一来就让我算——他要算什么卦。”
黑南萍道:“你算了?”
卜瞎子道:“不算他会走?”
黑南萍道:“不,你没有。”
卜瞎子不说话了。
过了很久他才慢悠悠开口道:“你不是来算卦的。”
黑南萍立马就问:“不算卦我大半夜找你干什么?”
卜瞎子道:“大半夜肯定是来捣乱的。”
黑南萍居然笑了。
她笑着问:“你真的会算卦?”
卜瞎子板着脸,拒绝回答。
黑南萍又问:“那你能不能替你自己算一卦,就算算你还能活多长时间?”
卜瞎子没有算。
他从来都不会替自己算卦,更不会算自己还能活多长时间。
但他还可以猜。
他说:“让我猜猜。”
“你可要猜仔细些。”
“绝对仔细。”
“最好猜快一点。”
“绝对快。”
“是不是已经猜出来了?”
“猜出来了。”
“能活多久?”
“一定会长命百岁。”
“是吗?”
“绝对是。”
黑南萍又笑了笑,道:“你好像猜错了。”
卜瞎子肯定道:“不会错。”
“错了。”黑南萍摇头道:“错了,你猜错了。”
她又问:“你知不知道你错在哪里?”
卜瞎子不知道。
他相信自己绝不会猜错。
可是黑南萍已经替他解释:“因为你你根本就不会算卦。”
卜瞎子竟然不会算卦?
他自己都觉得这是件很好笑的事。
他笑了,开怀大笑。
黑南萍也笑了:“你确实应该好好笑笑,因为这本是件很好笑的事。”
卜瞎子很久都没有止住笑,道:“不错,的确是件很好笑的事。”
黑南萍道:“你现在不妨再猜猜,同样猜你能活多久?”
卜瞎子道:“不用猜,再猜都是长命百岁。”
黑南萍道:“我听说只有聪明人才能活的长些,但能长命百岁的聪明人却不是很多。”
卜瞎子赞同:“不错。”
黑南萍道:“但你好像不是个聪明人。”
卜瞎子道:“我不是。”
黑南萍道:“你想不想做一次聪明人?”
卜瞎子道:“怎么做?”
“聪明人都知道什么时候该说实话,什么时候该撒谎骗人。”黑南萍道:“现在就是该说实话的时候。”
卜瞎子道:“实话让人听了会上瘾,一上瘾就会被人缠着不放。所以这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
黑南萍立刻问道:“聪明人该做什么?”
卜瞎子道“以不变应万变。”
“怎么应变?你都看不见刀已经架子你脖子上了还怎么应变?”
刀确实已经架在卜瞎子的脖子上。
七寸长的小刀。
刀在黑南萍手里。
如果旁边还有人一定会看出黑南萍想要杀人。
可惜没有。
年轻人已经在黑南萍来时就已经走了。
卜瞎子好像还不相信她会杀他。
他还能笑:“你要杀我?”
黑南萍握着刀,一个字一个字的道:“因为你不是卜瞎子。”
卜瞎子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淡淡道:“如果你真的要杀我那就动手吧。”
黑南萍忍不住问:“你不怕死?”
卜瞎子又笑了。
他依旧肯定道:“我相信我不会死。”
他相信。
能够自信的人一定会看到希望的。
本来还不相信的黑南萍现在已经相信了。
不管这个算卦的瞎子会不会算卦,是不是真正的卜瞎子,究竟能不能长命百岁,但这个瞎子确实没有死。
他逃了。
就在黑南萍用刀去划他的脖子时,他就像是变戏法一样,一下子就不见了。
黑南萍当然不认为这是在变戏法。
变戏法岂非都是骗人的?
何况她已经知道“卜瞎子”是怎么不见的。
“卜瞎子”坐的那张椅子下有机关,机关的开启按钮就在椅子的扶手上。
她已在刀架在“卜瞎子”脖子上时就已经看得很清楚。
但她却没有揭穿。
放长线才能够钓到大鱼。
这道理在她三岁时就已明白。
她相信她放的线足够长,足够钓到这条大鱼。
……
夜寒,夜冷。
年轻人在赶往鬼街城隍庙的路上。
他身上穿着的依旧是那件很单薄,却又奢侈到了极点的衣服。
他不怕冷。
他最怕的就是没事干。
他总是认为,人活着如果没事干的话,倒不如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再找一棵歪脖子树上吊算了。
他没有上吊,因为他一直都有事干。
他是忙碌的。
他还很年轻,只有二十四岁。
年轻人就是他的名字。
这个奇怪的名字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
年丰是他的本名。
这个世上能够知道他本名的人不是很多,也不是很少。除了他的父母,村里村外的人都知道。
现在这世上却只有一个人知道他的本名。
他活着也是为了这个人。
这个人就是他妹妹。
年年丰收,年年有余。
他妹妹就叫年余。
这是个既有象征意义,又喜庆的名字。
然而这个喜庆的名字并没有给他家里带来多少喜庆。
他家里甚至穷的揭不开锅。
只要说道穷,我们首先想到的就是懒。
他不懒,但他却有一个好吃懒做的父亲;不仅好吃懒做,而且还酗酒、狂赌。
在年余两岁时,他父亲因欠下巨额赌债被债主追上门打断了两条腿。
自此之后他父亲的脾气就变得暴躁起来,经常性的摔东西,还有就是喝酒。
直到有一次喝醉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要在一个穷的连锅都揭不开的家庭里生存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但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就容易多了。
他母亲还年轻,年轻就可以改嫁。
他经常会看到自他父亲死后,张员外就隔三差五的往他家里跑。
母亲终于嫁给了张员外。
他知道张员外是个什么样的人。
枯瘦如柴的身板,深陷的瞳孔,一副病怏怏的长相,但奇怪的就是从来都没有生过病,精力一直都很旺盛。
听邻居说,张员外家里早已妻妾成群。
像张员外这种人,娶一个小妾过门是绝对不允许带孩子的。
但这次竟是个例外,他竟然允许这个新娶的小妾带上孩子。
年轻人的母亲真是开心极了,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开心过,就连走在回家的路上她都在开心的笑。
但这开心的笑并没有维持多久。
一回到家他就再也笑不起来。
年轻人拒绝了她。
拒绝的理由简单而又明了——我自己有手、有脚,能够养活自己和妹妹,你走吧,我不会怪你的,这是你的自由,任何人都有追求自由的权利。
任何人都有追求自由的权利。
她追求了自己的自由。
但他毕竟还是七八岁的个孩子,怎么养活自己和妹妹?
他有健康的身体,牛一般的力气,他可以上山打柴。
他自己都觉得他天生就是块打柴的料,不仅力气大,身手也快,百十斤重的柴他一天可以去镇上贩卖五六趟。
但年余却从小体弱多病,又见不得风。
病情一日日的恶化。
五六趟的贩卖生意已变成了十几趟,十几趟回来已是深夜时分。
他太累,累的快要喘不过气。
但他还在坚持,只要还能有一口气喘,他就要将这口气喘到最后。
可惜他没有喘到最后。
因为有一次在他打柴回来时,原本躺在病**的年余却不见了。
**留了张纸条,和一把用牛皮革包裹着的软剑,另外还有十两银子。
剑是好剑,纸是好纸。
纸上还有字——我是风,你妹妹由我照顾会过得很好,你只要拿上**的剑和银子买一身夜行衣去杀了你母亲所嫁的张员外,我可以让你一个月见你妹妹一次。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杀了张员外。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也见到了他的妹妹。
“风”很守信用。
鬼街,城隍庙。
他已经走在去见年余的路上。
他相信卜瞎子不会骗他。
他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到年余了,因为他杀黑山就整整用了三个月时间。
黑山已死在他的剑下。
这次他成功的完成了“风”交给他的任务。
他很开心。
他相信只要一到鬼街城隍庙就能很快的见到年余,年余也一定在迫不及待的等着见他。
一想到年余一见面就喊他“哥哥”,他浑身上下就像是突然打了鸡血一样跑的更快了。
鬼街,城隍庙。
没有鬼,更没有人。
破败的庙宇,萧瑟的风吹个不停。
他没有见到年余。
难道是卜瞎子在骗他?
他相信卜瞎子绝对不会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