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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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友亦别离

“啪!”指甲折断在床沿的缝隙间,听完了男子平静的叙述,展汐拼命摇头,终于大声争辩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是那样!”

“你不相信么?”淡淡笑着,肖魄眼中有了讥诮而恶毒的光芒,“你不相信也罢!事实就是如此!”

“不可能!肖魄已经死了,你不是肖魄!你骗人!你骗人!”展汐眼中忽然翻涌起不安与混乱,内心的恐惧无法阻挡,如同潮水袭来,让她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肖魄死了?”冷笑着,男子苍白的脸上有着奇异的笑容。一把拉起展汐的手,放在自己左胸上,目光冷锐,“感觉到了么?我的心,长在右边!不过你说得对,肖魄是死了,活着的,是玄武。”

玄武……玄武……轩辕门的玄武……

手颓然垂下,不再挣扎,不再惊恐。展汐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男子的容颜,说不出一句话来。十年的历练,十年的分离,无论是谁,都足已改头换面。更何况在这灭亡与希望交替上演的江湖里,有人死亡,也有人重生。

展悦风是在展易飞的死亡里成为魔刀展汐。古翔月是在肖魄在离世,家族在灭亡里成就如今的血剑主人。每个人,都在经历破灭与重生。那么肖魄呢?早就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吧!甚至就连以前的那个肖魄也许都是假的……玄武,他只是玄武……可是,为什么?

笑容扬起在展汐的脸上,凄婉苍白:“你处心积虑那么久,为什么不杀了我和翔月?现在才动手,难道不觉得晚了么?”转眼间,她脸上的笑容竟显得尤为疯狂,“你倒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对我和翔月那么好?你怎么可以那样对翔月,她那么那么信任你,你怎么能欺骗她?”

“你底是不是个傻子?”看着近乎疯狂的展汐,肖魄有些哭笑不得,“你是魔刀风血的主人,在江湖中闯荡了那么些年,你怎么还那么天真?是不是因为上官珊诺和古翔月帮了你太多,你就根本没有一点脑子?”冷哼一声,肖魄原本冷淡的声音中终于有了一丝无奈的意味:“好!我告诉你。对你和翔月好,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接近你们,这种手法,你也应该用过吧?我只是个复仇者,从来就没有真心对过谁?欺骗你们,是因为你们好骗!”

“哐当!”气疾败坏地一拂袖,床头的茶杯被扫落在地。气急攻心,如此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展汐耗费了大量的体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展汐的脸,已是惨白。美丽双眸中的琥珀色已是一片死灰。

她宁愿是自己想,她宁愿去猜测结局,宁愿他骗自己一下也好,可是他却毫不留情地用这么短短几句话,将这十年她的悲哀,儿时的友情一一撕裂。展汐抬头盯着肖魄的脸,恶狠狠地吐出几个字:“肖魄,你真他妈的是个混蛋!”

“那又怎样?”听到展汐第一次如此气愤的话语,玄武反而微微笑了起来。俯下身,男子能清晰地看到展汐瞳孔中映出的跳动火苗。眼前的女子已不是十年前稚嫩的模样,清秀细致的五官却在男儿的妆束下显得英气逼人。而且,直面逼来的,还有女子身上的杀气。

冷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未近俩人身侧便消散开去。而屋中的烛火却忽明忽暗不安的跳动起来。

杀气,在对抗。

即便不能动刀运气,展汐在气势上却不输分毫。这样的杀气,让玄武都不禁心中一震。

怎么会这样?那么强大的杀气,不可能是那个头脑简单的展汐所有的。可是为什么?拥有这样杀气的人,看上去是那么天真。仿佛时隔十年依然未变的孩子,可是现在的这个孩子却拥有那样可怕的杀气。方才还傻傻逼问自己为什么的女子,现在却焕发出了如此惊人的杀气。是因为肖魄么?在自己的朋友面前,丝毫不像魔刀主人。然而骨子里,却早已是真正的魔刀主人!

“肖魄,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兄弟吧?”

很多年前,孩子抬起头望着他,笑容纯净而明亮。那样的笑容,曾让他心死如灰的灵魂震动,却换来更为无声的叹息。

她怎么会知道?兄弟、朋友、感情,原本就是这个江湖上虚无缥缈的梦。只不过这个孩子用尽她的一切力量,将那个梦维护了十年。然而孰不知,十年前,那个梦就不可能成真。直到他的重生,将梦想打破在她面前。那一刻,她也选择了彻底的决裂!

只是,朋友啊!曾经笛箫共鸣,响彻九天。儿时最信赖的朋友,现在却针锋相对!

是无奈么?还是宿命?

已经不会再有了吧?那样纯真的笑颜。因为,现在,她是想杀了他啊!

很多年后的今天,迎着女子冰冷的杀气,玄武反而微微笑了起来,带着淡淡的倦意。

“那个坟墓,选错了地方。”蓦地,玄武的嘴角牵扯出一丝苦笑,“那地方只适合肖魄,而不适合玄武。还是大海好!能够容纳所有的悲伤。”转过头看着展汐疑惑的目光,男子苍白的脸上有了凄迷的笑容,“如果是我,我不希望自己葬身于落崖。那个地方不适合魔鬼,而我,是从地狱重生而来的。”

目光闪烁,嘴唇动了动,展汐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黑暗中吹来的风带来了陌生的气息。窗外,依旧是黑夜蔓延。

“我要去会客了。”淡淡一笑,玄武拿起桌上的面具,直起身子望向窗外。

“为什么不杀了我?”平淡的声音,带着丝丝的疑惑,展汐叫住了即将转身离去的人。

没有回答,玄武忽然伸出了手,然而没带丝毫力道,苍白的手只是在展汐的头上拍了拍,就像是一个哥哥在安慰自己的妹妹一样。玄武凝望着女子疑惑的眼,语气里有着莫名的无奈和自嘲:“宿命吧?我忽然下不了手。”

移开手,玄武背过身去,口中喃喃道:“不管事实多么残忍,也要学着坚强,希望你和翔月可以幸福。”

他不杀自己?他下不了手?他希望自己幸福?怔怔地听到男子的回答,展汐动了动嘴唇,发出了那个含糊不清的名字:“肖魄……”

听到那个名字,拉门的手顿在了半空,昏黄的烛光下只看到男子的背影。恍惚间,肖魄回过头来,看着愣在**的展汐,浅浅的笑容浮现在男子清秀的脸上:“悦风,真想再和你一起吹那首‘思月调’,不过是没机会了吧?”

苍白,无力,男子的容颜在眼前闪过。阴冷的白玉面具重新覆盖了他的脸,阻隔了她的视线。门扉转动,再次阖起。冷冷的夜风从窗外吹进屋子里,在女子身边孤独的回旋,最终散去,带走了另一个人的气息。没有了玄武的监视,静静的屋子里,展汐的手却再次颤抖起来。

“希望你和翔月可以幸福……”

为什么他还要说这句话?为什么他最后要说他下不了手?抱着头,肖魄的声音、话语、微笑、叹息,交织成了密密的网,让展汐几乎窒息。好不容易恨他,好不容易将他当作轩辕门玄武,可是为什么?他还要说那样的话,还要露出肖魄才有的笑容。

为什么?

痛苦地抱着头,展汐忽然觉得是那么疼痛,疼痛得就像即将要失去一个重要的人,疼痛得让她无法呼吸。

月光照在大地上,冰冷得如同男子脸上的白玉面具。

血从剑尖一滴滴落下,划过亮如秋水的剑身。淡淡的青色从步光剑的剑上隐去,只有上面暗红的血,诉说着方才惊动魄的暗杀。

玄武注视着面前持剑而立的黑衣男子,嘴角竟流露出一丝笑意:“你终于来了。”

“是。”黑衣男子淡淡的应道,言语间仿佛只是在对一个老朋友说话,“你没有杀她?”

“我若杀了她,你此行还有意义吗?”面具后的脸轻笑着,带着丝丝的无奈,“我都为自己没杀她而感到惊异,正如我惊异你现在真的会为她而来,甚至杀了门主派来的眼线。”手指抬起,指向一处,密密的丛林里遮去了皎洁的月光,也覆盖了已然死去的两个人。想必步光剑上的血也是取自那两人。白虎微微扬头,目光瞬间凌历:“那么,玄武拔剑吧!我们已经很久没交过手

了!”

面对好友突如其来的挑战,玄武仿佛早有预料般地微微笑了起来,纤细的手指从腰间划过,转瞬间手中便多出了一柄细潇的长剑。乍看之下竟与青龙的醉痕剑有几分相似。然而这把剑却显得更加柔软,也正因为如此,才能缠绕其腰间,如同腰带般成为最隐蔽的兵器。

看着抽出的长剑,白虎微微凝起了眉。他必须尽快与玄武交手,来拖住他,以便让手下去救展汐。然而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凝视着手中的长剑,玄武随口说道:“我已经解了她的穴道,她应该很快就能察觉吧?”

持剑的手陡然僵住,白虎不可思议地望着对方,仿佛从不认识他一般。解了穴道?他不是奉门主之命杀展汐吗?又为什么要放了她?

转过头,玄武薄薄的唇弯成了好看的弧线,在白虎震惊的目光中,自嘲般的笑了笑。回头望了一眼灯火依旧明亮的玄武堂,淡淡道:“轩辕门不是个告别的好地方,我们还是另择地点吧。”

收剑点足,白衣如风掠过白虎身旁。白虎这才如梦初醒般地跟了上去。然而不过行了数丈,一直不动声色的玄武却突然出手,软剑如同青蛇吐信般从黑暗中伸展,在白光两闪之后又隐于黑暗。身侧却有血腥味传来。侧身对着自己的同僚点点头,玄武的语气中已有寒冰:“一共四人,现在已经了结了。”

剑眉敛起,白虎眼中陡然闪过一丝不安的光亮。身边的人却是毫不在乎地说道:“快走吧!时间不多了。”

这般的从容平静,难道玄武不知道这一交手,这一出招,便是生死相隔的结局吗?

通过碧连天而结交,一同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雨,才开创了如今的轩辕门。作为同僚那么久,自己也算是他的半个知交吧?想了想,看着自己的好友。白虎影吧了口气:“玄武,其实只要说出真相,朱雀是会原谅你的。你又何必一意孤行?”

苍白的手在白虎肩上拍了拍,白玉面具遮盖了男子的面容。但月光之下,玄武一向淡漠的眼中已有了坚决之意。拂袖苦笑,玄武负手而行:“不是我一意孤行。我只不过是帮她达成她的心愿而已。”

烛火摇曳,心疼欲裂的展汐忽然听到窗外有杜鹃的啼叫。

也许是怕屋里的有埋伏,白虎堂的下属并没有冒然进屋,而是在窗外叫起了暗号。

明知是冲自己来的,展汐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来救自己还是来杀自己的。于是干脆不理窗外的人。可是没有听见展有任何回应,白虎堂的人叫得越发卖命起来。

终于被窗外的人吵到不行,展汐一拍桌子,忍无可忍地站起来,叱道:“叫个屁啊?老娘穴道都没解怎么出去啊?”

这一吼,不仅是屋外的人,连展汐都怔住了。自己……自己……怎么能站起来了?

一运气,便发现气脉是畅通无阻。

难道……难道肖魄解了自己的穴道?难道……他不杀自己?

想起男子离开时在自己头上拍了拍,展汐霍然醒悟,目光惊如闪电。

玄武堂内,察觉异样的玄武堂下属也纷纷赶来,寻声便望见了隐于树丛中的黑影。正要上前,却只听二楼堂主房间的窗户轰然打开,一袭蓝衣已如飞燕般掠出窗口。

看着展汐纤细的身形已被黑夜转瞬吞没,白虎堂弟子也随即撤退。

夜风从耳畔掠过,察觉到空气中尚末飘散的血腥味,汐立刻上前察看。四具尸体已找齐,身上都有剑伤,而且杀人者应该是用剑高手。是肖魄么?手指上沾着尚温的血液,展汐点足腾空,朝一个方向奔去。

“我希望你和翔月可以幸福……”

“想要再和你合奏一曲‘思月调’,但那已是不可能的吧?”

肖魄……肖魄,他已有赴死之心了么?所以才说出那样的话。想到男子离开时的话语和眼神,展汐不自觉地握紧了袖中的刀,脚下的速度已是越来越快。

原来,自己竟是误会了他……原来,他还是那个肖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