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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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往昔

风雨楼的二楼,蓝衣公子一杯又一杯的喝着茶,脸上的烦中显露无疑。四天了,这四天她守在风雨楼,利用关系安排了无数眼线。就是为了寻找那个白衣的清瘦男子。可是,跑遍了所有地方,每个人见她亮出的风血刀都吓得浑身发颤。

妈的!当初那个男子在那么远就感觉到了自己,足见其武功不弱。若不是怕打草惊蛇,我早就冲上去了,还害得我现在如此大费周折……

极为不爽地踹了身边的凳子一脚,展汐吐出一口气。一旁的高七星只有看着展汐发泄,自己在心里唉声叹气。

眼前来来往往的人啊……怎么就没我要找的人呢?

眼看又要天黑了,还是先去吃东西好了。

展汐喝了口茶,斜眼一瞄,白衣映入眼帘。

苍白,清瘦,熟悉得让展汐顿时火冒三丈。

“奶奶的,你终于出现了,该死的白衣!”猛地踏足,手中上好的茶杯在扬手之间化为片片锋利的暗器呼啸着落下。楼下的人反应也快得惊人,也许怕伤到街上的百姓,也许没有带兵器,白衣公子没有出手回击而硬是提气拧身躲过。展汐的暗器功夫的确是很好,几乎是擦着男子的腰身错过。然而终究是错过了目标,暗器整齐划一地钉在墙上。稳稳落地,白衣男子的黑发宛如流苏般滑过他脸上的白玉面具,面具上精致的血色条纹图案刺痛了展汐的眼,差点让她从风雨楼二楼跌下去。

那个面具,竟是她在南疆见到的那个!

四周的百姓显然是吓傻了,傻愣愣地看着白衣男子腾空到达二楼,对半路夺命的蓝衣公子伸出手,在人们木讷茫然的目光中消失。灰白的天空中两人的身影消失,这时人群中才爆发出了一阵惊慌的喊叫。

被白衣男子莫名其妙地带离风雨楼,展汐半晌才回过神来,人却已在集市外了。这个男的……就是南疆的那个人?那他不就是……

“展公子一见面就要杀我,不知是为何事?”松开展汐的手,没有丝毫的怒气,男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似乎还夹杂着淡淡的笑意。

“噗嗤”笑出声来,展汐拍着白衣男子的肩,笑容灿烂:“哎呀!你小子最近不是和翔月一起么?怎么又带上这面具出来吓人啊?”说着,展汐便伸手想到摘去男子脸上阴冷的面具。然而只是个转身,白衣男子一把抓住展汐的手腕,声音中多了分警告的意味:“展公子恐怕是认错人了。我不是青龙,我是玄武……”

平静地说出身份,男子却感觉到自己抓着的手突然僵硬了。

“你不是轲煜?”笑容隐去,展汐的声音忽然变得格外小心,似乎怕惊扰到了什么。

怔了怔,看着蓝衣公子不确定的目光,玄武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再次重复道:“我不是青龙,我是玄武。”

然而还想要分辩什么,展汐又问道:“那在南疆……”

面具后的玄武笑了笑,柔声道:“没错,我们在南疆见过面的。”

手,从男子手中滑落,无力地垂下。一瞬间,白玉面具上的红色裂纹宛如一道刺眼的光芒,将展汐的眼睛刺得生疼。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轲煜……怎么会这样?

那么长的时间,他都是错误的存在于她的心里,她把他当作轲煜,那么的喜欢着。把错都当成对的去看待,以至于这个错误,都演变成她心中无可言语的爱恋。她在心里编织着有关“轲煜”的一切,却不知道真正的他,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那个美若梦幻的男子,终究也只是个梦幻。她本来可以不去顾及自己内心的那一丝丝萌动,可是,错了。他不是那个长久以来都被她喜欢的人,不是那个让她脸红的人,更不是那个让她心痛的人。原本可以在南疆就告破的事实,却被在她坚持了那么久之后,才呈现在她面前。让她的心,片片瓦解。

真还是假?对还是错?虚还是实?所有的一切都交织缠绵成密实的团,将她包裹在中间,无法呼吸。

呆了半晌,展汐蓦地大笑出来:“哈哈,原来搞错了……”

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疯狂大笑着的展汐,玄武后退了一步,目光一闪:“既然如此,那在下告辞了!”

“慢着!”目光一凛,展汐忽然伸手拦住了他,“你不是问我为何要你的命吗?”

察觉对方身上骤然出现的冰冷气息,玄武却没有警戒起来,还是温和而又平静地开口:“你要怎样?”

闪电般出手,展汐却只是在对方肩上轻轻拍了一下:“我这个人,钱就是命。上次在南疆你救了我的命。因为你是轩辕门的人,所以你这个人情我不想再欠下去了。”

看了看愣在一旁的玄武,展汐无奈地耸耸肩,转身说道:“走啦!请你吃饭!”

吹着口哨的蓝衣人走在前面,一摇一摆

。在她的口哨声中,面具后的男子淡淡一笑,尾随她走去。

天色渐渐晚了,夜幕的来临却依旧遮不住人们的兴致。楼上红烛高烧,帘卷罗曼,相视而坐的两个人隔开了外界的一切喧嚣。虽说早过了晚饭时间,但是两个人却丝毫没有兴致减退。特别是朝南而坐的蓝衣公子,显得尤为兴奋。

“你要吃什么?”似乎格外兴奋,展汐笑容灿烂。

微微一笑,男子说道:“来壶酒吧!”

“你是在给我省钱么?”斜眼看了看玄武,展汐一耸肩,叹气道,“算了,这样也好。”回过头,展汐对着一旁的小儿报出了一连串菜名。

“好了!请用吧!”敲着碗,点了一桌子爱吃的菜,展汐很是高兴。五花八门的各式菜肴摆了一桌子,在听到展汐报菜名时便愣住的白衣男子,在看到这么多的菜后,更显惊愕。

在夹了几筷子菜后,展汐看见玄武并没有要吃饭的意思,于是就有些不快地敲了一下碗:“喂!你怎么不吃啊?我可是很难得请客一次哦!”

面具后的嘴角微微上扬,依然没有动筷子,只是喝了口酒。

无奈地叹了口气,展汐只好自己吃东西。突然,她抬起头,没头没脑地说了句:“知道我为什么会请你么?不止是因为你在南疆帮过我。”

“还因为我像青龙?”放下酒杯,似乎觉得光线有些暗,玄武转身拨弄起一旁的蜡烛。

烛光微微跳跃,白玉面具被染成淡淡的橙色。温和的眼,薄薄的嘴唇,男子隐藏的面孔让展汐第一次有了想要了解的渴望。

那般熟悉的感觉……在南疆就有了的……

“不是。”淡淡笑着,展汐眼中确有了莫名的苦涩,“你很像一个叫肖魄的人。只是……他在很久以前就离开了。想来,翔月也没提起过吧?”

拨弄柔软灯芯的手顿了顿,又如常放下。男子只是抬起眼,看着展汐的脸。温和的目光在明灭不定的光线下深如大海。

这个魔刀主人的神情,宛如古翔月那般忧伤的表情,仿佛陷入冗长的回忆,不可自拔。那个肖魄……对她们很重要呢!

鲜红的蜡泪盈满边缘,如同眼泪涌出眼眶般一下子滚落在地。在淡淡温暖的烛火中,男子慢慢喝着酒,声音温和:“是么?我跟朱雀,还不是很熟。”

我,不是青龙,我是玄武。

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震入主人的心里,长久坚信的事实,原来只是个假像。主人心中的感情,原来不过是一厢情愿。

搞错了……那个伸手拉着主人,缓解主人的尴尬,有着温和声音的男子,原来竟是另一个人。主人把简单情景中男主角一直交付那个精美绝伦的轲煜。孰不和主人心中的梦,在编织完全后竟是从头至尾的错误。给予她错误开始的,竟是一个素未平生的男子。

狂吃,狂喝,狂笑,主人把所有的无奈倾注在这有个陌生人陪伴的房间里。

“结帐!”拿来出怀中的钱袋,暗红如凝因的血,堵塞在主人心里。一古脑地倒出里面所有的钱,展汐把钱袋抛回玄武手中。既然不是他的,留着也没必要了!

“这里面的钱……”玄武问主人。主人粲然一笑:“是你当日给我的”

这样也好吧!早早抹灭了主人感情的萌发,所有一切,都当没发生过吧?可是怎么能当作没发生?心里的痛是那么真实的撕扯着主人的破碎的情感。然而一阵眩晕涌来,主人甚至来不及握紧我,便倒在了别人怀里。

主人……主人……其实宁愿死去,因为,你已是疲惫。

——风血刀

落崖上箫声不断,白衣男子有些惊讶,想不到这般隐谧的地方竟有人烟。寻声望去,令白衣男子越发惊讶的是,吹箫的,竟是个小女孩。穿着淡蓝的衣衫,女孩子坐在落崖最高的树上,安静地吹着一把墨色长箫。箫有些长,孩子握起来似乎有些困难,但是吹出的曲调却格外的自然而流畅。

真是个厉害的丫头!他想。手中的玉笛和着箫声,吹奏出美妙的乐章。箫声迟疑了一下,又宛如流水般泻出。于是,一有空,山崖上都会响起悦耳的笛箫合奏,站在崖顶的白衣男子,坐在树梢上的蓝衫女孩,俩个人,心照不宣的用音乐融入彼此的灵魂。

某一日,当白衣男子再次来到落崖的时候,发现树梢上的孩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站在崖顶的女孩,扬起明媚的笑脸,冲他挥手。

“我叫展悦风,你呢?”

看着女孩子笑咪咪的样子,怔怔白衣公子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我叫肖魄。”

“肖魄,你再吹一遍这首曲子好么?”

“肖魄,你怎么老是喝酒?”

“肖魄,这个桂花糕很好吃,你不尝尝么?”

“肖魄……”

风雨楼上,白衣男子扬手,剑光摇曳,血溅数尺。角落里喝茶的小男孩怔怔地看着目光冰冷的杀手,直到杯中的茶水的变得冰冷。

“肖魄……”孩子坐在吹笛男子旁边,望着落崖下那一片茫茫云海,手紧握着墨色的箫。

“看到我杀人了吧?那天,你易容到了风雨楼……”冷冷笑着,他皱眉道,“我是个杀手。你很讨厌我吧?”

用力摇了摇头,蓝衣孩子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讨厌你。”没等他反应过来,展悦风舒了口气,淡淡笑道:“坏人是吹不出那么悦耳的曲子的。你是杀手,我还是个小偷呢!师父说过,只有好人才能吹出那般美妙的音乐。”

“师父?”

孩子脸上有着调皮的笑:“我师父,是展易飞。”

展易飞?展易飞!

陡然的愣在一边,他的眼底有杀气翻涌。然而孩子的脸绽放出的明媚笑颜,将他的杀气瞬间消散。

“肖魄,你一定是为了保护你最重要的人才做杀手的,你是好人呢!”肯定的点点头,孩子又笑道,“有肖魄哥哥的保护,那个人一定很幸福吧?”

沉默之中,风从两人身边吹过,漂浮的云从这一端到另一端。孩子没有催促,在安静中,她听到肖魄温和的声音。

“她和你一样大。”仰望着浅蓝的天,他微笑道,“但是她没有你那样的笑容,她是个漂亮的孩子,倔强到让人心疼,她从小就没有朋友,从小就将自己隔绝到别人触摸不到的世界。”

“那肖魄吹笛子是为了她吧?带她来这里玩好么?从小就没有朋友,一定很寂寞……“

孩子眼中有淡淡的忧伤,是为了别人而忧伤。

善良的、调皮的、开朗的、贪吃的,那个蓝衣孩子就是那么可爱。就算她是魔刀主人,却只用笑容牵动别人的心。回忆里的孩子牵着另一个红衣女孩的手,在落崖满天飞舞的桃花中扬起笑脸。

笑脸,温暖了肖魄最后的时间。

轻轻的脚步传来,玄武应声回头,长廊下,红衣女子提着一坛酒走来。同样也看见了一旁的白衣男子,古翔月愣了愣,开口道:“玄武堂主有空么?”

“有事?”

淡淡一笑,古翔月提了提酒坛说:“听闻玄武也喜欢喝酒,所以,一起喝怎样?”

白玉面具后的男子迟疑片刻,终于应道:“那么,多谢朱雀堂主款待。”

朱雀堂的院落中,未经刻意修剪的植物。枯树,黄叶,广阔的草原,零星的几抹枯黄色,一眼望去,恍若是落崖的缩影。

望着满院的落叶,白衣男子随口问道:“朱雀堂内没有人打扫么?”

淡淡一笑,古翔月自顾地倒上酒说:“是我让他们不打扫的,这样踩在叶子上,很舒服。”

从女子手中接过酒坛,玄武也给自己倒上一碗:“朱雀堂主似乎很喜欢喝隐兰酒啊。“

端酒的手不经意一颤,碗中的酒泛起了圈圈涟漪。沉默许久,一口饮完碗中的酒之后,红衣女子美丽的脸上有凄冷的笑容。

“如你前几天所见,我不过是在隐藏往事罢了。”

沉默无声,两个安静的人,就这么一碗碗地饮下清洌的酒。冷月当空,两个人都各怀心事地对饮而坐。

在饮完第三碗酒后,玄武终于放下碗,声音温和:“你是有事找我的吧?”

端碗的手停在半空,红衣朱雀慢慢抬头,看着眼前清瘦的男子,叹息着苦笑:“那句‘对月饮隐兰’,是儿时一个人对我说的,你是怎么听说这句话的?”

没有回答,白衣玄武只是问道:“儿时的话朱雀堂主还记得?”

“记得……”摇晃着碗中的酒,古翔月有着说不出的悲哀与落寞,她微微仰起头望着湛蓝的小片天空,喃喃道:“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因为那是一个很重要的人说的话……”

白玉面具后淡定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玄武怔怔地看着悲伤而清丽的红衣女子,没有说话。温和的眼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苦楚。血剑主人,在白衣男子眼中却是那么无助。一时间,他想要伸出手,然而自己苍白的手,还能抚去她的满心哀痛么?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古翔月回过神来,一口饮尽碗中的酒后,没再询问,而是下了逐客令。

“多谢你陪我,想必玄武堂主还有很多事,我就不耽搁了。”

怔了怔,白衣男子站起身上,踩着脚下的枯叶真的是很舒服。但脚移开之后,却留下一地的支离破碎。红衣女子恢复了平时的冷漠与孤傲,白玉面具后的眼睛也重归镇定。拂去衣襟上的落叶尘埃,男子转过身去,似乎生生压抑住了什么,沉默半晌,玄武在离开时淡淡说道:“那句话,我没听其它人说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