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梦中身（四）
不管宫娥如何挣扎，她到底还只是一个年少的姑娘，到头来扑腾得热水飞溅终是被羽翔紧紧抱在怀中无法动弹。接下来，想象中的暴虐没有出现，一滴泪水在她的脸上溅开，似乎在灼烧着她娇嫩的肌肤。
宫娥有点诧异了，忽然觉得这个少年很孤独、很悲伤，他将自己抱紧，大概只是为了想要抓住一点什么，哪怕是一个陌生的事物。她安静下来，对于宫廷内的流言有了些微的疑惑。
宫廷内流传的故事离奇而诡异。
谁也不曾想到为什么堂堂羽族帝皇之家会产生一个带着铁血之翼的孩子，就在羽翔七岁那一年的起飞日，第一次参加起飞日的千名贵族子弟之间，一双黑色的羽翼摄取了所有的色彩，让所有人恐慌不已。
长老们说，拥有纯洁白羽的皇室出现铁血之翼，是暗月取代明月的一场浩劫。
然而黑羽的出现，并没有让皇后失去应该付出的爱。面对着诸多非议，皇后牢牢地保护着自己的孩子，用了平常人无法想象的坚韧给自己的孩子制造着坚固的防御，没有人可以让皇后转变心意。
或许浩劫终究不能避免，就在羽翔十二岁时，皇后病逝了。新一任的皇后极为讨厌羽翔，将小小年纪的羽翔发配在军中，希冀着他能够在一场战争中死去，这样既可以保全皇室的颜面，又可以消除一个隐患。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小小少年展现了非常奇特的本领，他力不能提刀，却有着谋士的天赋，对于军阵之术很快就了如指掌，剿灭山贼盗匪无数，连军方也惊愕于他的才华。
宫娥是听过羽翔的传说的，这个人人畏惧的少年如今就在眼前，可怎么会表现得那么痛苦？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有一双灾难的羽翼？还是因为那个叫做“小雅“的人，从名字上来看，那必定是个女孩。她不愿意挣扎了，这么一个无助的少年，有什么可怕的呢？
浴池里悄然无声，湿润的蒸汽飘荡如雾，直渗入人的血脉里去，舒缓了绷紧的神经，让一切都处在温柔的大网中。
“你退下吧。“
良久之后羽翔才说了这么一句话，伏在他怀里的宫娥略略惊*抬了头，“殿下？“
“刚才吓着你了，是我不好。“
这么温柔的声音，这么温柔的人，怎么会带来浩劫？宫娥从羽翔的怀里站起来，白色的衣裙贴在了娇弱的身躯上，勾勒出动人的曲线，而羽翔的眼睛却空洞地睁着，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请等一下。“
刚刚走出几步的宫娥立刻回身跪下，“殿下吩咐。“
“你......也不愿意服侍我吗？“
“小婢不敢。“
“请你陪我一段时间可以吗？或许不会太久......我只是不想自己一个人......”
“服侍殿下，是小婢的责任。”
“谢谢。你叫什么？”
“柳青。”
“是个好名字啊......退下吧。”
“是。”
其实没有任何一个宫娥愿意服侍羽翔，这灾难之子是骄傲的羽族人都痛恨的，即便是他的父亲，看着这个噩梦一般的儿子也是一脸冷淡。整个皇室里，大概只有羽凌是个例外。虽然羽凌是侧妃所生，但他肩负了一个哥哥该有的责任，在前一任皇后病逝后，由他一手保护了羽翔。
“凌殿下仁厚宽容，文武佳绝，乃是帝王之选。”
羽族内都这么赞叹着羽凌，这话传到羽凌的耳朵里，他总是笑着摇头，仿佛并不放在心上。这般谦和的态度，让人们更加觉得他应该就是未来的羽皇。可是羽族里皇后所生第一子，享有皇位第一继承权，而这个人，偏偏就是带着黑羽的羽翔。没有过错的羽翔，便没有任何理由被废黜。羽族内开始觉得他是一根刺了。
然而羽凌对待羽翔实在是太好了，平日里不许别人在自己面前说兄弟的坏话，自从兄弟平安归来，他更是像父亲一样疼爱着兄弟，让羽翔有勇气去面对更多的厌恶的眼神。
“都是些老朽而已，别管他们，我们是兄弟，便该互相照顾，让他们说去吧。”
羽凌总是大笑着对兄弟说这样的话，他的热情如同火焰，人们愿意将羽族比作明月，而羽凌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太阳。这样的人无疑是完美的，事实上羽凌的确是被各方所称颂，那些贵族家的女孩聚在一起，话题也总是他。
“大哥待我越好，我便越是担心。我知道那些家伙是希望大哥当羽皇的，然而我的存在是个障碍，迟早有人会怂恿大哥来杀我。我很清楚啊......”
羽翔站在碧波潭边，看着一挂白亮的瀑布砸到潭中，溅开缤纷的水花。
临岸水中，映出了少女的脸，柳青垂头而立，轻声说：“殿下多虑了，凌殿下不是那样的人。”
“我也希望不是。”
羽翔说完之后便无声息，静静地仰首观看瀑布。碧波潭边不闻人语，唯有水声风声奏鸣着动人的乐章，那梦幻一般的乐章啊。
“如果这是一场梦呢......”他忽然喃喃自语，这个念头从见到那红袍人开始就没有断绝过。当真会有这么真实的梦境吗？为什么我能感受到怪异的精神波动？是密罗星辰？
他看着那瀑布，黑色的眸子里又溢出了丝丝的蓝光，星云流转在眼内，正在掀动漩涡。如果是密罗幻术，必然有其破绽的吧......
战争开始了。
人族上一次失利之后集结了更多的军队，人羽两族的战斗再次升级。羽皇御驾亲征，纠结重兵十万众，却遭遇人族埋伏，重伤而回，不久身死。群龙无首的羽族皇室茫然无措，确立新的羽皇迫在眉睫，而按照继承之法，却是羽翔当上羽皇。这件事震动整个羽族，没有人希望有一个带着黑色羽翼的后裔来领导羽族。
“臣誓死追随陛下！”
大殿之上，羽凌第一个跪在了羽翔的面前。
羽翔没有说话，一股莫名的滑稽感涌上了心头，该做什么表示？百官之中无人应和，只有自己的大哥效忠于前，而他们还在观望，不知道是不是要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清冷的空气很快就吸进了肺里，羽翔慢慢清醒了过来，“我需要一支军队。”
人们看着这个少年离开了大殿，阳光照在大殿的门口，融化了羽翔的身影，然而，一双巨大的羽翼张开了，纯然的黑暗之色，宛如亘古的长夜。
在羽翔的带领下，羽族大军开始逆转战争，人族一次次被击退。羽族国内欢声一片，作为新一代的佼佼者，羽凌本人展现了他的才华，他调动了军队，保障了后勤，让自家兄弟能后顾无忧地战斗在前线。人们在矛盾中看待羽翔，在期待中看待羽凌，这两个人，如今成为了羽族的坚强守护，却没有人注意到这样的两个人，其实是无法共享一片天空的，任何一个帝王家室，怎能允许两个天之骄子？
很快，战败的消息传了回来，羽翔中了埋伏，全军覆没，传言说羽翔已经死在乱军之中。
这一消息让羽族大感惊愕，军方有人细细研究过战场的布局，羽翔所制定的计划毫无纰漏，甚至用三万之众包围了近五万的敌人，即便不能全胜，断然没有全军覆没的下场。这样的消息里，隐约透出了阴谋的味道。
羽凌在此时又一次展现了他的才华，他不顾众人反对，带领本部五千铁骑千里奔赴战场，居然绕道敌人的后方，夜袭敌军主营，阵斩了敌军首脑，一举扭转战局。人族大军败退百里，羽凌一战功成，声望日隆。
羽凌顺理成章地坐上了羽皇的宝座，合乎民心人意。
不过他觉得很孤独了，他一个人站在宽阔的广场上，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连护卫的士兵都不在了。这是不可能的，他是羽皇，周围应该都是人，他应该像明月一样被众星捧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烈风。
烈风？
羽凌忽然抬头，遥远的天际有黑云压来，即便是那么远，也掀动了烈风，烈风却只在他的周围鼓动。他站在了烈风的中心，任由烈风掀动衣袂，静静地等待着，那一片黑云的到来。
黑云缓缓降下，在他面前离地丈许的空中驻留，烈风将他明亮的黑发吹得翻卷不休。
“你回来了，二弟。”
羽翔默默地注视着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你一定察觉到了吧？我将你的计划告知人族，让你惨败，这样你就没法成为羽皇了。这个位子，自然是我来坐的。”羽凌漫不经心地说着话，就像唠着家常，丝毫不见窘迫。
“那么，你现在是来杀我的？“
羽翔摇了摇头，“我是来寻找真相的。“
“真相？我已经将真相告诉你了，不是吗？“
羽翔笑了笑，将视线投到广场的远处，那里正站着一个宫娥，宫娥柳青。
“我想柳青大概就是一个破绽吧。“
羽凌这才变了颜色，嘴里却抗辩着，“真相就是你被我出卖了，柳青是我安插在你身边的棋子，你的计划就是她告诉我的，然后我让你失败。“
“我没觉得我失败了。“羽翔笑道，“也许我是嬴了。”
羽凌终于怒吼了，“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