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叛神者（二）
狰狞的面孔，张狂的大笑，少年凶狠的目光里再添许多的蔑视，暴戾的气息像平台之下沸腾的岩浆，汩汩地冒出许多的气泡，然后炸开飞溅。
同时参赛的河络早已悄悄逃开，这个场地，只有他和铁钉阿朵拉在，但铁钉阿朵拉站在他的影子里，正在瑟瑟发抖，刚才的一点点勇气被这少年的狂笑彻底摧毁。铁钉阿朵拉捂住了耳朵，却发现怎么也不能阻止那凶狠的声音刺入脑海之中，他更加恐惧。
长老们和阿洛卡们尽皆锁死了眉头，利器麻书飓的作品的确是借用了“星焚之术”中的锻造之法，但他们更清楚“星焚之术”已经被封印几千年，就因为这种锻造之法太过邪异，在九州的天空下造就了太多的血腥与杀戮。
“叛神者！”
仍旧是那个灰白胡须的长老，作为河络一族中最有资历的长老，他的发言没有人敢忽视。此刻他的神情极为凝重，说出的话更加坚定。这三个字一出，人们都安静下来，只有利器麻书飓仍旧倔强地怒视他，而他的母亲麻书娜儿尽管没有说话，却已然咬住了嘴唇，面容更加冰冷。
“夕阳谷的利器麻书飓，你的行为已经违背了千百年来前辈们定下的法则，是对创造之神的亵渎。十五年前......你的前辈火焰哥舒拿出了他最好的作品，那无疑是一件上品的魂器，但他的作品是纯洁无暇的，这是他的才华。但是孩子，你的作品并不纯洁，你不该使用被封印的锻造之法，让无辜的生命献祭在你的作品之中。”
长老的神色慢慢趋向无奈，声音柔和了一些，“孩子，你拥有不次于火焰哥舒的才华，可是你的做法和他截然不同，你无视生灵的性命便是真正的‘叛神’！”
他缓缓看了看左右众多的长老和阿洛卡，除了麻书娜儿，所有人都在点头，他们已作出了自己的决定。
“夕阳谷的利器麻书飓，请接受评议会的惩罚！从现在起，你要在这天神的眷顾之地——创造之门里被囚禁十年，反思你的行为！”
一名苏行从旁走来，双手捧上了一柄长约四尺的濯银权杖，这柄权杖是河络评议会的惩罚之力，镌刻着美丽的裂章星辰的轨迹。
当权杖重重顿在地面上，全场鸦雀无声，一锤定音！
利器麻书飓就那么静静站着，眸子里依然是凶狠的光，全然没有悔过的意思。
两名创造之门的河络战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到了少年的身边，伸出各自的手搭到了少年的肩上，利器麻书飓动也不动。他的目光只在对面的评议会上来回扫过，每一个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打心底里泛出不知名的恐惧，背脊上生出了寒意。
一个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凶狠的目光？
没有人知道答案。
“且慢！”
淡淡的话音响了起来，人们看到夕阳谷的阿洛卡走向了儿子，她这时的面容暖了许多，不似平日里的森冷。
两名河络战士知趣地退出五尺之外，让这一对母子进行话别。
手指在儿子的脸上不住的摩擦，河络女人的眼睛里早已蕴满了泪水，忽然就滑落下去。她亲吻着儿子的额头，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地说着话。
“我的儿子，你恨母亲么？是我要你小小年纪就背负了夕阳谷的屈辱。”
“妈，别哭，这条路是儿子自己选的。”
“当年的‘叛神’事件让我们夕阳谷被人瞧不起，母亲一直都耿耿在心，却做不了什么。你的祖父，你的父亲，都是软弱的人，他们保护不了夕阳谷，但是，我的儿子，现在你可以相信母亲，母亲绝不会让你受苦！母亲一定会救你出来！然后我们离开北邙山，去别的地方开创我们夕阳谷的辉煌。我的儿子，你怕不怕？”
“我不怕！我将会是所有河络的王者！我将会成为河络族中最有才华的创造之神！”
“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母子的对话没有人听到，人们看到的是她将儿子一把推在两名河络战士的中间，然后狠狠擦去了泪水。
“这女人也不太对劲，我觉得她会干点什么出来。”书岑低声说。
铁钉阿朵拉没事，羽化的心思也就飘渺起来，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都已经无关紧要了。他应付式地哼哼两下，眼睛便落到地上那把青龙偃月上去，开始琢磨怎么处理这把神刀，有点麻烦，因为他并不擅长刀法，而且，他自信不擅长任何一件兵器......
而尖利的高亢女声将魔王的思绪又勾了回来。
“十五年前，你们逼走了火焰哥舒，十五年后，你们囚禁了我的儿子麻书飓，好！真是好！”麻书娜儿忽然大声咆哮，犹如发威的狮子，“我夕阳谷不会任人宰割，我麻书娜儿势必讨回一个公道，就算拼上我夕阳谷的血！”
再没有多余的话，夕阳谷的阿洛卡面对这评议会发出决然的挑战之后，毅然转身离开了平台。在她通过的地方，人们自动让出了道路，他们都看见了这女人脸上冰雪一般冷酷的表情，和那一双因为愤怒而发红的眼睛。
评议会却在沉默，同一个地域发生两次“叛神”事件，不能不说这是一种无奈。良久之后又是那灰白胡须的长老起身咳嗽，这似乎是他说话前的招牌动作。
“那么宣布本次毕业典礼的冠军。和风谷，铁钉阿朵拉！”
这个结果早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内，欢呼声骤起，满满充斥在山体之内。羽化和书岑大声怪叫着，铁钉阿朵拉更是在平台上蹦个不停，快乐得像只从野兽嘴里逃脱的倒霉的兔子。转儿小璇缩在长桌之后，一个劲地笑，身为东道主，自己的族人拿到这种荣誉，无疑会增添和风谷在各地河络中的地位。
长老又咳嗽几声，伸出手臂在空中压了一压，示意众人安静，继续宣布下一个结果，“接下来，评议会决定~~~”他拉长了声音，兴奋地叫道：“将青龙偃月留在创造之门，作为对盘瓠天神的祭品！”
人们再次掌声雷动，欢呼不绝。
可是羽化和书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铁钉阿朵拉也像是被雷击中，张口不能言语。那边厢转儿小璇和玉珈苏行同样震惊，这并不是她们需要的结果。
“和风谷的骄傲，铁钉阿朵拉，可爱的孩子，请把你的作品呈交上来，要是你拿不动的话，可以让护卫们帮忙。”
人们轰然笑起，长老小小的玩笑让他们想起这个少年先前的表现，在这次毕业典礼之后，他的事迹一定会变成一个传说，“第一个被自己的作品压倒的河络天才”。
可是少年并没有笑，他收起了刚才的兴奋，端端正正地朝评议会鞠躬。
“请原谅！我认为这件作品并不适合放进创造之门，而且我也曾经答应过朋友，修复后的青龙偃月会交还给他。”
评议会的长老和阿洛卡们都是一楞，这样一件河络先辈流传下来的魂器超越了近三百年来所有的作品，放置在创造之门里作为对创造之神的献祭是再合适不过的，即便铁钉阿朵拉只是修复魂器，他的名字也必将随着这把神刀镌刻在刀柄上，成为至高无上的荣誉。他们想不通任何一个拒绝的理由。
灰白胡须的长老轻轻将手中权杖放在长桌上，手指按着杖头上浑圆的黑曜石，借助这黑曜石的力量慢慢平复了心情，这才缓缓开口，“铁钉阿朵拉，你还是个孩子，可能不太理解我们河络对真神盘瓠的敬畏。我重申一次，这件河络先辈留下的遗物，是河络族中少有的极品，必须献祭给神！这原本不是人族的东西，它存在于神话之中，但如今它回到了我们河络族中，必然是天神的喻示。”
河络少年安静地听着，可心里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像是一种反抗的元素，他想也许长老说的话并不正确，却始终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他的大脑袋里装满了各种古怪的设计，偏偏无法有效地整理出一个头绪。
“这老头想抢我东西啊？气不死的阿弥陀佛，我大老远跑来可不是给人送礼来的。”羽化低声骂道。
书岑嘻嘻一笑，“亏本了吧？你这魔王真丢人哪，还没听说哪个魔王会这么被人欺负。”
“你别激我啊，赶快想个办法呀，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给他们。”
“开打开打！”
两人还没研究出结果，那长老温和地继续说下去，“十五年我见过火焰哥舒的‘郁非星盘’，却也不及这把青龙偃月，你的名字会和它一起成为传说的。”
仿佛有一扇窗子打开了，暖暖的阳光闯到了心里，河络少年忽然抬起头来，看着长老的眼睛坚定地回答：“我希望它可以放在英雄的手里，而不是成为一件没有意义的祭品。”
人们听见了浪潮般的声响，平台之下的岩浆忽然剧烈汹涌，一层层火焰之涛冲击着山壁，爆开炫目的花朵，似在回应着少年的决心。
长老忽然大瞪了双眼，喷出愤怒的火焰，“你也是一个‘叛神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