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襄武者
鲜血洇着泥土，像是褐色的斑纹，一点一点带走身体的热量。叶明夏放弃地看着夜空，夜空深沉如大幕垂落，连那明月也收敛着光芒，代表死亡、黑暗、终结的谷玄星辰却异常地分明了。树林中有叶声簌簌，风声穿过之时又带起了呜咽鬼泣，他觉得死神在悠闲地走近了，那声音就是死神的长袍在拖着地面。
“明夏！”
是大哥在叫我么......叶氏的年轻家主很辛苦地捂住胸口，血一汩汩地涌出胸腔，出奇地没有感觉到痛苦，他居然挣扎着站了起来，可是却没有力量站稳，摇晃着又要跌倒。然后他的身体就那么倒了下去，口中喃喃着听不清内容的低语。
可是他没有倒在地上，羽化的手臂已是一把搂紧了他。
马蹄声踏踏地响着，叶知秋猛冲了过来，慌乱中摔下马去，他顾不得疼痛，手脚并用扑到了兄弟的身边，从羽化手里抢过兄弟，死死抱入怀中。
羽化做不出任何动作，只能傻傻地站着，傻傻地看着，心里空了。他说不出话，这个时候不是他说话的时候。
“你傻啊......”叶知秋哽咽着，泪珠大颗大颗地滴到兄弟脸上。
眼泪的温暖拖曳着死神的脚步，叶明夏忽然清醒过来，带血的脸庞现出微笑，“大哥......二弟从来......都是这么傻的......”
“明夏......”
“大哥......好好照顾娘亲......好好照顾相思......”
只有这么一句叮咛，死神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叶知秋的神情在兄弟合上双睛后变得灰败，他的身体在月光下沉寂，仿佛化作了雕像，在夜风里一分分冰冷下去。
“行了，我给足了你们时间，现在是我的时刻。”
清冷的话音刺破了空气，羽化咬着牙护到叶氏兄弟的身前，皱眉道：“云中叶氏九州闻名，缘何苦苦相逼至此？真不怕惹怒华国军界？”
月夜淡淡笑着，“内中仇怨非是你能知晓，我们必须将叶氏毁灭！”
“可我总得给相思姐姐一个交代。”少年魔王慢慢走着，回想起芦苇小居的魅灵女子倾尽全力恢复他的武功，在最后发动传送秘法时那如鲜花凋落的凄伤，满满地在胸中变成了愧疚。终是不能守护叶明夏的生命，他越走越疾，奔跑起来，“月夜！偿命吧！”
少年的咆哮，让少年充满了力量，羽化奋力跃上了半空，右掌如刀劈落。魂器一黄一绿的光芒喷吐出去，地面裂出沟壑，一道阔痕直冲向鲛人女子的脚下，更有藤蔓出现在月夜的身后，似条条毒蛇围拢过来。
红莲左袖再度扬起，月夜并起左手二指在身前横划，继而身体前倾，扬起百合右袖，同样是并起右手二指，朝身后割去。地面裂痕中止了前进，被一条丈许长的横向沟壑截断。藤蔓在空中寸断，纷纷坠落。双袖舞动若翼，清水一般的柔美，羽化暗叹她现时的美丽，却也心内打鼓，及至此刻，她仍是没有拔剑。
默羽深深蹙紧了眉头，身前少年开始了剧烈的挣扎，被牢牢缚紧的少年感受着杀气，沸腾着如火如荼的血脉，双目再度深红似血，低吼之声阵阵冲击着少女的心儿。她咬紧了牙关，回首看着交战中的鲛人女子，眸子里凝出了寒光。
三箭破空，如流星逐月，在夜色中划出灿烂的银色轨迹。
月夜毫不在意地笑着，左掌翻起，拍中羽化肩头，撞得羽化飞跌一旁；右袖反手卷起，尽消了三箭功力，顺势一抖，三箭反射而回。
羽化忍痛冲回，心里下定决心，既然不想拔剑，那就别拔了，省的我招架不住。
默羽滑步冲上，侧身闪开三箭，双手迅疾拼合，弓化作短刃，带起银光条条，一般地展开贴身近战。她也下定了决心，在思无邪彻底挣脱束缚之前，杀掉月夜。
三条人影倏忽闪烁，劲气碰撞，一时间竟似花了眼睛，强如千机也有点目不暇接。只是他知道，体内毒素发作难制，已经侵血入骨，影响了视力。他狠狠咬着自己的右手，左手五指死死抓住地面，借了疼痛来抵抗毒素的进一步发作，凄凉的苦笑混合在痛苦之中。
流火终于放下心来，尽管这两个少年强横得超越自己想象，但战况分明，月夜依然从容有余，丝毫不乱，她迟迟不下杀手，只是为了验证一下“襄武者”的境界。流火安坐下来，失血过多的他必须尽快疗伤，然而他也想到那个消失的少女，是否正在黑暗中潜行，等待着一击搏杀月夜的机会。他笑了笑，至今没有人可以在背后伤及“九州第一刺客”的先例，那少女是否可以成为第一个呢？他有点期待。
左袖展开，拂中羽化前胸；右指点出，刺中默羽交叠的双刃，鲛人女子低声嗤笑，“不过如此罢了。”
月夜劲力催发，双臂一震，“砰砰”两声，两名少年抛跌开去。
羽族少女，天生轻盈，默羽强受她一击，竟是没有跌倒，往后翻飞几周，脚尖触地即时弹起，双刃银光再展，又逼了过去。月夜秀眉轻颦，暗赞此女的坚韧。可羽化是正经跌得周身疼痛，他的武功本就不如默羽，被月夜那一击震出老远，摔到了还在发呆的叶知秋身边。
叶知秋茫然看了他，忽的清醒过来，低声道：“羽化，请帮我报仇！”
“你没见我被打得凄凄惨惨么？”
羽化翻身跳起，正待上前助战，却被叶知秋一把扯住，愣愣地看他将两件物事塞到自己的手里。
“至少我也会砍那女人一刀的！”羽化读懂了他的眼神，有恼恨，也有无奈，不由再叮嘱一句，“叶老大，我来的时候相思姐姐不知是死是活，你绝不能死在这里！”
叶知秋心神震荡之际，羽化大叫一声“臭女人”，再度杀回。
月夜心下不悦，挥袖震开默羽，左手二指划出剑气，割向了羽化。陡然间眼前寒气结霜，白茫茫一片，她发出的剑气即刻被涌来的冰雪消解，暗暗心惊时急往后翻。待得落回地面，她才发现那少年手中多了半把残刀，兀自散发着袅袅白气。
“冰魄刀？”
“知道厉害了么？”羽化跳上半空，双手握刀奋力斩下，“有本事就别拔剑，我就不信你能奈我何？”
流火暗笑这少年魔王的无耻，可也知道他的话会起作用的。
刚刚触到剑柄的手停顿下来，月夜不是不知道羽化在用激将法，可她天性骄傲，晋升“襄武者”之后也想确定自己到底能达到什么程度，所以她到底是没有拔出剑来。
风雪从断刃处涌现，呼呼卷了堪比北陆殇州的冻气，迎头罩向月夜。月夜交叉了双臂，护在脸前，眼瞅着羽化的身形在越逼越近。只一个眨眼的瞬间，鲛人女子冷叱一声，双眸寒光迸射，右脚踏前一步，双臂霍然张开，红莲百合，色彩明亮流艳，似战旗飞扬。
“哇！”
沛莫能御的劲力鼓荡在空气中，结成有如实质的透明之墙，排山倒海般压迫过去。羽化惨叫一声，喷出一蓬鲜血，从空中倒坠下来，狠狠砸在地上，撞起尘土。
默羽大惊，正待上前帮手，却听羽化大叫“弓箭”。这少女也是奇怪，居然立刻化刀为弓，扯出银箭。
月夜心头惊跳，微微留心周围，以自身为圆心，方圆丈许白霜遍地，不见异动。可是一股不安的气息随即升起，眼角扫过那摔倒的少年，他的右手正按在地面上，两枚魂器戒指光芒仍在。月夜恍然而悟，脚下土地已然变化，哗然冲起数十道土柱，牢牢封锁了各个方向，便似囚笼一般。更怪异的事情发生了，这土之囚笼急速旋转起来，每一次旋转都缩小一寸范围，眼看便要生生挤迫到月夜的身体。
流火仍在暗笑，这般攻势若是自己没有受伤，也是可以击破的，更何况如今的月夜已是“襄武者”的身份。
果然如他所料，一个冷冷的“破”字穿透夜风，烟尘大作，好似风掀了沙漠，月夜的身影渐渐浮现，依然片尘不染，素洁得如同仙子洗浴之后。
地面变化却不曾停止，月夜原地纵身，弹上十丈的高空，背临明月，双袖飘飞，又似仙子下凡一般。数十条藤蔓破土而出，终于扎在了空处，软软倒挂回地面上。而银光便在这时闪现，精准的判断犹如计算了无数次。
银光戛然而止，在鲛人女子的指间回复实体，冷笑声中，月夜的身体开始下降。
“还有还有！”羽化躺在地上气得连连用手捶地。
又是十余条藤蔓霍然冲起，取得正是月夜下落过程中的空当。而那些无功而返的数十条藤蔓也竖了起来，等候着将这女子的身体扎透。
同一时间，羽族少女虚引弓弦，奏出七声清冽鸣响，劲气“嗤嗤”不绝，凝成箭形，锋锐直逼下落中的月夜。
在这一刻，天上地下皆是捕兽的陷阱，千机在怨恨中狠狠地笑着，而流火的额头，滴落了冷汗。
“麻烦你快点死吧......”
少年魔王在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