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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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荔湾之战2

卫祥跃垂头未语,手轻轻搭在我的肩头,也是这一个月来唯一与我做的交流,然后转身走回了营帐。

他走后,身侧方德急忙拉住我的手臂,劝道:“军师已经走了,尹馨琼放手吧。”

我怒视他半响,瞬然垂眸,全身的力气就这么被带走了,一下瘫跪在了血泊之中。

几个时辰中,我看着士兵将陆嗔尸体移开,看着他们将那浓浓血流扫净,才重新恢复力量,起身,默默走回了自己的营帐。

营帐内,与我一同守营的士兵见我满身是血的走进来,都不再说话,垂头干着手上的活。

一时间,帐内异常的安静,我轻声叹了一口气,从枕下掏出笔砚,不做停留,伏案画起。

他们互相对望,不解的看着我伏在案上,却都不敢多问。

我画了一阵,转头看向其中一位年龄较小的士兵,问道:“朱明,你是出生在东瑶的,对荔湾可熟悉?”

朱明不解地向我点点头,“小时候到经常在那里洗澡,后来东域被金大迟攻占就不再去了。”

“很好,”我道:“那么告诉我那里地形为何。”

“你要干什么?”方德凑近了几案,惊声道:“尹馨琼,你,你在绘地图?”

帐中士兵一听方德之言,都不可相信的凑过来看。

我道:“这是荔湾地形图,我们要在这里打败东域的水军。”

其中一人指着地图道:“这里还应有个浅礁,小时候我们经常潜到湖底抓小虾。”

我抬眸向他笑了笑,依他之言画得惟妙惟肖。

这次分营,没有太多作战经验的士兵大都被分了守营帐,但他们多数都是东瑶人氏,又有一些出生在边塞地区,对于荔湾周边等地十分熟悉,便你一言我一语的为我这张作战图提供意见。

帐内此时渐渐热闹起来,一阵风来,将营火鼓的通明。

守营士兵帐外,卫祥跃缓步走到近前,却没有进去,他只站了一会儿,转身对副将李泽道:“准备一身干净的战袍,给尹馨琼送过来。”

“是。”

李泽走后,卫祥跃深吸了一口气,正欲离开,余光见得立在帐外的长矛,上前握上,在手中潇洒把玩一番,撇嘴笑着自语:“这么重居然也握得住,算哪门子女人。”

言罢,放下长矛,转身步回了帅帐。

帐内深夜掌灯未熄,守营士兵轮换着把守营地,却没人在换我出去,醒着的就坐在案前,看我将作战图修了再画,画后再修。

方德轻声打起营帐,刚刚被换下岗位,一摘盔帽已是累得四肢酸软,见都这个时候了,我还是一身血渍的趴在案上绘图,就轻声问,“你一直都没休息?”

我抬头落笔,向他浅笑道:“刚刚完成,你们来看看,哪里还需修改?”

趴在案上已经困得挣不开双眼的朱明道:“不用了,你这地图已经天衣无缝了。不过,你画它是要干什么?”

方德也是怔怔看着我,等着我作答。

我便俯近了画纸,仔细吹干道:“我要去帅帐,将地图交给跃王。”

“现在?”方德和朱明看着我将画纸卷起,异口同声问道。

我点点头,走出营帐前向他二人莞尔一笑,竟令他们一怔,快步走向跃王帅帐。

就在这时,营前一骑快马急驰,有金甲骑兵飞身下马,直奔帅营。

我跟着跑过去,那人打起营帐时,我窥得帐内此时灯火通明,诸将皆在帐中,卫祥跃面上虽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双手握拳重重落案的闷响已经将帐内气氛带得更加紧张。

我轻步上前,蹲在帐侧偷听……

“回禀跃王,前方军探回报,金大迟今日回营加紧赶制战船,准备发起水攻。”刚刚入帐的金甲骑兵竟是孟猛。

“跃王,我们不能再等。”是跃箭军左翼副将幺鹏之议,“留给金大迟的时间越多,他们造的船就会越多,我们中正大军不善水战,越拖胜算便会越少!”

“跃王,”是右翼副将李泽道:“东域王金大迟与南疆之战抢走无数战船,全部为橡木巨舰,即便利用铁火炮也恐难击沉,这个时候,只有立刻发起偷袭,我们方有胜算。”

“不行,”卫祥跃又再案上落下一拳,沉声道:“现在进攻,我们只能选择翻越阴山,金大迟知道我军不善水路,肯定早已在阴山驻守,他今日只带了几名弓箭手前来帐前挑衅,就是要激怒我们,令我们自乱阵脚,轻率出战。”

“翻越阴山不会行不通?”幺鹏怒道:“我们跃箭军就跟他们拼了。”

“幺鹏!”李泽道:“在不利地形与敌军拼死殊战,跃箭军占不得半点便宜,就算真让我们翻过了阴山,也会兵力大损,到时候怎么拿下东域?”

“我们不妨再想想陆嗔的建议,从荔湾下手。”一向不喜言语的中副将朱学林道。

“荔湾?”幺鹏沉声叹气,“那方法行不通,我们只有几艘小船而已,怎么可能在水上和金大迟交锋。按照军师说法拖到三天后,等金大迟的船造好,只要我们一下水,那连锁巨舰就能把我们的船撞得稀巴烂。”

李泽声音消沉,说道:“朱将军,从荔湾进攻恐怕真的行不通,我今天问过吕夏,他说陆嗔死前已经大量失血,恐怕头脑不甚清晰才会提议荔湾之战。”

随着李泽话音落,帐内一片寂静,好似各人都在为失去军师陆嗔而伤心难过。

我蜷在帐外,垂头看上战服那片片殷红血渍,忆起陆嗔去时的情景,心口有如压上了千斤巨石,闷得透不过气来。

幸好,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清风拂过,吹动我散乱额前的碎发,微微摩挲肌肤,甚痒,才将我从悲伤中唤回。

我抬眸看向帐帘前矗立的营火,随着风轻舞,而风动,带走缕缕青烟,慰藉西去的将士。

“等等!”我突然脑中一震,立刻挺直上身,快速的将荔湾地图展平地上,看了片刻,复在卷起,起身。

“啊!”一声低哼,出自我喉,是因为不知何时身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孟猛满脸黝黑冰冷,看清果然是我,冷声问道:“巴哈无库。戈雅?你怎么会在这!”

能够再见孟猛这张臭脸,心里暗暗欢喜,甚至倍感亲切,我咧嘴笑道:“孟猛,没想到你也在这。”

“我问你,你怎么会在军中!”他的眼神冰冷,射出束束寒光,都快把我冰封起来了。

我嘟嘟嘴,不悦的嗔他一眼,“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还是这副冰块儿脸。我是来打仗的,当然要在军中。”

“你现在该是皇妃。”他道:“皇上可知你在这?”

一听他提起卫吟宇,心里一片酸楚,垂眸沉声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有要事禀报跃王,你让开。”

孟猛冷哼一声,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毫不客气的将我推进帅帐。

我踉跄了数步才将身体稳住,转身狠狠瞪住孟猛,怒道:“孟猛,你到底有什么不满的,我不想嫁给卫吟宇,所以就来这躲他,那又怎么了?”

帐中诸将听我之言都是一惊,幺鹏倒吸冷气的声音十分清晰的回响耳边。

“偷听将帅密议,是犯了军法。”孟猛却不想理会我的反驳,沉声道。

“军法?”我不禁重复了一句,尴尬的扫视他们一眼,看见李泽双唇微抿,无奈向我点头,才明白,这下惨了,依军法处置,我该受杖刑二十,我可怜的屁股啊,哪里受得了。

最终将眼光落向有些嘲讽笑意的卫祥跃脸上,颤声道:“可不可以将功补过?”

他却轻笑一声,疲倦的倚向椅中,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我清了清干涩的喉咙,缓步上前,将画卷铺在他身前的长案上,“是荔湾的地图。”

“荔湾地图?”朱学林立刻凑上前来,认真看了片刻,“是你画的?”

我点点头,复又摇头道:“是守营帐中的士兵一起画的,他们大多是东瑶人,对荔湾非常熟悉,我只是执笔。”

“画它有什么用!”幺鹏大喝一声,“我们不会从荔湾进攻。”

卫祥跃从画中仰头,盯着我道:“你应该已经偷听到了,我军不善水路,只能放弃荔湾之战。”

“不可以!”我道:“军师死前的判断无错,只有在荔湾进攻,我们才有胜算。”

“你一个娘们懂个屁!”幺鹏十分不悦,赌气的坐到一旁凳上,“到了荔湾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我并不理会幺鹏讳言,直直望着卫祥跃,“金大迟这人如何,你可清楚?”

卫祥跃同样看着我,唇角邪魅一笑,迷人惑人,“我只道此人自封东域王名不正,言不顺。”

我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这个人挟旧主以令众人,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天性骄纵,自命不凡。他今日敢莽然至帐前挑衅,可见行事粗疏草率,似乎很难谋定而后动,更没有事缓则圆的深谋远虑。我已听闻,敌方军营之中都怀有二心以对,却迫于他的威诱,不敢莽动。这样的人,老天也不会帮他。”

“老天?”李泽失望问道:“你想只凭天意打败金大迟?姑娘,这是打仗,是要靠实力的。”

我始终不理会他人,继续问向卫祥跃,“陆嗔又如何?”

卫祥跃道:“军师闭门十年精读经典,是饱学之士,为天源大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微微含笑,继续道:“如此忠贞烈士,老天为何不帮,更何况军师遗言,我们又怎么可以丢弃一旁,认为那是弥留的胡话。”

卫祥跃俊眸一细,严肃道:“尹馨琼,荔湾一战,我要一个理由。”

我道:“你要理由,好,我就给你。”

我抓起案上烛台,快步走向帐门,一打帐帘将烛台伸出营帐道:“三日后,我们必须打响荔湾之战的理由就是,风。”

东域荔湾雄踞蜿蜒,屏倚左右阴山,阴山险峻,上游首高三十余丈,下游尾高百丈,连接天源东瑶与东域。

中正大军虽不善水战,但荔湾之战也绝不是占尽劣势,我方大可紧守上游,荔湾窄狭,东域多风,据荔湾走向,穿梭阴山山峡多为南风,风紧力劲,借助老天之力一举歼灭东域敌军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