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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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阴冥岛4

“你说的没错,”卫正章缓缓起身,拉开蒲蔚然静静看着我,“朕是这天下的最大输家。”

突然,他双眸狰狞,面目肌肉抽搐,随即倒地开始不住**,看他如此模样,我向后退去,想起骆峥蛊毒发作时便是这般的痛苦,心中已是酸楚一片。

谷平立刻上前,自怀中抽出染了身上脓汁的银针刺进卫正章的穴道,朱清锦跑去幽暗之中,重返时怀中已抱了一支瓷坛。

朱清锦道:“让开。”

谷平急忙躲开,朱清锦将手中瓷坛倒置,坛中竟满满装着毒蝎蛇虫,尽数落在了卫正章身上,开始啃噬他的血肉。

蒲蔚然站在我的身侧道:“现在只有这种办法可以克制皇上体内的蛊毒。”

我蹙紧双眉,眼角不觉早已挂上了泪珠,抬手轻轻按住挂在胸口的瓷瓶,能够救天帝的解药就在我的手中,为了这瓶解药不知葬送了多少人的性命。

我很想就这么离开密室,卫正章算计了一切,就为留住自己性命,却弃他人不顾,这所有的病痛都是他该承受的,可是……

我缓缓摇头,猛地从颈上拽下瓷瓶,冷冷道:“把他扶起来。”

朱清锦和谷平都是一怔,侧眼看到蒲蔚然向他们点点头,小心的扶起卫正章。

我走过去,看着卫正章毫无血色的脸道:“卫正章,鹤劲送我来这,并不是凑巧救我,而是他知道我身上有噬心蛊的解药。”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双眼瞪大,却是说不出一个字。

我轻声叹气,喂他喝下骆峥的心血,“如今我救你性命,并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骆峥希望我如此做,楚毅若在这里,不会对你见死不救。”

丢下瓷瓶,我再也不想面对这个可怜人,他是天帝,曾经拥有了一切,却也失去了一切。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回风。

我站在澎湃的浪前,看着雪花落尽大海的凄凉,茫茫天地间的我始终都是一粒随时会幻化消失的尘埃,躲不开注定的人生轨迹,逃不掉宿命的安排,亦或是敌不过有心人的算计。

“阴冥岛距离鹤仙山有多远?”我问向身后的朱清锦。

“我从未去过鹤仙山,不知道有多远,”朱清锦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摇摇头,“没什么。”

谷平见我愈发的低沉,傻笑道:“骆芸,你知道朱清锦为什么没去过鹤仙山?”

“为什么?”我问。

他道:“因为他身染剧毒,毒性发作的时候会将他变成怪物,你没见过那场面,可是吓死人。欲抑制毒发只能留在阴冥岛,所以这家伙几乎什么地方都没去过。”

“谷平,”朱清锦握拳狠狠垂在他的头顶,“你好意思说我,你不是一样。难道你就去过鹤仙山了?”

“你怎么又打我啊,你再打人,我可还手了。“你敢,”朱清锦又是落下一拳,“呆子,在这岛上本就我们几人,我不打你还要打谁?”

“朱清锦,你再敢打我,我就,我就……”谷平说着张开双臂向他扑去。

朱清锦急忙躲闪,怒骂道:“滚,快滚,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看着他俩追打,我浅浅一笑,“不管鹤仙山距离这里有多远,楚毅很快就会找到我,对吗?”

他们二人愣住,对视片刻,却并不回答。

他们的答案不重要,我知道楚毅爱我,凭着那份坚定,我已确定答案,重新回望向大海,“一定会,他一定会来。”

十二月深冬,夜月酷寒我已留在阴冥岛第八日,这几日闲来无事便会缠着朱清锦学习易容术,与他们渐渐熟络,少了很多拘禁,倒是特别喜欢上了这里的平静生活。

我拉着谷平跑到岸边,“听朱清锦说,你藏了烟花,是不是?”

谷平大手一甩,急忙摇头,“没有,没有,你别听他乱讲,我根本没有那玩意。”

“那你看,这是什么?”我指着被朱清锦偷出来的烟花道:“既然不是你的,我们就做主燃放了。”

“不要,”谷平冲向摆在岩石上的烟花,却被朱清锦拦在半路。

“呆子,竟然敢骗我们,要不是今天骆芸找雪念的时候发现了这些,还不知道你要骗我们骗到什么时候。”

“你们别乱动我东西,那些烟花是留着毅儿在岛上的时候放的。”

朱清锦垂了谷平一拳,“这烂东西,毅儿能稀罕。”

谷平揉着额头道:“当然了,毅儿小时候最喜欢看烟花了。”

“呆子,”朱清锦又是一拳,“那是他小时候,现在毅儿都比你高了,快快快,我们快把这些燃了吧。”

“不行,绝对不行。”谷平拉住朱清锦,“你要我什么东西都行,就是烟花不给你燃。”

“谷平,你这个呆子,你别碰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朱清锦厌恶的抹掉他手上的脓汁,“除了这些烟花,你也没什么好东西了。我今天偏要燃。”

“算了吧,”我把他俩劝开,“楚毅很快就会来的,等他来的时候我们再燃也不迟。”

“骆芸,”蒲蔚然突然出现唤我,“皇上要见你。”

我别过头,故意装作没有听见,向着岩洞走去。

蒲蔚然却瞬间挡在了我的身前,沉声道:“和我走。”

“我不去,”我绕过他,“我永远都不想见他。”

“若是你误会他了呢?”

“误会,”我假笑了几声,“我可能会误会你,误会谷平,误会朱清锦,误会全天下所有的人,就是不会误会他。”

“骆芸,”朱清锦低声道:“也许你是真的误会天帝了。”

我狠狠撇他一眼,“是吗,我误会了什么?”

谷平道:“很多事。”

“恩,”朱清锦道:“天帝从没有*楚毅学武,也没有*他报仇。”

“他何必亲自动手,”我冷哼抬头,“楚毅那时还这么小,被卫正章送到毒岛,除了学武报仇还能做什么?”

谷平道:“你说天帝早就知道骆峥的心血是解药,事实也并非如此,天帝根本不知道如何解噬心蛊毒,虽然和鹤劲早就相识,但是从未听鹤劲提起过解药的事,这也不难想到,因为鹤劲不会因为救人而害人的。”

朱清锦难得赞同谷平的话,“没错,更何况天帝身上的噬心蛊是近来刚被染上的,他不会*迫楚毅去杀骆峥,他只是希望尽快找到解药救太子性命。”

“你说天帝的蛊毒是最近才被染上的?怎么可能,白婉君早就被楚毅杀了。”我问道。

朱清锦和谷平都不再回答,而是为难的看着蒲蔚然。

蒲蔚然眉间深皱,说道:“天帝身上的蛊毒是被卫洪林所至。”

我愈发的不解,静静看着蒲蔚然,他继续道:“噬心蛊毒可以通过同脉血液传染,卫洪林为了得到皇位,将太子的心血染在了天帝身上。”

“是他干的?”我垂头快速理顺这一切。

“没错,就是我的儿子,他自得知天帝并非他的生父,就在处心积虑的计划如何谋夺皇位,除掉一切对他造成威胁的人。”

朱清锦见蒲蔚然悲痛的无法再说下去,便道:“卫洪林刚出生那年,也正是贤妃安氏欲产下皇脉的时候,只是她产下的并非是位皇子而是个*,白婉君早已秘密与贤妃取得联系,当晚便将卫洪林换进皇宫,贤妃为了稳固后宫地位当然不会拒绝,更何况白婉君答应她,一定会让卫洪林坐上太子之位。可是真正让人痛心的并不只是因为这些。”

谷平继续道:“二十几年后,得知一切的卫洪林,暗中计划谋位,向天帝请求赐婚,大婚当晚,他借机毒害安氏,并嫁祸骆家。随后又勾结宫中侍从割伤天帝,将太子的蛊毒引至天帝体内。天帝知悉了一切,却没有处死林王,而是给了他很多改过的机会。”

“卫洪林根本不知悔改,一再犯下滔天大祸。天帝已是忍无可忍,才命鹤劲帮他最后一次,没想到他心念的还是皇位。”蒲蔚然双手握拳,指尖深深陷入掌心,“我曾期望在他的内心还有情,当在岛上看到鹤劲送上岛的人是你,我就知道我的儿子已经无药可救了。”

在蒲蔚然十指紧握的颤抖中,我越发觉得他的无力,这世间最令人痛心的还有其他吗?他与自己的骨肉相隔几十年,终有缘再见时,那心心念念的人却令自己心字成灰。

情到尽时转无情,无情更比多情累。

也许我真的误会了天帝,也许同样在痛池中挣扎的人,岂止只有蒲蔚然一人。

我独自走进密室,看到卫正章手中握着一张锦缎卷轴发呆,轻轻敲了敲岩壁,“蒲蔚然说你要见我。”

他虚弱的抬头,眼眶红润,“骆芸,你说的无错,朕是一切不幸的元凶。”

我别开头,将肩上的披风脱下,丢在他面前,“你身上的蛊毒刚除,不能受寒。”

他苦笑一声,闭起双眼,握住锦缎卷轴的双手不住颤抖,“朕身为天子,却连自己的儿子都救不了,活着还有何用,太子……今日薨逝……”

看着眼前的天帝因痛心剜底而凄凉冷笑,想着他曾是天源帝国的一国之君,如今却是落得如此下场,我也忍不住心酸,原来这命运带人薄情的唯有他最甚,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用天帝这个名号禁锢了他的世界,可谁才能真正体会他其实只是一个想要保护孩子的老父亲。

我走上前去,捡起地上的披风,搭在他的肩头,“卫正章,你可曾想过,也许离开是太子的解脱。”

卫正章虽是浅笑,却已泣不成声,我抽出被他攥紧在手中的卷轴,轻声道:“哭吧,放下所有的责任痛痛快快的哭吧。卫正章,你本不必一直坚强。”

冷风的寂寥带过脸颊的泪痕,却见泪恨湿,不知心恨谁。上一辈的错,却是要辈辈承受苦痛,值得吗?白婉君虽无情,却还是希望她的两个儿子幸福,我越来越搞不懂,这世间的情到底是恨了,怨了,还是悯了,怜了。

几个时辰后,谷平端着一碗汤药走入密室,我“嘘,”的轻语,示意他将药碗先放到一旁。

谷平凑到我的耳边道:“等皇上醒了,让他把药喝了。”

我点点头,“谷平,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寅时,天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