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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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人生在世身处荆棘

我跳下马背,牵起雪驰向不远的小溪而去,“天气越来越冷了,我们能赶在太阳落山前与风轻汇合吗?”

卫吟宇抱下晴儿道:“树林很广却不深,这样的天气林中要起雾气,风轻他们不会走得太远,天黑前我们应该能赶上他们。”

晴儿落地慌忙跑到我的身边,紧紧抓住我的衣角,向我伸出紧握的右手,我见她手中露出一根红色的发绳,立刻蹲下身去,问道:“晴儿要我梳头?”

她点点头,坐到小溪旁,我跟了过去,散开她的发丝,为她梳起一个马尾辫道:“这样喜欢吗?”

晴儿俯身在溪中映照,向我微笑着点头,将手中的红发绳递给我,我接过发绳,这发绳的两端分别挂起两个红色的小绣球,甚是精致,便道:“发绳很漂亮,怎么先前没有看到晴儿带过?”

晴儿的清眸微转,缓缓钻进我的怀中,小小的身躯微微颤抖,我可以感受她内心中的无措与惊慌,收紧了手臂,安慰她:“晴儿,别再难过了,我们都曾面对过死亡,却幸运的都被爱着我们的人保护活了下来。是他们的坚持护佑着我们,让我们有机会去欣赏不曾见过的美景。”我轻轻撑起她,指向远方,“晴儿,抬头看,你可以看到你无法想象的美丽。”

莺语鸣愈静,清泉涓涓而始流。

夕阳下,天际的火红映染了整个大地,远处幽林耸立,小溪自林中划过,延伸至我们的脚下,天上的红,近处的葱茏只有留心去欣赏的人,才可见证这般的宁静与美丽。

我抚上晴儿的额头,说道:“你娘,在最后一刻心里念的还是你,她留着最后一口气,只为等到能够救你的人,她如此努力,不是要你今后在恐惧中生存,而是要你开心的走完她不能再陪你一同走下去的路。”

晴儿双眸湿润,抬手摸了束起发丝的红头绳,沙哑着嗓音说道:“姐姐,这是我娘亲手为我织的红头绳,娘不在我身边,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能听到晴儿的声音,我以忍不住落泪,紧紧将她抱进怀中,陪着她一起痛哭……

死亡真的很可怕,他可以轻易摧毁所有的希望,我抬头望向远方,怕,却不能就此停下脚步。

“楚毅,”我走到静立于远处的楚毅身旁,自从虚实窑洞出来,他时常一人静静的远离我们,“我只是想站在你的身侧,陪着你,这样会不会打扰到你?”

楚毅没有看我,道:“不会。”

我浅笑垂眸,自嘲摇了摇头,将手指轻轻放入了他的掌心,柔声道:“这样呢?会不会打扰你?”

楚毅一下握紧了手,剑眉紧蹙,沉声道:“骆芸,你在试探我对你的心吗?”

我摇头,转身面对着他,“你的心意,我看得通透。”

“我却看不懂你的心。”楚毅箍紧了我的双肩,看着那双眼睛只是徒增悲伤,猝然闭目,松开了我,“以后不要再哭了,不论为谁都不要落泪,我不想看到你伤心。”

刚刚与晴儿抱头痛哭,以至眼睛现在还是红红的,便侧头别过了脸,“对不起,我……”

“走吧,我们不能耽搁太久。”楚毅拦下了我的话,转身便大步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心如刀割般的疼痛,如是他怪我,怨我,也许我会轻松一些,可是楚毅,他永远不会。我踏出一步,心念,若是在这世间的一切都颠倒,还有十年性命的人是他,他会放弃爱我吗?而我又会放下一切吗?

我轻笑自己的无知,快步追上前去,说道:“楚毅,我有话要说。”

楚毅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我。我抹掉挂在脸颊的泪痕,跑到他的身前,“我曾告诉自己不要冒险,放弃爱你,因为爱你会害了你,因为不放弃会让你更痛苦,但是,这些都只是借口,我只是在逃避事实,而事实是,我害怕了,楚毅,我害怕要是允许自己自私一刻,整个天帝都会坍塌,而我,不知道是否可以撑过去。”

抽刀断水水更流,久久抑在心口的话,我必须说给他听,我虽不能执着他的手一起到老,但那温暖如始的掌心是我贪婪得无法逃开的地方,我想抓紧他,不再浪费一秒的时间。

“刚刚晴儿开口说话了,”我的眸中深深浅浅,是难以明述的恐惧,继续说道:“她说她的娘亲不在她的身边,她很怕。”

楚毅的心头似是被一把利刃抵住,泛着隐痛刺入骨髓,他一把将我搂进怀中,怀抱是那么紧,紧到可以令我窒息,我却愈加清楚,我跨出了那一步,不再逃避下去,这一关只要有他在,再难,也定要撑下去,“楚毅,我爱你。”

“骆芸,”楚毅捧起我的脸道:“我会陪在你身边,不管前方还有什么等着我们,你都不必再怕。”

清风拂过,楚毅的衣袍被风掀起,从容荡在空中,我微眯了双眼,抬头迎进他的目光,曾几何时,我竟深深陷入其中,又忘记了抬头发现那一抹灿烂炫目的凝视,轻轻踮起脚尖,湿润的唇覆上了那始终如一柔软的地方,双颊绯红,我笨拙的一吻,又立刻离开他的唇。

楚毅伸手挽住我的纤腰,轻轻一带将我带进怀中,那让人痴恋的吻便再继续,温暖与坚定入口,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承诺,是同甘共苦的约定,是永不背弃的盟誓,似苦而甜,久久缠绵。

树影下,卫吟宇骑马慢行,眼角流露的是清冷,却夹杂着丝丝心痛,他仰头看着透过树叶折射进眼中的夕阳,唇角上扬,他想拥有那双眸,却抵不过心中的害怕,没想到自己确实并非无情,至少心里还会惧怕失去。

坐在身后的晴儿,轻轻拍了拍卫吟宇的背,沙哑着嗓音道:“哥哥,骆芸姐姐让我对你说一句话。”

卫吟宇拉紧了缰绳,静静的坐在马背上问,“你刚刚可以说话,她却让你成了她的传话筒。”

晴儿道:“姐姐说只有我说你才不会恼她。”

卫吟宇幽幽一笑,心念这个女子真是不饶人,这眼下的几个人当中,确实只有对晴儿不必掩饰自己的感情,“她说了什么?”

晴儿道:“姐姐说,她怕十年后的那一天,不过更怕那一天没有你留在身边,她说,她会担心爱不见,却坚信哥哥与姐姐之间的友情永远不会消失。”

鸟鸣寥落,林深雾浓,卫吟宇放声一笑,笑暗天地,他握紧了缰绳驱马前行,却不为旁人所闻的自语,“我却愿做你害怕失去的那个人。”

天源国帝都虔明寺。

天阴凄凉,一声庄穆钟声空灵了凡人心尘,虔明寺依山而建,门额上石刻四个臻字洗净心浊,“真如觉场”时时提醒前来修行佛理的凡人,不生不灭真如本性。

进入外墙大门,迎面即是天王殿,殿内中央供着笑面大肚的“南无当来下生弥勒尊佛”,弥勒尊佛背后是手执宝杵的护法天尊韦驮菩萨。殿内左右两侧为“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大天王塑像。

穿过天王殿,院内即为阔达百丈的平台广场,以白玉石铺砌,广场中正立于鎏金铜檀香炉,高达三丈,常年萦绕檀香,弥漫于整座寺院。

良妃为炉中添了香火,侧首对侍女柔声道:“这几日辛苦你了。”

侍女若梦扶起良妃,浅声道:“娘娘,这是若梦的福分。”

良妃缓步前行,迈入宝殿,双手合十,跪在古铜鎏金千佛莲座佛像前礼念佛经,殿内两侧有十八罗汉坐像,神态迥异真。

虔明寺主持智执方丈,为良妃奉来檀香道:“阿弥陀佛,娘娘已该起行,如何又折回来?”

良妃奉了香,转身望向方丈,“大师,我不明何去何从,只愿为天帝祈福,天帝这一去怕是无回,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

智执方丈幽幽道来:“既是如此老衲有一物转送娘娘。”

良妃从方丈手中接过一个信封,紧抿双唇颤抖着双手展开,自语念出:“不谋期前,不虑其后,不念当前。”她抬眸怔怔看着方丈,说道:“大师,这是,是天帝的笔迹,难道天帝他知道我会回来?”

智执方丈展颜道:“佛语道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娘娘与天帝的情缘当不止如此。天帝知道你会来此诵经,便以嘱托,若是娘娘不愿下山,就要老衲将信转交。”

良妃收好信,向方丈以礼,“大师,不谋期前,不虑其后,不念当前,谈何容易。”

方丈道:“阿弥陀佛,其中道理,若人间皆得其所,又怎能有佛?”

不谋,不虑,不念这种种滋味甚是凄苦,当年的天帝就是倔强的要自己体味,如今他再狠心如此,她猝然闭目,双手合十,跪在佛前,继续诵经。

待方丈走后,良妃又独自在佛前站了会,才举步下山。

未至鸾轿前,无意抬头,在山路的不远处看到一人,那人身穿藏蓝锦绣长衫,身形矫健,向着周身散着隐隐霸气,走归通往虔明寺的山路,却瞬时收敛了戾气,神情平静。

他似有感,抬眸向山上望来,见良妃亦正如此凝视着他,浅浅一笑,不急,而是一步一步殷实地向着寺院而行,行至良妃身侧,说道:“没想到良妃娘娘在山上一呆便是几月时间。今日怎么舍得出寺?”

良妃淡淡道:“本宫正要回宫,不知二王爷也会上山礼佛。”

卫洪林凤眸轻眯,“娘娘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娘娘在山上一心礼佛,还不知道五弟在山下做了多少好事?”

良妃浅浅一笑回道:“本宫相信宇儿不会做出那些荒唐事。”

“哦?”卫洪林暗光阴冷的双眸一垂,故意拉长了语调,“那良妃还是赶紧下山,亲自去瞧瞧吧。”

良妃柔声道:“林王,你既讲经诵佛,为何不肯放过宇儿?”

林王向良妃凑近了几许,凑到她的耳边,“你也是礼佛的人,不如先劝卫吟宇放弃争夺皇位,再来教训我。”

良妃的身体微晃,卫洪林眸中的笑意蛊惑,继续向着山上前行。

若梦上前扶住良妃道:“娘娘,您没事吧?”

良妃清眸低垂,已滚落了一滴眼泪,“若梦,你有事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