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泪
字体: 16 + -

第5章怜惜

恒心忍下了剧痛轻轻抬手,小心的扯动了铁镣,一阵铜铁相碰的声响充斥在静得针落可闻的牢房内,竟是如此刺耳,让心又向下沉了沉。

“恩……”

身后似乎有人也被声响惊动,轻轻呻吟一声。

我着实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里还会有其他人在,如果这里就是阴曹地府,那身后的人会不会就是专门罚人的小鬼儿。想到这儿,不由心中生寒,连回头都不敢莽动。

“恩……”

又是一声轻吟,这一次由于早早做好了准备,便清晰的入了耳中,只是这一声却让揪在胸口的心一下松懈下来,只因这柔弱的声响仿佛再无力气叹出下一声了。

我借助通道尽头透过来的一点点光亮,隐约看到在这间牢房的角落里果真还趴着另一个女人,身着暗黄长衫,一动不动趴在地上,双手却被与我相同的铁镣锁着,汗湿了头发散乱的贴在脸上。

我看不清她的长相,却能看到她的脸已经没有半点血色,惨淡如纸。她的衣衫上四处都是污痕,也分辨不清是脏土,还是血渍。呼吸越渐微弱,时不时传来几声痛苦的呻吟,声音却越来越小,似乎即刻就会停止。

想来此人是同样受了刑,只是这样趴着,也见不到她到底伤在了哪,严重不严重,便壮着胆子轻声唤了过去:“你还好吗?”

意料的疼痛依旧不肯罢休,不觉贝齿紧咬,唇角深深抿住,却愣是坐了起来,“姑娘,你怎么样?”

我一边缓着疼痛,一边等待着答话,时间就一秒一秒的过去,牢中却恢复了原本的死寂。

听不到她的声音,让我有些害怕,即便与她从未相识,却同是天涯沦落人。

尽可能减少手上的动作,凭借双腿的力气和手肘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虽然坚硬的地面凹凸不平,咯得手臂生疼,但是心中的担忧此时占了上风,拖拉着厚重的铁镣慢慢走近了已经昏迷不醒的姑娘。在离那姑娘较近的地方,又再吃力地蹲下,用手臂轻轻推了推她,可她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我伸手轻轻拨开了她凌乱的发丝,竟惊奇的发现这个姑娘从模样上推算,年龄也就只有十岁,清黛修眉,樱唇淡薄。这么年轻貌美的女子,怎么会被困在这里,又能有谁对这般如梦如醉的女子下得了狠手呢。静静看着她颈上的脉流,似乎还有微弱的颤动,也就大概的宽了些心。

现在我可以稍微活动活动,能够看清楚周围的情况,这里似乎除了我与昏迷不醒的女子再没有第三个人,整个牢房里空空的,没有任何摆设,光亮也是从很远的一个通道里折射进来,这会是哪?难不成真是地府深牢。

我缓缓起身,也慢慢适应手上传来的痛,便垂眸检查自己的双手,手上显然是被人用了刑,看这伤口偏偏联想到了古代的一种酷刑,夹棍。再望向姑娘的手,却没有半点伤痕,只是十根指尖因为疼痛紧握成拳嵌入掌心。

索性身上其他地方没有伤了,只是低头查看的瞬间,如瀑般的长发沿肩泻下,淡淡扫过手臂。这么乌黑的秀发怎会我也能拥有,我微微侧头垂眸望去,又被身上的衣着惊得一震。一袭如云如水般的淡蓝竟让人即便在窘困的此时也要流连多看一眼,缠弦抱腰,长襟广袖,垂地的裙摆随着彷徨失措的颤抖轻荡。

曾经的自己阅书无数,偶尔闲暇会捡了几本有关穿越的书看上一看,一个比自己被打下地狱更加荒唐的念头,荡然于胸。古代的牢笼,古代的衣着,古代的女子,难道这竟是荒唐可笑的穿越。

我正讥讽嘲笑着自己发现的这些,那个晕迷的女子醒了,以微弱得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你醒了!”我并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但只要能够再听到她的声音,已让我感到万幸。

那女子不动,只是缓缓张口:“小姐……对不起……”

“姑娘”我上前一步,俯身看向她,随即故意将声音压得低些,“伤在哪?让我看看。”

那女子眼底微微一动,嘴角竟勾起一个清冷的弧度,一声轻叹过后,欲要用力撑起身体。

我见她吃力,半蹲着用手臂靠上去帮她坐起,当一阵骇人的血腥撞进我的鼻息时,只得倒吸一口冷气,才能让自己不被她腹上的伤吓跑。她的小腹衣衫几乎烂成一团,说是衣衫的碎料混乱的绞在一起,倒不如说是她小腹的血肉狰狞的挂在那里。

我想说些什么,问些什么,却只是心疼的忘了她的清眸一眼,生生将话咽了回去。我不再去看她的伤,撇开脸帮她坐稳,她虚弱的倚靠上一面墙壁,双手无力的垂在腹前。

“小姐,您的手?”她看向我的手指,眼眸低垂,眼眶中瞬时盈出一汪泪水。

“没”提到受的伤,我忍不住又望向她的小腹,眉间微蹙,立刻扯出一抹苦笑,看着她的眼睛,“姑娘,你的伤……不轻,要立刻找医生才行。”

女子侧头,目中掠过一丝苦涩,“小姐糊涂了,这里可是天府大牢,哪里会有医官。”

我轻轻点头,心中却像打翻了五味瓶,苦辣酸甜咸样样齐全。只是静默了一会儿,轻挑眉梢,平静的道:“姑娘,不瞒你说,我并不是你口中的小姐,我叫尹馨琼。”

那女子吃了一惊,脱口道:“这么说,是老爷救了我家小姐出去。”

“我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如果这世间真的有穿越这档子荒唐事,那么依书中所述,并不是任何人想穿越就可以穿越的,需要合适的时间,合适的空间,和合适的身体。想必我的到来是占据了女子口中小姐的身体,但看着女子眸中闪过的庆幸,也许我不该把实情告诉她才好。

“小姐,也许已经平安了,”她挂着笑意,看看自己的伤,“我对不起小姐,只为她做了这一件正确的事情。”

“你做了什么?”我蜷起双膝,下颚略微抵上。

“为她认下死罪,救她性命。”

“这么说你替她顶罪?”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这一切都是计划,小姐只是计划中的一颗棋子。”

“能说给我听吗?”我侧头定定看向她。

她向我投来抱歉的一笑,摇摇头道:“你也是无辜被牵扯进来的,我只能告诉你,贤妃死了,是被毒死的,我的仇已报,死而无憾。”

“这么说,是你家小姐,毒死了贤妃。”

女子一惊,继续说道:“她从头到尾全然不知,她只是不愿奉旨嫁给林王,至于贤妃,也真的该死,她心狠手辣,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抛弃亲生骨肉。”

那女子话中竟是矛盾,但我大概也猜出了几分,毕竟还是深宫内院权力之争的恶果。这些都与我无干,只是遗憾怎么自己偏偏穿越到了这么一位悲惨人物的身体里。没想到,刚刚来此除了牢狱之灾,恐怕还要经历生死考验。

身旁的女子提到贤妃,便突然愤恨起来,牵扯了腹上的伤,呼吸因为难忍的疼痛越来越急促。我向来不懂医术,看着她痛苦的表情,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经意间又发现她的伤口在大量涌出鲜血,情急之下,顾不得其他,忍着手上钻心的剧痛,撕下裙上的大块布料,死死按在她的伤口上,以防她失血过多。

随着一声惨叫,划破了牢笼的安静,牢房通道的尽头隐约出现了几个人影晃动,我一边按住她的伤口,一边向着来人的方向安慰女子:“来人了,来人了,挺住。”

女子虽然痛到几乎昏厥,却愣是仰头讥讽大笑:“哈,哈,哈……”

“看来死到临头,也不知悔改。”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我愣愕的看着远处的人影,被那冷如冰霜的话语惊得渗出冷汗,走在最前边的人移动得不快,但步伐刚劲有力,走得近了,我才能看清他,他身穿蓝色绣金长袍,身材高挑匀称,皮肤黝黑看起来却很健康,浓浓的眉毛衬托出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他的眼中全是怒气,动作却依然翩翩。

他走到牢门前,双手负在身后站定,盯着我却不说一句话。想来就是这些人对我们用刑的,区区八尺男儿竟对女子下狠手,让人瞧不起,也就不甘示弱回瞪着他,心里却暗暗欣赏眼前的男人,他长得虽然不算很帅,但英气勃勃,有股不容别人分说的霸气和与生俱来的贵气。

他见我只是盯着他并不央求,轻蔑的看向靠在墙上的女子,缓缓道来:“就算让你们死上千次,万次,也难抵我母妃性命。”

“笑话……母妃?林王,你早早便知生生喊了二十年的母妃,其实只是为了后宫地位才换了你。”女子道。

我眉头一紧,侧身向着身下的女子摇头,“别说了,活下去重要。”转而松开压在她腹上的手,站定摇晃的身体,看向林王,“不管怎样,先救她。”

林王对我命令的口吻,先是一惊,后又仰天长笑:“你以为你是谁?还是要嫁给本王的王妃?你以为只有她会死在这?今天死在这里的不止有她,还有你,骆家老小都得死!本王今天来,只是在你临死前,看看你那副可怜相。”一佛袍角,转身欲走。

“林王!”我上前几步,见他并不理会,径直沿着来路步出了大牢。

“对不起,”女子渐渐平静下来,“连累你了。”

我转身望向她,略微一笑,看着她的伤,心中明白,根本不会有人来救我们,即便是来了医生,恐怕也救不回她,轻轻步到她的身侧,温柔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安咏梅,小姐一直叫我梅儿……”

“幽梦入雪纷飞咏,仙游飞花香泛梅。咏梅……是个好名字。梅儿,你怕不怕?”我静静看着她神情涣散的双瞳。

梅儿悠然一笑,摇摇头,“梅儿自幼伴着小姐,早已视小姐为姐妹,小姐对梅儿喊过一声姐姐,竟自那年开始却处处利用小姐,小姐有没有恨过梅儿。”

梅儿已经神智不清,我也不愿拉她回到现实,扬起轻笑的弧度,盈盈道来:“姐姐,我从没恨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