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千暖走进冷宫大殿的时候，四周一片寂静。新帝登基不过才三年，原先的冷宫早已被清理干净，而椒良娣，应该是本朝第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嫔妃——并且，还是被冤枉的。

千暖想到这儿，心里不禁升起一股愧疚之意。虽然孙千暖在日记中经常提及椒昭仪欺负她和王云惜，然而对她而言，椒良娣是无辜的。

这也是她会来看她的一个原因。

走出冷宫大殿，是一个荒芜的园子。两个年老的宫女正在扫地，见她来，慌忙丢下手中的扫把跪倒在地：“奴婢见过小主。”

“我是暖婕妤，奉霞妃之命前来探望椒良娣。她在里面吗？”千暖问道。

“回婕妤，良娣在里面。”见千暖正要往里走，一个宫女拦住了她，面露难色：“婕妤，良娣怕是已经疯了，她那样子会吓到您的。那里头不干净，您还是——”剩下的话，被千暖赛到她手中的一对耳环堵在了口中。

千暖暗叹一声，澜月教的方法果然好用。

虽说此处也叫寝殿，却分外阴冷潮湿，好似常年受不到光照一般。幸好还有宫女经常来打扫，否则怕是已经无法住人了。千暖闻着霉味，轻轻推开了门。一股灰尘在空气中散乱，空旷的寝殿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床。

**侧躺着一个衣衫凌乱的少女，听见声音后转过身来。

那一刻，千暖骇然退后了一步，倒吸了口气。眼前的少女哪里还有往日在永昌宫见到时的嚣张模样，苍白的脸上是两个空洞的眼窝，一双眼已被生生挖去。脸上有好几道划痕，不知是故意留下的还是不小心划到的。满脸的血污她甚至没有清洗，显得十分肮脏。

“谁？”椒良娣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防备与害怕。

千暖觉得心脏在剧烈地收缩，疼得她无法喘息。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人也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还是花一样的年龄。她什么错也没有，平白无故却遭受这样的惩罚。

那一刻，千暖觉得深深的负罪感要将她压垮。

她还记得初拜师时，她才四岁。师父抱着小小的她站在山崖顶端，对尚不懂事的她说：“若若，以后师父教你的都是这世上最邪恶的东西。那些东西最大的用处就是杀人，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肆意地伤害他人。你学好这些，就能站在天下之巅，就能保护自己。你要切记，为师教你这些杀人的方法，是为了让你救人。”

那个小女孩揪着师父鬓角的长发，点了点头，懵懵懂懂地说：“若若知道。爹爹告诉过若若，要与人为善。”

与人为善。

千暖闭了闭眼，出了门。

“枫晔，枫晔是你吗？你快回来！”身后的椒良娣大喊道。

千暖寻到了那两个宫女，吩咐她们准备了干净的温水和帕子，亲自端着走回了寝殿。少女好似从她出去就没有动过，听见声音立刻开口了：“枫晔，你没事吧？有没有人欺负你？”

“……”千暖没有说话，径自走到了床边，搁下脸盆，浸湿了帕子，小心地替椒良娣擦着脸上的血污，尽量避开了她的伤口。尽管如此，椒良娣依旧疼得整张脸都在抽搐。

连换了五盆水，顺带帮她擦了身子，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千暖才觉得心里好过了那么一点点。

“枫晔，我知道你永远不会丢下我的。”椒良娣虚弱地笑着，开口了，“当年在舒府也是这样，大娘欺负我，只有你会陪着我。”

千暖听着听着，眼眶就红了。

“椒姐姐，是我，千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