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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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七世无休誓

钟离其实听到了十将和他肩头的小矮人兄弟的对话,但是他却非常清楚地知道,若是今日他再不顾一切地将这个矮人大师也一并收入囊中的话,估计要不了一天的时间,他就会被那些藏在隐秘暗处未知势力弄得连渣都不剩半片。

所谓树大招风,他得时刻告诫他自己注意的是必须学会能屈能伸,审时度势这些东西,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到都做不好,钟离也就根本不具备实施任何计划目标的资格!

何为轻何为重,这点在钟离的心中向来是泾渭分明的,他完全明白在他没有建立起足够强大的势力之前,贸然地四处树立强敌,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情。此事的道理就跟他适才提醒十将那句话一样:有命在,才有希望在。

收下十将,他这个无名小卒就已经引来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虎视眈眈,基本上成为了一个惹人注意的对象,众矢之的的程度倒还不致于,但他若是再触动某些大家族大势力的利益蛋糕,那样的局面对他来说绝对只有两个字可以慨括:找死。

一个所谓的神匠或是大师,在钟离的心目中远远不及那个一品堂的活计东方古血来得重要,因为他本身就是全生活职业的宗师,要找到合适的人选,花些时日,所谓的大师之流还不是一抓大把?

但是钟离真正担心的是十将的情绪,十将是他的计划中天外飞仙般出现的一个重要角色,有了这个大个子,未来会有一些事半功倍的事将完全取决于这个大个子,钟离只是担心这个外表坚强的大个子,在太多的磨难中会变得让钟离难以按照既定目标进行改造,那就会走许多弯路,那绝非钟离愿意做的事情。

十将的泪,其实也是钟离的泪。

在生活的磨难面前,在许多无奈面前,钟离必须要学会让他自己那颗心变得无比坚强,这样,他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领导者。

小草的爷爷,这个矮人帝国最著名的神匠级大师,坦然无谓地仰首天空,只是在这地下室里,他那双小巧却又精光闪烁的眼睛,只能看到那一盏盏透亮的石晶灯。

全场悄无声息。

这个白发无风自动的小不点老人,仰望着上空,却自有一股夺人心魄的绝世气度,一种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霸气,或许,这才是一个大师真正拥有的东西。

不需要王苤纳的天花乱坠的解说,转眼之间,场上的竞价就已经迅速攀升到了三百六十万之巨!

钟离留意了一下,到此刻流露出对这个一身傲骨的大师,表现出志在必得气势的还有几路人马。

黎川的三大家族代表,十八号的美女,十七号的嚣张男,那几个神秘的黑衣人,另外就是从其他郡过来的两股连卡其也不知道来历的势力代表。

目前对于钟离来说,最迫切想了解的就是那几个很像邪修的,卡其觉得可能来自黑暗公会的黑衣老者。

价格攀升到三百六十万金币,这几个黑衣人只在跨过三百万大关时喊了第一次报价,钟离清楚的记得那是三百二十万,但转瞬之间,那嚣张男就将价格直接加到了三百六十万。

王苤纳恨不得去亲吻这个可爱嚣张男的脚尖,正是这个贵人的无意的帮忙,他才得到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惊喜,难道这公子就是他王苤纳命理注定的那个贵人?

王苤纳是全场心情最好的一个,他知道,当压轴的大戏开场之后,还有一个更大的传奇在等待着他的书写,今天真是他王苤纳时来运转名扬天下的日子!

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拉锯战之后,这场矮人大师之争,最后还是那嚣张男笑到了最后,虽然八百五十万的天价让无数人咋舌,但谁都知道场上那个满头白发的老矮人,其真正价值完全是无法估量的。

待得那嚣张男将那张属于老矮人的血契卡片,狂笑着将他手指一滴鲜血滴落在上面之后,嚣张男放声狂笑不已!

不过在他狂笑之际,却把目光恶狠狠地瞪向了那几个黑衣人,看来暗中双方竟然有了一些不明显的试探动作已经发生。

那嚣张男命小厮搬来一把座椅,安放在他身旁,却命那老矮人坐在他的身旁,还特意给这矮人大师一杯香茶。

这嚣张男一系列古怪的行为让所有人都摸不清这家伙的脾性,卡其和钟离也一脸茫然。

嚣张如斯的这家伙,何以会对天价买来的奴隶如此尊重?

可是,很快就已经没有人再花闲心去关注这个主子与奴隶之间的伪善或真诚,今天这场不断创造传奇历史的拍卖会,终于来到了它的最后一场,或许也将是最为华丽最值得期待的一场。

王苤纳迈动不紧不慢的几个步子,站到了台中央。

“各位,不知不觉之中,六千多名优秀的奴隶就已经花落各家。现在,只剩下一个神秘之极的女子等侯大家的竞价,这是一个最让人期待的女子,是一个集美丽高贵于一身的女子,是一个集无上智慧与神奇箭术于一体的神奇女子。她就是来自神秘精灵王国的公主————雪葬月殿下,我们谁也不允许用“奴隶”这两个低贱的字眼去诋毁我们心中这个最圣洁的精灵公主殿下,有请公主殿下!”

没有人发出一点嘈杂之声,刹那间似乎所有人都在竭力屏住呼吸,期待那个集万千动人的美丽传说于一身的精灵王国的宠儿出现在世人面前那惊艳的一刻。

钟离心头忽然闪过一句古诗“千呼万唤始出来”,似乎很应景眼前的这一幕。

不过,钟离可能是场中唯一还能把目光在人群中游离的人,他注意的是那五个拄着金黄色木杖的面罩老媪,那五个老媪在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中竟然徐徐站起身来也不自知。

钟离心里不忍,暗中传音道:“几位前辈为何如此失态?你们这等模样岂不是让人一看便知你们的意图?别紧张,在下的确毫无恶意!”

那为首的老媪先是一惊,紧接着她的目光就与钟离相遇,但眼前看到的这个为了一瞎眼小蛮子狂掷两百万金的少年人,根本就是未曾修炼过任何武技的样子,但为何他竟然能够施展传音秘术?

“前辈不必多疑,在下家传秘术现在不便解释,但若是你们今日真想成功救出你们公主,在下奉劝各位万不可鲁莽从事。你们想一下,贵公主定然有份致命的血契被人握在手中,一旦你们莽撞硬来,不但会无端丢掉你们的性命,恐怕还会累及你们的公主。在下所言,不知诸位以为然否?”

钟离继续不温不火地道。

那为首的老媪也传音过来:“不知公子可有良策,若是能襄助我等救得公主殿下,精灵一族必永世为公子立长生碑祠,以报公子今日之大恩!”

钟离淡然一笑:“在下可没有丝毫携恩图报之心,若是你们信得过在下,请先听听在下的计划,再行决定,如何?”

接着,钟离就简明扼要地向那几个老媪介绍了一遍他心中拟定的计划,最后道:“若是你们信任在下,在下定当竭尽全力助你家公主脱困!”

几位老媪将信将疑,却不得不收拾起紧张的心情,回到各自座位之上,好在其时通道里边出来了一行人,倒是没有其他人注意到五个面罩老媪的异常举动。

几个老媪后心出了一通冷汗,想到方才若不是那少年人传音提醒,恐怕她们几人的行径早已经在离座紧张之时就彻底曝光。好险,想到这里,几个老媪倒是开始相信起这个少年人那番说辞。

如今之势,强取肯定不可取因为必无所获,姑且按那少年的方法试上一试,或许真有那么几分希望。

于是那领头的老媪传音钟离:“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布鲁斯.钟离。”

“钟离公子,营救公主之事就拜托您了,我们几个会在暗中全力协助您的。”

“好!就依计划行事,钟离将尽最大的努力,请各位前辈暂且放宽心!”

这时,钟离看到那通道两旁的守卫,忽然一个个变得呆滞起来,目不转睛地瞪着那个出口处。

来了!

*************

当她身边最后一个姐妹,都被凶狠的守卫无情地带走,雪葬月的心反而一片安宁。

她的泪水早已经流干,所以她不再哭!

她的心早已经疼得四分五裂,所以她再不会感觉到心痛!

被抓进这漆黑的囚牢以来,雪葬月第一次被那种生不如死的无力感折磨得无所适从,第一次学会了用心去体会身旁每一个人的感受,第一次学会了去关心别人爱护别人,而不是以前被大家众星拱月地捧在云端之上,第一次品尝到了锥心的痛苦,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忧伤软弱,什么是伪装坚强,第一次感觉到她身上还有一份沉得会压弯她的纤腰的东西,这东西叫做责任!

所以,经历着一次又一次与身边的姐妹生离死别,雪葬月慢慢开始变得可以坦然接受她们临别前的最后祝福,因为她要把这些姐妹们的祝福连成一片,深藏在心之最深处。有朝一日,当她翻开心底的这些珍藏,她就可以看到那些一一别去的姐妹们鲜活的样子。

从前,雪葬月一直有一种深深的渴望,像深藏于她心底数个世纪那么恒久的蛰伏的一座火山:她希望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精灵女孩。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精灵女孩,就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跟着姐妹们在美丽的森林中尽情奔跑,打着赤足,撒下一路的欢声笑语,任凭荆棘或是尖刺戳破她那双娇柔完美的玲珑脚掌,让痛并快乐的自由奔跑见证一个精灵女孩自由快乐的成长;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精灵女孩,她可以无拘无束地自由哼唱她心中一直想要哼唱的那些动人的婉转曲调,她可以在生命之泉里尽情地畅游憩息并与各种可爱的鱼儿亲密无间地嬉戏,可以跟着森林里那些最最美丽的七彩霓梦蝶翩翩起舞引来百鸟环绕,可以悠闲地躺在柔软芬芳的青稞草地上给周围那群温柔的梅花鹿或是小羚羊娓娓讲述一个个动人的故事;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精灵女孩,可以在最喜欢的那颗昔阳柳上做一张精致的摇床,夜晚就躺在摇床里幸福地睡去,跟着被风吹动的昔阳柳一起缓缓摇曳到梦里,梦里的天空也就能够永远点缀着璀璨繁星,在梦醒后也可以折一枝弯柳当做船桨,划动身下的小摇舟在清风中自由航行,不必去理会要去的方向;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精灵女孩,她就能跟身边所有的姐妹们成为最好的朋友,而不是十几年来一直形单影只像可怜又寂寞的金丝雀一样被牢牢困在禁地之中,什么是友情什么是关心什么是爱护什么是忧伤,这些让人牵肠挂肚的东西,她就不至于完全不曾体会到过,那么她就不需要像现在这样付出如此惨痛巨大的代价之后方才得到这些锥心刺骨刺痛着她的简单体验;她就无需刻意按照别人的要求日复一日地板着冰冷的一张脸,十数年不去变改那副枯燥无味的连自己也万分讨厌的表情,那么她开心可以肆意地欢笑,伤心可以纵情地痛哭,因为唯有笑过哭过之后她就会更早地明白什么该珍惜,什么该留恋,什么该放手,什么该舍弃;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精灵女孩,她再不必每日重复千百次张弓搭箭的乏味练习,再不必练肿了手臂练伤了筋骨练破了手指手心还得咬着牙继续坚持,再不必担心一旦未达到长辈们的训练要求,就会遭到悬挂在那间孤单小屋横梁上那三根惩戒棒的痛打。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三根陪伴她一起成长的惩戒棒的模样,有两根大小不差一样短长,区别只在于棒子上面有无尖刺,还有一根又细又长,那根棒子却柔韧得可怕,打人最疼,她甚至很想感谢这三根惩戒棒,让她在它们的无情敲打岁月中毅然选择了坚强地茁壮成长!但是,现在谁还能给她一个回去感谢这三根惩戒棒的机会?

如果真的可以选择,她宁愿只是一个普通的精灵女孩,那样她可以不必被长期捧在云端而闻不到泥土的清香,看不到姐妹们的欢乐忧愁,听不到姐妹们的短笛洞箫,她宁愿是一粒野草的种子,钻进那肥沃的厚土里,终会化作一株平凡无奇的小草,笑着哭着顽强地向上仰望着,无数的风风雨雨之后,依旧可以骄傲地昂然生长在苍翠大地上成为那一抹象征生命的点缀绿!

所以,如果真的可以选择,雪葬月宁愿化作泥土里一颗最最卑微的小草,那样就可以不去品尝人世间这些纷纷扰扰里的欢喜悲忧生离死别,单纯地活出一颗小草的坚韧,活出一颗小草的顽强!

然而,这些都只是雪葬月从前的想法。

这短短的几十天里,她见过了最残暴的杀戮,见过了最无情的屠杀,见过了最贪婪的丑陋,见过了最无耻的阴谋,见过了最珍贵的情叫做手足之情,见过了最凄凉的分离叫做永别,见过了最惨烈的牺牲叫做忠烈,见过了最无私的守护叫做虔诚,见过了最无声的痛苦叫做啜泣,见过了最短暂的永恒叫做珍惜!

一夜之间,雪葬月满头青丝尽化作白发。

她取下七根长长的白发,绕在修长的右手拇指上,面朝故土家园的方向,立下了一个七世的誓言,这是精灵一族最古老最决绝的一个立誓方法,族人们把这个强大的誓言叫做“七世无休誓”!

我心有恨,当如指端白发,缠绕七世以求解。

我心有爱,当如指端白发,相随七世以求偕。

誓言毕,有风吹起,指端白发瞬间化作闪亮银丝,消散隐没在纤细修长的手指之中。

有七彩的奇光在这个女子身上一闪而逝。

遥远的精灵大陆,某棵巨大的昔阳柳悄然无声瞬间便枯黄死去,森林的最深处隐约有泉声呜咽如低泣,七彩的霓梦蝶不再飞舞,它们停在那群小羚羊和梅花鹿的背上,无声颤动着翅膀,陪它们一起找寻失落的故事,应和着它们震天的齐声悲伤的嘶吼。

精灵大陆的天空,持续黑暗了七天七夜,没有一丝星月之辉洒下来,最年长的老精灵说,这个就是“精灵之怒”,上一次发生,已经得追溯到一万年以前......

洁白的长裙,飘散在腰间的柔柔长长的白发,一双水玉般清澈白皙的赤足,一个就这样长大的精灵女孩,轻轻地立下了一个只有简单得只有三十四个字的古老誓言,她心如玉,纯净安宁。

她的名字叫雪葬月,精灵王国身份最尊崇的公主殿下。

漆黑的囚牢,绝世的白发精灵,一幅误堕人间地狱的精灵受难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