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化茧
必然是白虎石无疑。山鬼目光闪烁其间，便是一直平稳的呼吸也变得沉重急促起来。
直到此刻柳如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却是发现自己一直都是紧张与不安的。山鬼既然能跻身于飞羽阁五大执事长老之列，城府深厚不说一身修为更是炉火纯青修炼至化境，以命搏命的凶悍打法著称于世，即便柳如是本人也不愿与此人有过多交际，更何况两相对峙良久。
山鬼冷漠如铁的面容上陡然闪过一丝挣扎意味来，却是神情莫名的瞧着门帘后的床榻。
“那只木盒若真落在了他人手中，怕是于湘夫人面上过不去、东皇阁主前也不好交代。”
柳如是声调清冷一如往常的冰寒：“既然已经知晓了白虎石的下落，还有闲心说闲话？”
“最好祈祷那盒子里装的是白虎石，不然我还是要回来的，那小子不明不白甚为可疑。”
“若是自信能在本宫面前胜过一招半式，你只管来便是了，不过可别丢掉了多的才是。”
“哼、归鞘！”山鬼拂袖豁然转身，双掌合什比划出印记，虚空中剑芒一闪悄然藏锋。
“柳如是，你终究还是逃不离这一场争斗的，不要以为远离了江宁便能够置身事外。”
那粗犷高阔的雄浑男音与清冷的夜风中徐徐散开，山鬼如月朦胧的身影终究去得远了。
“师傅•••”柳蝶转身疑惑的看着柳如是，却是在对方挥臂摆动的手势下住口不再言语。
“且随我来。”柳如是起身将两女领进了厢房里间，将将撩开那淡淡色泽的丝滑帘布，霎时间迎面扑过来的是一团暖烘烘的气流，仿佛与温度极低的外间厅堂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一般，当先迈步的柳如是微不可察的蹙起了秀眉，低声喃喃念些什么，却只有她自己清楚。
柳蝶惊呼一声，不是因为一墙之隔的室内是极其反常的气温，而是瞧见了床榻上的人。
顺着柳蝶微微颤抖的手指，柳钰不过抬起头扫了一眼，同样的一声惊呼、惊人的相似。
柳如是不曾放下的手掌微微往下压着，示意身后的两人莫要高声，唯恐惊扰了周小瑜。
柳蝶满面疼惜的回身望着柳如是，却是乖巧听话的不曾出声，一双眸子如同春水荡漾。
“便在你二人离去不久之后，被藏于暗中谋划良久的杀手挡住，便是一番血战的结果。”
柳如是说到这里很是头痛的停顿片刻，并非刻意忽略柳蝶凄楚哀怨可怜亦为可人的如水目光，只是无能为力的摇了摇头：“本就是伤痕累累不曾恢复的身体再添新伤，新旧交叠之下是以此刻他的身体状况已经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还能够活下来已然是不幸中的万幸。”
“便没有法子救救他了么？”柳蝶不甘心的再次问出声，记忆中自己的阿娘无所不能。
“若是有法子早在罗霄山脉中便用了，又怎会一直拖到现在还不能完整治愈好？”柳如是望着自己的神色幽怨的小徒弟，柔嫩的心尖不由得微微颤动着、伸手将柳蝶凌乱散落额前的秀发挽起来，柔声安慰道：“你莫要想得太多了，我瞧这臭小子绝然不像是短命之人。”
柳如是还要再说，却是于厢房中陡然响起一阵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如同战鼓擂动的颤音。三人几乎吓了一跳，却是齐齐低头注视着床榻上人事不省的周小瑜，这一阵突如其来的沉稳而富有生机的心跳声响便是从周小瑜不时高低起伏的胸膛中响动着的。
“快看，这些是什么。”离得最近的柳钰突然间指着周小瑜的身体惊呼出声，颤音嗡鸣。
柳如是低头细看，却是清楚的瞧见一层殷红如血的薄层缓缓包裹覆盖着周小瑜的全身，淡而不散的朦胧红芒如同氤氲在半空中的雾气，这薄雾也似的红光像是有意识的模样，随着那阵阵入耳的强劲心跳声而富有规律的起伏聚散着，一时间整处不大的厢房中满是血腥味。
柳如是极其不适应的捂住嘴鼻，不时用手挥动着眼前逐渐弥散的红光，试图将它驱散。
“师傅？”柳蝶神情焦虑的低音唤了一声，却也只是在说出这两个字之后便无下文。
“暂且先退下，我想他暂时不会有危险。”柳如是神情凝重的伸开右臂拦下了欲上前一步细细查看的柳蝶，语气严肃的命令道：“我想最好不要打扰他了，虽是极其浓郁刺鼻的血腥味道，却能够感觉到周小瑜体内的生命迹象越来越旺盛，精血神气更是前所未有的蓬勃。”
柳如是略微扫过一眼，却也瞧不出太多名堂来，只能领着柳钰柳蝶缓步退出了里屋。
咚咚咚咚，是那近乎于诡异的心跳声，柳如是从来不曾遇见过这般稀奇古怪的事情来。
便是那一方淡色的门帘也被氤氲的红色雾气染作了不红不紫的诡异褐色，隐约能瞧见些微的淡淡红芒从门帘缝隙中溢出来，却是很快消散在厅堂的零下低温之中，这一刻柳如是脸上的神情说不出什么意味来，出去三分的担忧两份不安之外，剩下的却是惊疑之后的兴奋。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此旺盛四溢甚至于恐怖可怕的生命精华怎会全部集结于此？看似暖意绵绵温顺乖巧的生命精气的内部却是隐藏着极其残暴嗜杀的暴力因子，这决然不是周小瑜的本体生命灵气，绝对不是。”柳如是微微伸手试图摄取一丝不小心溢出来的淡红色光芒，却是不曾入手便能听见嗤嗤的水汽蒸发声响，接下来便瞧见淡淡白雾袅袅升腾。
“好霸道的能量。”柳如是微微怔神，略微抬头望着生满红雾的里屋，眼神中多了不安。
希望那小子能够扛住这一遭吧，只是柳如是根本拿不准这种霸道无匹且不计后果的能量精华究竟会给周小瑜的身体造成怎样的损伤与隐患，更让人担忧的是如果周小瑜撑不过这类性情暴烈张扬绢狂的生命精气，那么最糟糕的的结果就是那小子彻彻底底永远沉睡不醒。
柳蝶坐立不安于厅前来回走动，那啪嗒的急促脚步声与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隐隐相合，却是多少显出几分诡异的融洽感。看着柳蝶的柳如是微微摇头无声笑了起来，年轻真好呀。
此时此刻的花厅里间，除去离奇的高温之外，只剩下浓郁刺鼻的血腥味，以及氤氲不散的淡红色雾气，只是这些一眼望不穿尽头的红色薄雾交叠得多了，倒也成了厚重的深红。雾气如同最深的红色色泽，像是女人嘴上猩红如血的胭脂，随着富于节奏感的心跳时聚时散。
这些雾气的本源正是从周小瑜缠满绷带的身体内体陡然间散发出来的，恐怖的高温已然将周小瑜的身体炙烤的脱水坏皮，甚至于嘴唇已然干枯开裂、便是血丝也没有剩下多少。
咚咚的心跳声如同巨人的呼吸频率，那些弥散于半空中的红色雾气更是无比贴合的应和着自周小瑜胸腔中传出来的巨大心跳声，如同荒古时代的古老战歌，甚至能联想到牛皮销制的沧桑巨鼓，用巨兽腿骨打磨而成的鼓槌、一下又一下的敲击出令人热血飞腾的心跳声来。
在这种战鼓一般的心跳声中彷如失去了时间的意义，唯一清楚的是灯架上的红烛已然烧尽，直到东方露出极其细微的一丁点却又让人无法忽视的鱼肚白时，那仿佛永不停歇的战鼓终于安静了下来，骤然间安静让整座木屋陷入了无比诡异的死寂中，那应和着心跳声的红雾更是烟消云散一般没了踪影，只有柳如是能隐约瞧见是无比迅速的回到了周小瑜身体中。
那些一拥而上的氤氲红雾严严实实的包裹住周小瑜伤痕密布的身躯，便如同虫茧一般。
血红色的硬化物质逐一在周小瑜的身体表层凝固开来，甚至于能听见咔咔的细微响声。
不过是一眨眼的短暂时间里，周小瑜的的身躯成了硕大无比的一大块，极其坚硬的类角质层硬壳将他很好的保护起来，直到此刻那战鼓般的荒凉心跳声、如同血色的猩红雾气、浓郁刺鼻的血腥气味，还有能将人炙烤融化的剧烈高温，却是随着虫茧的形成而消失不见。
只有靠近那方血红色巨茧的周遭虚空中还残留着极其恐怖的炽热高温，甚至于身下那花团锦簇的棉被也隐约有微黄烧焦的迹象，有淡淡的焦糊味道散发出来，终于随着一声巨响那硬木镂刻而成的高质床榻轰然散成无数块或大或小的木屑碎片，因为那巨茧的惊人重量。
外间花厅中的三女闻声豁然站起身，柳如是当先一步闯了进去，入眼处正是那方巨茧。
“化茧成蝶么？”柳如是喃喃低声自语，却是一股说不明白的情绪：“真是因祸得福呀。”
“只是这样的蜕变终究还是存在风险的。”柳如是很快想到了关键部分：“虽然以这小子修道多年的强健体魄来看或许能够扛住那霸道无匹的生命气息的淬炼，只是多遭重伤不愈的情况下陡然遭此蜕变，很难说清楚结果究竟会是如何。”
“只是希望不要太坏便是的了。”
柳如是轻叹一声，起身看着窗外，却发现这一刻的厢房终于照射进一丝醒目的亮芒。
天亮了。